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又何其地老奸巨猾,他既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把劉濞拉到同一條船上,讓他盡全力和自己一起尋找樊噲,自然要把這大蓋帽給他扣得嚴嚴實實的。
他圍著劉濞轉了兩圈,很有老人在市場上鑒別牛羊的牙口的派頭,用一種置疑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看了劉濞好一陣子,才說道,
“平不才,記得昨兒個吳王還非常大方地招待過我和舞陽侯。
怎么今個兒就只接待他就冷遇我了?
我知道我沒有他有份量,有話就直說,平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在吳國的消耗還是付得起的。
算了,人都是有尊嚴的,我還是對我夠不著的吳王敬而遠之吧……”
陳平作出要離開的模樣,一旁的行宮總管站在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但劉濞這時卻著了忙,他自動地忽略掉陳平說的那些個酸話,伸出他老虎鉗子一樣的大手,一邊攥住陳平,一邊卻問那總管道,
“舞陽侯不見了?”
陳平一聽這話,就知道劉濞已然亂了方寸,心中暗自得計。
只聽見那總管也是個慣是個逢場作戲的人,他順著陳平的話說道,
“舞陽侯說王爺你樓船上的歌舞很好,他想讓你找人教習他。
今早上天剛麻麻亮就出了行宮直奔王爺你這頭來了?!?p> 以前沒有跟劉濞過多地接觸過,本以為他會在吳王宮門口大肆地推諉責任,誰知道他卻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樊噲失蹤了”這件事上。
陳平對劉濞高看了一大截。
至少他的做法表明他還不糊涂,樊噲即使不是在他王府里或在來王府的路上失蹤的,至少也是在他劉濞的地盤沒了蹤影的。怎么著他都脫不了干系。
這腦子,至少說明他在勇力過人的同時智慧也不俗,是個文武雙全的料。
劉濞沒有挽留陳平,只是有些焦急地解釋道,
“我今天早上真的沒有見過舞陽侯。還請你們先行找找看,我馬上讓衙門里畫了他的小像然后到處比對著找找看。
這廣陵城雖說不大,但也不小,又水路縱橫的。且是各色人等齊聚的地方,最好有個方略才好。
嚴總管,你是當?shù)厝耍煜ぎ數(shù)氐那闆r,就由你陪著曲逆侯四處找找吧?!?p> 其實陳平的心里也挺著急的,他這時也不掩飾,直接對吳王建議道,
“舞陽侯到吳國來,本打算學習歌舞,如果運氣好的話,能碰見一兩個真正的巫醫(yī),替他把舊日的舊傷打理一下就更好了。
吳王你最好把這和歌舞或巫醫(yī)沾得上邊的都關注一下,或許會更容易找得到他。
至于我,我就跟嚴總管一起到與他平時愛好相干的場所去看一下。
我們這就分頭行事吧?!?p> 和吳王分開后,嚴總管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著陳平,囁嚅了好半天才說道,
“現(xiàn)在廣陵城有九成九的歌舞歡場都在吳下名下?!?p> 嚴總管的話信息量很大,敢情大漢朝的這位王爺把他的私家商業(yè)深耕到如廝地步了。
王爺,青樓,對比怎么這么大?簡直超乎陳平的認知。
這也讓陳平不安的心看到了些許希望。
可是,底下傳來的消息讓陳平本來就快觸底的堅強一次次地接近崩散的邊緣——青樓,找不見樊噲;醫(yī)館,也找不見樊噲;甚至吳王找遍了所有和武器、馬匹相關的場所,都沒有找見他。
這下不僅僅是陳平,就連劉濞和嚴總管都開始焦躁起來,劉濞甚至歇斯底里地對陳平吼道,
“你說你們學歌舞到哪去學不好?長安城里的才是最好的,為甚偏偏要到我吳國來?
我吳國本就偏遠苦寒,根基又淺薄,承受不起任何和長安相關的閃失,你懂不?”
找尋樊噲的事還有賴于劉濞相助,陳平的心里看得見他崩得極緊的弦,怕一急壞百事,也就沒有跟劉濞多作計較,急急地帶著嚴總管等人沿江找尋起來。
到了入暮時分,依然沒有樊噲的消息。
上了年紀的陳平比不得壯年時分,疲累不堪再加上一天水米未進分毫,他也有些個吃不消,如果不是身邊有嚴總管他們,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進江里喂了王八。
當夜嚴總管幾人把他背回行宮,他的頭里有千萬個圈在轉動著,暈得連入睡都困難。
最后還是行宮里一醫(yī)官把脈后,嚴總管親自把一碗溫熱的魚粥喂他喝下才安了些心神,卻是再也起不了身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陳平依然在白天經(jīng)過的地方找樊噲,他很著急,生怕樊噲遇到歹人。
雖然樊噲當年勇冠三軍,可現(xiàn)在畢竟烈士暮年,身上還有那么重的病痛。都說“雙拳難敵四手”,要是遇到結成伙的歹人,孤身在外的樊噲是撐不了多久的。
迷迷糊糊中陳平想起了穿越前影視劇中宮室內(nèi)上位者都要留一些特別隱秘的逃生通道什么的。
他雖然不相信樊噲對皇家行宮的格局了如指掌,但還是抱著僥幸心理瞎摸著把整間屋子的地上墻上都敲了個遍,恨不能把屋頂?shù)脑寰济饕幌虏豢?,可還是沒有聽到一點空心的聲音。
最后陳平差點沒把屋內(nèi)的榻都拆了,把自個累得夠嗆還是沒有期待的秘室什么的出現(xiàn)。
等到天明時陳平一覺醒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四平八穩(wěn)地躺在自己的榻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
要不是渾身酸軟,兩眼發(fā)黑,他都要懷疑昨夜的那一通敲是不是在做夢。
陳平的眼中有淚,時間越靠后,對樊噲的安全卻不利。
當陳平想要強撐著起來繼續(xù)找樊噲,卻不料一個沒站穩(wěn),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怎么掙扎都爬不起來了。
最后還是沒有找到樊噲回行宮的嚴總管看見了他的狼狽樣,邊嘆息著“一大把年紀了,這又是何必呢”,邊把他抬回了榻上。
雖然樊噲如人間蒸發(fā)一般地消失在陳平跟前,陳平卻是再也掙不出任何的力氣起身了。
他躺了好半天,身上才恢復了點知覺,想要抬手,卻感覺袖口處有點和衣料不同的觸感,他好像是碰到了什么稀世珍寶一樣,縮略著胳膊,把那手伸出被子,從袖口處掏出一方繒布來,上邊有幾個比歪脖子樹還要歪歪扭扭的字,
“到沛縣來?!?p> 是樊噲的字!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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