生活的節(jié)奏頓時又慢了起來,筱筱反倒突然感覺不適應了,甚至有些無聊。緊繃的神經(jīng)突然松懈下來,就像橡皮筋被拉出了所承受的范圍后,回縮的速度是大大減慢了,甚至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狀態(tài)了。
當她再次約見約翰斯先生的時候,他的眼神和談話的語氣跟之前大有不同,雖然不是180度的兩極改變,但那樣的改變足以讓她感到不舒服。如果不是因為跟他公司有合約在身,筱筱才不想再去見他呢。
他對筱筱已不再熱心,也不愿再給以她過多的時間,當她有問題向他咨詢時,他也不再是那么上心了。這一切就因為她沒有接受他所推薦的工作!她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嘴上仍然掛著笑容裝傻。他談到了她最后給克魯斯先生和凱蒂絲女士的郵件,他看上去很不高興。
她在想是否哪里說錯話了,“難到是給克魯斯先生的那封郵件,我指出是從他那里得知公司給不了自己期望的薪資,所以決定不再繼續(xù)??墒撬麄冎g一直有密切的溝通,應該不是問題啊。又難道是給老板的那封郵件惹惱了他?可是那純粹就是以感謝信的名義為薪資做的最后一絲爭取,那也沒什么問題啊。他態(tài)度的改變,也許僅僅是因為我沒有接受那份工作讓他無利可圖吧。即使不符合我的薪資要求,又即使我不喜歡那工作性質(zhì),對他而言都不是問題,可是問題恰恰就在這里,工作是我做的,我必須有選擇的權力,而不是他認為怎樣就怎樣。他也只不過在做他的工作而已,他并不可能設身處地的體會我的想法和感受?!?p> 她捋了捋自己的思緒,然后做了個定論,那就是約翰斯先生就是那個樣子的,她沒又必要去迎合他,因為找工作和將來做這份工作的都是自己,他不可以左右自己的決定。
既然約翰斯先生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疏遠,那么她也很樂意的尊重并接受它。她盡力跟他爭取能獨自在家里完成搜索和投遞簡歷的任務,他雖然答應了,不過額外給了她很多任務,也許那就是他的工作職責罷了,盡管她對被人懷疑是很敏感的,不過她此刻不想為難彼此了。
正值德國學校放秋假,原本她打算獨自外出一星期去放松下心情。難得琳琳整個星期都在馬菁家??墒墙诘腸ovid-19又掀起了肆虐浪潮,為了不添亂,她只好放棄了出游的打算。
筱筱每天除了做飯、吃飯、睡覺和偶爾跑步外,一個星期幾乎都在床上追電視劇。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做約翰斯先生給的德語習題。期間馬菁來過信息說他上晚班,要送琳琳回來,然后下個星期再接琳琳去他家,她直接拒絕他說不在家。因為法院判的這個星期琳琳是跟他一起的,白紙黑字,要有變故需提前一個星期通知?,F(xiàn)在他臨時搞這個,還沒有求人幫忙的姿態(tài),她已經(jīng)受夠了馬菁的那套,就跟全世界就他最高大上一樣,呸呸。
期間她的母親也試圖給她視頻通話,這才讓她意識到,距離上次自己跟母親的通話已經(jīng)有段時日了。
她馬上給母親回撥過去,跟往常一樣聊家常。每次當她問及父親時,母親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就是他在某個角落里呆呆的坐著。她父親幾年前有過一次輕微的中風,如今他左邊的手腳不是很靈活,加上家住五樓還沒電梯,他便從此很少出去走動了。
那次中風也改變了他的脾性,他變的多疑和狂躁起來。小便也控制不好,時常弄臟褲子。她的母親身患多年的糖尿病,如今需隔天就得做一次血透,加上年紀大了,她母親的身體雖然沒有其它毛病,可是血透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加上身體的營養(yǎng)流失過多從而讓她很虛弱。
也許正因為如此,她的母親每次也都會跟她抱怨,照顧父親的辛苦。她的哥哥也跟著抱怨過,筱筱當時還數(shù)落了她哥,可是她后來想想她哥的處境,自己又身在國外,根本幫不上忙也體會不了她哥的幸苦。她只能試著給了些建議,也幫著買了些成年人的紙尿褲寄了回去。交代他們讓父親穿紙尿褲,這樣也能減少他們的工作量。
然而東西寄了回去卻沒人用,她的母親和哥哥都沒有行動。她卻要每次都要聽他們的抱怨,比如清洗她父親的尿褲之類的。這讓她非常的惱火,她非常激動的跟她母親又提起了紙尿褲這一事,然后她母親又說那要花錢的。這下她更是激動的指出,每個月她和其它三姐妹給的零用錢難道就不能買點紙尿褲嗎?她和母親好久沒有過這么激動的談話了,筱筱此刻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做女兒的不能這樣跟母親說話。于是她沒再說話了,可是她仍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內(nèi)心的憤怒。她氣的是自己照顧不到父母,又氣哥哥和母親不能體諒父親的疾苦。
她把視頻掛斷了,因為她此刻已經(jīng)被怨氣沖昏頭了,為了不想再說些傷害她和母親關系的話,她只能掛斷,讓自己靜靜。
筱筱呆呆的坐在餐桌旁,一個人失聲痛哭了起來。那份苦其實是錯綜復雜的,根源也太多了,父親的這事只不過是導火線罷了。
幾分鐘之后她安靜下來,她擔心母親會亂想,于是再次給母親打過去。接通后,她裝傻說是網(wǎng)絡不穩(wěn)定斷線了,生平最討厭說慌的她也說慌了。這時她的母親將父親也叫到了身旁,讓她跟父親能打招呼??粗莻€木訥的父親筱筱又一次哭泣了,只是忍著不讓母親聽見,而且把攝像頭也從她的臉上移開了。她嘗試轉(zhuǎn)移話題,跟母親聊起了其它。慢慢的她又平靜了下來,不久她跟父母親道了別,然后結(jié)束了這次通話。
窗外陽光明媚,感到壓抑的她起身換上了運動裝,出門去跑步。這是她目前最喜歡的運動,也是她抑制狂躁和壓抑的最好辦法。每次當她跑進那片森林,雙目凝視著前方,看不到盡頭。她聽著自己的呼吸忘記了自己在跑步,也感覺不到累,就像風一樣自由自在的穿梭在叢林??v使她腦子里在跑進這片森林前有千絲萬縷,當她跑出這片森林的時候,也能理出個頭緒來。
這次也不例外,她在快跑出林子的時候突然感悟道:“爸媽雖然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可是他們之間經(jīng)常吵鬧。在我的印象中,母親的脾氣很暴躁,時常會在與父親意見不合的時候生氣而大聲吼。而父親則是比較能忍的那個,他雖然會跟母親頂幾句,卻經(jīng)常會選擇離開回避,也是事后主動跟母親說話甚至哄母親的那個人??墒歉赣H自從中風后脾氣變了,母親的身體也不像之前那也好。即使他們還是彼此相愛的,可是到了這個歲數(shù)再加上這個身體條件,恐怕這份愛也所剩無幾了。在母親沒有能力去愛父親的時候,那么她抱怨也就是正常的。我又有什么權力去責怪她對父親的不關心呢?當愛變成了負擔,所有對對方的關心、關愛和憐惜都是一種奢望。我和馬菁不就是這樣嗎,他不愛我,而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抱怨他不愛我,要求他愛我,殊不知那是他給不出來的。我想此刻的母親也是一樣,我也沒有辦法要求她去體諒父親。因為此刻的父親對于她來說也許就只是一種負擔罷了,又或許她從來也不確定對父親的愛?!彼D時豁然開闊,也打算今后不再執(zhí)著于父母之間的事情了。
她回到家準備燜燒三文魚吃,配料有大蔥、甜椒、大蒜、卷心菜、胡蘿卜和西紅柿。喜歡新鮮,喜歡挑戰(zhàn)和喜歡創(chuàng)新的她,就連做飯也是想一出做一出。從來沒有什么規(guī)范也極少去查看食譜,她就是順手拈來想當然??墒呛芷婀?,每次做出來的效果都還挺讓人滿意,不僅合她自己的口味,也合琳琳的口味。
只可惜琳琳還在馬菁家,她都覺得有些慚愧了,自己一個人把好吃的都吃光了?!斑^兩天等琳琳回來后,我一定去超市再買些三文魚給她做,我知道那也是她非常喜歡吃的一道菜。”她在內(nèi)心叮囑著自己。
吃完了美味的一頓,又開始追劇了。雖然是老劇《傲骨賢妻》,但是此刻的她非常需要這樣的勵志篇。還好這次沒有像上次追的那么瘋狂——幾乎通宵。她克制自己按時作息,即便琳琳不在家。每次臨睡前她都會在內(nèi)心默念觀世音菩薩法號,清凈內(nèi)心的所有雜念。
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不能少。找工作是這樣,找心上人也是這樣,甚至交普通朋友都是這樣。偶爾她也會想起那家公司,“終究是我高估了自己,換了我是老板,我也不會為一個小小的職員打破自己已做出的決定。無緣罷了,無需念掛。我堅信工作總有一天會到來的,只是我還在搜尋那份讓我干多久都不會厭煩,也不覺得累的工作??鄲赖氖俏疫€沒有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元素,只能多去嘗試幾個了。”
星期六琳琳被送回來了,筱筱很開心,在這個國度里,除了琳琳,她甚至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網(wǎng)絡雖然方便,但是膚淺。鄰居有時是甚好,但是也有例外。
星期天,琳琳下午看見了她學校的朋友正在樓下玩,興奮的大喊著要下去一起玩。得到筱筱的允許后,她迅速的穿了外套和鞋子,飛快的跑下去了。而此刻的筱筱可不安了,她能想象鄰居們是怎么看她的。每次就琳琳獨自下去,要是孩子們能一直在草坪上玩還好,可是她們時不時還到鄰居家里玩。這讓筱筱總覺得給鄰居添麻煩了,而事實上德國人是最怕麻煩的。
這不琳琳下去不到幾分鐘,鄰居就給她發(fā)信息了:“嗨筱筱,請問琳琳允許吃蘋果派嗎?”這是最尷尬的。她知道讓琳琳獨自下去是不負責任和不禮貌的表現(xiàn),但是她又實在不想下去跟她們寒暄閑聊。根本話不投機啊,比起前者她還是選擇忍受尷尬和鄰居她們的唾罵吧。
她也給鄰居回復了信息表示感謝,并表示如果琳琳想吃就沒問題。然后接著看自己的電視劇。為什么她明知道別人會怎么想怎么看,也明明知道怎么做才合適,怎么就不去做呢?其實她完全可以先一起和琳琳下去然后跟鄰居打聲招呼再回去的,怎么對她來說就那么的別扭做作呢?難怪她沒有一個朋友,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
她時不時會去陽臺,看看琳琳是否還在草坪上玩。突然全部孩子都不見了,這下她心里著急了,她急忙穿了外套和鞋子下去了??斓洁従拥拈T口時,她看到了史特芬妮,她上前笑著打了招呼,企圖用滿臉的笑容掩蓋尷尬。
“孩子們都跑到她們的房間去玩了?!笔诽胤夷菡f,同時嘴角往下扯而眉毛往上瞪,聳聳肩,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絲的鄙夷和嫌棄的目光。
“哦,孩子們喜歡一起玩的,我家琳琳一看到這么多朋友在樓下玩,就非得鬧著下來,攔都攔不住?!?p> “完全能理解?!?p> “那您是否介意我等下再來接琳琳?!彼中α?。
“我沒問題,如果你想現(xiàn)在接走都沒問題?!笆诽胤夷萋柭柤?。
“好的,那就太感謝您了,我等下再來接?!彼χx開了。
這短短兩分鐘與史特芬妮的談話就似乎都要了她的命??墒撬偛荒芤驗槿淌懿涣耸诽胤夷菽茄凵窈驼Z氣就剝奪琳琳興致吧。她回到家繼續(xù)追劇,懶得去想那些尷尬。
又過了兩個小時,下午快四點了,她突然又是渾身的不舒服,總覺得欠了史特芬妮的一樣,于是她決定下去將琳琳接回來。這回她從史特芬妮的正門按了門鈴,她正愁著,不知這會史特芬妮的臉上是什么表情呢?結(jié)果是孩子們開的門,她松了一口氣。她把頭伸了進門四處瞄了幾眼,跟做賊一樣?!拔业奶炷?,這也真夠亂的,沒想到比我家還亂。”她心里偷笑著。
她叫了琳琳幾聲,可是琳琳完全不理會,跟在她的朋友后面來回跑。過了兩分鐘史特芬妮走了過來,“進來吧,進來吧?!斌泱阈π?,尷尬的進去了。這下她看到了史特芬妮家,她的兩個孩子在一間房,一男一女上下鋪。旁邊還有一個房間,門口掛滿了衣服,看著像只是半間房。走廊的盡頭是廳,廳里有沙發(fā),有電視,廚房也在廳里,還有一張餐桌。她的男朋友就做在沙發(fā)上,曾經(jīng)筱筱以為那是史特芬妮的丈夫,不過后來才知道她也是離異。
筱筱跟史特芬妮的男朋友打了招呼后,然后追趕著琳琳回家。幸好琳琳這次沒有頑固的鬧下去,可是就在她和琳琳快到家時,她才突然意識道,自己居然忘記跟史特芬妮道別了。這可真是雪上加霜,下次見史特芬妮的時候,還不知道她的臉上會是什么神情。筱筱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臉皮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