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何其精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如果劉盈有心要幫劉如意,直接把私庫里的摳一個指甲蓋大的東西給他,都夠現(xiàn)在的他和他的子嗣吃個三輩子了。
對于權(quán)門中人,醉翁之意從來不在酒,在乎于更遠的山水之間罷了。
而且劉盈說要陳平拿大頭,不過是玩笑罷了。陳平掙的,除了留作基本的成本和幾年內(nèi)的預估風險之外,全都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了代國。
大頭,與其說是給陳平,不如說是入了大漢的國庫更準確一些。
陳平已經(jīng)送走了好些個舊友,劉盈的身體狀況到了啥程度他自然也能看出個幾分來,他知道,世上的萬事萬物,包括劉盈這樣的君主,每做一件事,臺面之下都另有深意。
看現(xiàn)在這情形,劉如意到宮里的事,呂雉不可能不知道。甚至,陳平都有點懷疑,呂雉早就知道了劉如意還活著,而且對他的生活了如指掌。
既然大家都不說破,劉如意也不是不規(guī)矩的人,陳平也樂得當個和事佬,他伸手拉過劉如意的手,在他的手指肚上摩挲了幾下,打趣道,
“韋先生的夫人會編席子,恐怕先生也會一二吧?”
劉如意已經(jīng)很有幾分當年劉老太公的憨厚的土味,他笑著稱把他妻子的手藝學了個八九成。
陳平?jīng)]有就此打住,繼續(xù)打趣,
“光有分成可不夠,韋先生如此修長的手指頭,一看就知道是靈巧的,你得親手下廚請我吃喝才行,不然我不干。”
劉如意豪爽地說道,“沒關(guān)系。我妻兒都忙著的時候,我家的飲食都是我做的。哄個肚飽還是不成問題的?!?p> 陳平這才正了聲色,嚴肅地說道,
“說正題吧,除了必須的成本之外,我不會要一毛錢的分成。眼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凋零,能看見你這樣鮮活的,我心里很是歡喜。
至于其他的,我不會多問。但有一個前提,我陳記里的東西都很貴,但是貨色卻都是很過硬的,你得保證質(zhì)量才行。
不然,就算你是陛下推薦的,我同樣也不給面子!”
陳平和劉如意說話的當口,劉盈已經(jīng)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了,等到陳平交待得差不多時,他又醒來了,吩咐陳平道,
“朕讓母后把當年戚妃娘娘的寢殿給收拾出來了,今夜韋先生就在那暫歇一夜。明天一早,你和戚腮合力安排一下,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目的地。
畢竟是有些根腳的,總是引有心人惦記,毋要謹慎?!?p> 陳平在戚腮的帶領(lǐng)下到了廢妃舊日的寢宮,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看得出來,劉盈在呂雉不斷地發(fā)泄心傷的風口浪尖上把這里維持到這種程度很是辛苦。
畢竟是經(jīng)歷過生死相搏和以命為注的驚心動魄的,雖然這座屋宇依舊那么地富麗堂皇,可是陳平卻覺得一股子風冷颼颼地直從脖子根往背心里灌,只想把劉如意送到這后趕緊抽身。
可是一進這里,陳平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明間的屏風后面,高低不等地站著幾個孩童,都是清一色的細皮嫩肉和麻布加身。
一見著陳平,眼神清澈的他們馬上驚喜交加地驚呼道,
“左相來了。左相,厄們的父皇不要厄們了,他說要把厄們賣給做席子的。你得救救我們?!?p> 回想起劉盈的身體狀況和呂雉說的那些個話,陳平秒懂,劉盈這是想要給這些個出身寒微的皇子皇女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民間多苦,人心莫測,沒有什么比自己的骨肉親人更讓人放心的了。
看來,劉盈對那些個出身高貴的妃子的母家還抱著一絲絲僥幸,所以只先行給這些個沒靠的孩子們找了出路。
其實只要能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活著,那怕是吃那么些苦也挺好的。
陳平很為劉盈和劉如意的兄弟情誼所感動,他朝著劉如意便拜,用的是諸侯王的禮。
劉如意,他當?shù)闷痍惼饺硇牡哪ぐ荨?p> 劉如意卻邊回拜邊惶恐地說著,“韋某一介布衣而已,怎當?shù)闷鹣酄數(shù)拇蠖Y,會折福又折壽的。
以后還請相爺多多關(guān)照我家生計。”
陳平笑了。
在送陳平出宮的路上,戚腮對陳平說道,
“左相,我也算是跟隨過先帝的人。知道為什么皇太后讓朝臣們那樣地難受,還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誓死追隨陛下嗎?
一開始我聽人說是因為陛下和故趙王相比有一個好娘。其實他們好像沾邊了,卻也說得不太對。
想想當年的商山四皓都是什么樣的人?他們都是食盡人間風霜的。
記得那年丙少府讓我跟隨當年還是皇太子的當今陛下出宮到呂府拜見四皓時,他們見了陛下就笑得合不攏嘴,說陛下又聰慧,又仁義,是個難得的大治天下的賢君。
唉,今天你也看見了。陛下的身體,壞就壞在皇太后娘娘當年處理后宮事宜太過繁忙,以至于抽不出時間帶陛下嬉耍,小時候的陛下沒得足夠的鍛煉。
君王的政務是異常繁忙的,每天天不見亮,一個半時辰的早課已經(jīng)做完了,還得早朝,接下來就是忙到深夜的政務。
這還是平常時候的事。到了大漢有大事時,陛下更是宵衣旰食,不得歇息。如此打熬,就是銅鑄的也經(jīng)受不住的。
陛下是為天下熬壞了自己。
還請相爺以后以劉家天下為重,莫要辜負了高祖皇帝和陛下的期望。”
陳平一聽,這哪是一個少府該說的話,分明就是轉(zhuǎn)述劉盈的。
而且戚腮的話里,把“劉家天下”幾個字咬得尤其地重,陳平就知道劉盈這是意指呂氏外戚將要威壓皇權(quán)之事。
先前呂雉還一口一個地說要讓呂氏眾人各尋自己的活路,但是卻讓呂氏進入各方勢力激烈的角逐中,實在是不坦誠。
相反,作為皇子的劉盈的兒子們,卻被送往不知名的鄉(xiāng)野避禍,其中的利害不言自明。
陳平問戚腮,“當今的皇太子殿下是皇后的親兒子,身上流的是正兒八經(jīng)的呂氏的血脈,他應當為陛下分擔一些才是正經(jīng)。
為何陛下不把要事托付給他?”
戚腮的臉色大變,環(huán)顧左右,看四下無人,才說道,
“左相你不在宮內(nèi)不知道,當今的皇太子他不是皇后親生的?!?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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