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大小姐跟鄭家舉子鄭經私奔的事,確實早已被傳開了。
這個時代車馬慢,消息傳播并不算快,但也不至于像走走停停的德王府家樓船那么慢,離開豫州都二十天了,還沒回到會寧。
早在鄭經他們離開豫州之后的第二天,鄭溫就第一時間獲知了這一消息,當時的他,其實已收到了女兒的信,知曉了整個事情的原委。
此事其實跟鄭經無關!
真相是一門心思想逃婚的女兒,盯上了正好要離開滎陽的鄭經。
這一點,女兒在信里已經交代得很清楚,并且還一個勁地在替鄭經開脫,這也跟他從丫環(huán)書香及書童墨慶那里審訊得來的結果相吻合。
可他沒想到,才過了一天,女兒跟鄭經私奔的消息就已經在豫州被傳得沸沸揚揚,讓他想按都按不住。
為什么會這樣?
一定是有人在算計,想要毀壞鄭沈二家的聲譽,并以此破壞鄭沈二家的關系!
關于原因,他也猜到了。
可就算是猜到了,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返回滎陽,去給沈郡守一個交代,以及給家族一個交代。
怎么交代?
當然只能順水推舟,就說女兒是被鄭經蠱惑了,鬼迷了心竅,逃離了豫州。
在家族利益面前,真相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找替罪羊來給方方面面交代,以及想方設法去修補關系,挽回損失。
這只替罪羊就是鄭經。
也只能是鄭經。
于是乎,等鄭溫回到滎陽之后,一明一暗兩條信息被鄭氏放了出去。
明的那條,是宣布將鄭經逐出鄭氏,以順應傳言,為鄭氏稍稍挽回聲譽。
暗的那條,則是象征性地下達家族追捕令,以將鄭經抓回滎陽接受處置。
鄭氏雖然勢大,但只手遮天也僅限于豫州,一旦脫離豫州范圍,那些明顯違背律例的事,就只能暗著干了。
甚至于說,從鄭溫個人的角度來說,他都并不希望把鄭經給抓到,以免再出幺蛾子,把替罪羊變成自家女兒,然后進一步牽連自己。
接下來就是修補跟沈家的關系了。
這個稍稍有點難,也需要時間,最起碼沈郡守那邊,再見到他之后,已經是一副不想再搭理他的模樣。
明的那條消息也很快被傳了出去。
先是又傳回了豫州,印證了之前的傳言之后,又接著往外傳。
不過這種事,對于不相干的人來說,也就是喜聞樂見的笑談,談過之后,也很快就把它給忘了,并沒有太多人在意。
畢竟現(xiàn)在的鄭經還沒什么名氣,若不是發(fā)生此事,并且還跟滎陽鄭氏有關,大部分人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沒聽說過。
也還是有人在意的。
比如說宋財。
在鄭經離開豫州之后,宋財就開始過得有點魂不守舍,青樓他也還是經常去逛,尤其是醉香樓,而因為鄭經的關系,顏月月和已賓客盈門的蘇竅竅都對他很好,但他卻發(fā)現(xiàn),原本讓他迷戀的青樓卻突然間不香了。
是因為浪之兄不在了的緣故?
應該是。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些原本讓他很癡迷的詩詞佳句,也突然對他沒多大吸引力了。
這是因為在看過浪之兄的《青玉案·魁首》和《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之后,他的審美境界變高了,普通詩詞作品在他眼里變成了垃圾。
那就追隨浪之兄去會寧!
他再次動了這一念頭。
而滎陽鄭氏將鄭經逐出家族的消息傳出來后,則更是給了他一個動身的理由。
得趕緊去會寧。
將此事告知浪之兄!
于是乎,在告別家人之后,他搭上了一條前往會寧的客船。
……
一個重大決定的做出,往往只是大趨勢背景下所發(fā)生的一點小事,這一道理,既適合于家國大事,也適合于普通人。
在抵達揚州之前,船上的一眾士子雖然已敬佩鄭經的才華,但真要讓他們死心塌地地跟著鄭經去做事的話,除了已尊鄭經為先生的顧傾城和席希明以外,還沒有其他人做出明確的決定。
但一本《三字經》的出現(xiàn),卻促使大家做出了決定。
當船離開揚州時,蘇杭那幾位士子,沒有一人離船,而是全部做出了跟隨鄭經去會寧的決定。
至于道理則很簡單。
在《三字經》出現(xiàn)之前,鄭經雖然也已經展現(xiàn)出了其才華,但這種才華還只是表現(xiàn)在口頭上,能表明其個人可能會前途無量,但卻不一定能帶給大家什么。
而《三字經》出現(xiàn)之后,再加上鄭經的文化普及計劃,讓大家都意識到,跟著他真有可能成就一番大事。
對于讀書人而已,最主要的追求無非是兩點,一是仕途得志,二是名垂青史。
跟著鄭經去會寧,能不能仕途得志暫且不好說,但名垂青史是有可能的。
就好比說孔圣人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顏回、子貢、季路、子游、子夏等孔門十哲最終都名垂青史,而最為關鍵的點,就在于那部《論語》。
而現(xiàn)在,鄭經就已經出了一部《三字經》,按席希明的評價,是重要性不亞于四書五經。
這樣的鄭經就已經值得跟了。
蘇杭的這些士子一做出選擇,會寧那些士子就不必說了,他們的家原本就在會寧,跟不跟鄭經,都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困擾,現(xiàn)在既然蘇杭的士子都選擇了跟,再加上席希明都已經愿賭服輸跟了,那就沒啥好說的了,也都一一做出了跟的選擇。
真理社的陣容就這么擴大了,從原來的鄭經一光桿司令帶著幾位女將,擴大到了十來人,而且一個個都還是飽學之士,讓鄭經總算是有了一點折騰的資本。
這原本是件大好事,可德王妃卻又看得暗暗心驚。
為啥?
因為這些人的家世背景。
鄭經可能是稀里糊涂地就把人給收了,但她卻是知道,這些士子,一個個的背景是何等的了得。
比如說顧傾城。
吳郡顧氏直系子孫。
而吳郡顧氏,可是蘇州一帶有名的世家,其家世淵源一直可以追索到越王勾踐,而其家族史上名人,東漢時有潁川太守顧奉,三國時有吳國丞相,一代大儒顧雍。
魏晉之后,吳郡顧氏在朝中的影響力雖然已有所下降,已不如新世家吳興沈氏,但也還是在蘇杭一帶影響力極為巨大。
又比如說席希明。
席家雖然不算世家,但也算得上是新興士族,尤其是其父席宗平,正是本朝御史中丞,有監(jiān)察文武百官之職,與德王府關系良好。
再比如說其他蘇杭士子里,有吳郡陸氏族人,有義興周氏族人,有富春孫氏族人,沒有一個是沒背景的。
而會寧這些士子,不是官宦之后,就是富紳之子,背景同樣也不容小覷。
可現(xiàn)在,鄭經竟然把這些背景如此復雜之人全部收攏到了一起,準備一起干大事。
真讓他們發(fā)展并聯(lián)合起來,豈不是逆天都有可能了?
那要不要提醒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