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紅還是白
一炷真香爐內(nèi)焚,
氤氳瑞氣達(dá)乾坤。
……
這聯(lián)子,哪里是辦喜事啊。
而且,天都快黑了,沒聽說過哪里習(xí)俗是將迎親放在夜晚的,頂多就是旁晚時分罷了。
陳鳶皺了皺眉頭,桌下的手掐出指訣,雙目陡然有法光一閃而逝,看去周圍時,心里頓時沉了下來。
胖道人這時也帶了瘋老頭來一旁桌下,頗為興奮的說道:“以前本道最喜遇上這事,主人家見我一身道袍,過來隨意呼喝兩聲,就能美美吃上一頓,遇到慷慨的,還有會送些盤纏。就是這地方怪,太陽都落山了才辦正席?!?p> 說話間,一盞盞大紅燈籠升上四處屋檐,將曬壩照的彤紅,隨著霞光沒去山頭,過來的賓客越發(fā)多起來,紛紛朝主人家賀喜。
“新娘子到?!?p> “哎喲,新娘子來了!”
隨著村里一側(cè)有人跑過來喜慶的高喝,胖道人早就忍不住站起來眺望,陳鳶也順著周圍賓客望去的方向看了看,一身簡單紅衣裙的女子被幾個村里婦人簇?fù)碇?,慢慢過來。
可惜蓋了紅蓋頭看不到相貌,讓孫正德有些遺憾的咂咂嘴。
村里沒有那么繁雜的儀式,新郎從屋里出來迎了妻子便在房舍門口跨了火盆,在媒人唱目下,簡簡單單的拜了天地、父母就算是結(jié)束了。
“嘶……總覺得哪里不對?!睂O正德就算沒開法眼,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妥的地方,“新娘子穿的那身,怎么感覺皺巴巴的……像紙糊的一樣?!?p> 他再看去周圍,村里鄉(xiāng)親笑呵呵的招呼他坐下,說是馬上開席了,可落在胖道人眼里,總覺的這些人少了什么。
就在他想著的同時,開席了,村里的婦人們充作幫廚,幫忙傳遞菜肴,一一擺上桌。
早就餓了的道人,頓時收了思緒,拿起筷子夾了一根青菜就往嘴里送。
“東家,本道跟你講,像這樣的菜式,只要過趟油水,那滋味絕對地道,不像這主人家請的廚子……做出來根本沒味兒,跟嚼蠟似得。咦,你們怎么不吃?”
道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桌十二個人,瘋老頭坐在桌邊盯著菜眼睛一眨不眨,懶得抬手動筷子,而旁邊的陳鳶同樣沒有拿筷子的意思,其他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菜肴還在不斷上來,陳鳶忽地笑了一下,讓道人先吃著。
“我去上個茅房?!?p> 說完,朝周圍其他賓客告罪一聲,起身走去村口。孫正德撇撇嘴,看到一盤燒肉端上來,急忙遞出筷子飛快搶了一片,農(nóng)村吃席,那可是講究快狠準(zhǔn),像這種正菜,慢了一點,就只能喝湯水了。
“道長,那位兄弟呢?”
這時主人家?guī)Я诵吕蛇^來,似乎要敬酒。道人哪里管肉好不好吃,三下兩下吞進(jìn)肚里,端起了空杯,新郎官兒也是英俊的少年人,笑呵呵的過來斟上酒水。
“我那東家上茅房去了,不過他很少酒的……旁邊這個,你們不用招呼,別刺激他就行了,等會兒我與東家保管給大伙演上幾出好戲。當(dāng)做是贈新郎官大喜之禮!”
孫正德就喜歡說漂亮話,里里外外的也給足了主人家面子,又討了幾杯酒下肚,眉頭忽然擰了起來,捂著肚皮‘哎喲’一聲,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急忙放下酒杯退出席位。
“主人家,酒就不喝了,你家茅房在哪兒?本道得去方便方便?!?p> “好的好的?!敝魅思倚χ辛寺暎骸皷|柱,帶道長去茅房。順便問問石頭跟順子怎么還沒回來,快趕不上酒席了?!?p> 那邊忙著招呼的漢子應(yīng)了聲,朝這邊過來,正是之前趕驢那人,帶了孫正德就往屋舍后面去。
“就是這里了,前面還忙著,我先過去,道長方便完了,就自行過來?!?p> “省得,本道尋的著路?!?p> 打發(fā)走了那漢子,孫正德小心翼翼的跨進(jìn)茅房,摟著袍擺好一陣,都沒拉出丁點。
“吃了什么,鬧肚子鬧成這樣。”
蹲廁的空當(dāng),他從袖里翻出鈴鐺在晃了晃,視線陡然模糊了一下,腦子暈沉沉的,差點一屁股坐進(jìn)茅坑。
驚醒過來,拉屎的感覺瞬間給驚沒了,趕忙提上褲子推門出去。
映入眼簾的彤紅光芒,此時卻是一片慘白,掛在眼角的大紅燈籠,變成了一盞盞白燈籠,掛在樹梢的紅綢也都成了白色。
周圍頓時陰沉沉的感覺。
‘咋上個茅房,一出來,連顏色都變了?’
終究是經(jīng)歷過一些事的,孫正德多了一個心眼,不敢直接就出去,就在屋舍后面貼墻走了幾步,就見窗欞有燭火照出的人影。
他看了看四周,悄悄按破窗戶紙,小眼透過手尖大的窟窿看去里面,剪出的囍字蒼白的貼在供桌上,一對白蠟靜謐的燃燒著。
視線移動。
剎那間,孫正德一下捂住嘴,就見一對涂抹胭脂的紙人立在新床前,手里還捧著喜糖瓜果,那坐在床前的新娘,原本的一身紅衣裙,變成了孝服。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窗外有人,白頭蓋搖了搖,新娘像是抬頭朝這邊看來,嚇得孫正德蹲下身,捂著嘴慢慢挪腳。
‘這他娘的哪里是喜事,根本就是喪事!’
‘得告訴東家去……’
胖道人盡量壓低聲音,挪過了窗欞范圍,這才慢慢站起身,加快了腳步,一到外面,他收起剛才驚恐神色,一本正經(jīng)的走去剛才的席位。
可忍不住還是問去身旁一個幫廚的婦人。
“這位嬸子,勞煩問一下,燈籠是紅的,還是白的?”
那婦人古怪的看他一眼,罵罵咧咧道:“辦喜事哪里用白的,晦氣!”
“那不是白的嗎?”道人隨意的指去檐角懸掛的白燈籠,哪知婦人瞪了他一眼,有生氣:“那是紅的?!?p> 說完,便不再孫正德,繼續(xù)傳菜去了。
嘶!
這語氣,這眼神,那婦人怎么看也不像鬼啊,可為什么她眼里看著的是紅的,我看去怎么是白的?
心里越想越覺得古怪,越想越害怕。
道人僵硬的擠著笑容,跟他打招呼的村人一一應(yīng)合,回到席位上,剛一拿起筷子,就見堆疊的餐盤里,全是厚厚一層香燭灰。
“道長,你怎么不吃???”有村人一嘴的香灰笑呵呵的看他。
“我……我肚子不舒服,剛方便完……歇會兒再吃,你們先……你們先……”
孫正德僵硬的笑了笑,求救似得看去一旁盯著碗筷發(fā)呆的瘋老頭,忽然!他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一個激靈,一屁股坐去地上。
回頭。
就見陳鳶已經(jīng)回來,坐到了旁邊。
胖道人頓時死死的抓緊東家的衣角,眼淚都快出來了,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東家……你去哪兒……知不知道,上個茅房……我看到……”
“等會兒,你去將車?yán)飳堬w木雕取出,抱緊就是了?!?p> 孫正德抿著嘴唇,乖巧的點頭‘嗯!’了一聲。
天色已近深邃,這場喜宴也接近尾聲,不過一眾鄉(xiāng)親都未離開,一個個坐在原位像木頭人一樣。
那主人家依舊笑呵呵的過來,一旁的東柱請陳鳶三人演木雕戲。
“確實,時辰差不多了。”
陳鳶也笑起來,他讓主人家?guī)兔︱v個空地的同時,叫上東柱一起到不遠(yuǎn)一家房舍,準(zhǔn)備些東西。
“兄弟,需要什么你盡管說。”
東柱踏入房里,門扇呯的關(guān)上。
他轉(zhuǎn)過身,就見陳鳶陰沉的看過來,抬手一揮,東柱嘭的一下,被看不見的東西,壓的跪去地上。
突然一下,把本就神經(jīng)緊繃的孫正德嚇了一跳。
“東家!”
陳鳶沒理他,目光直直看著跪地上的漢子:“騙我等演戲,卻是一莊子的鬼!”
被按跪地上的漢子一臉的驚懼,先不說自己怎么跪下來的,對方是怎么知道這莊子上都是鬼?
吞了吞唾沫,他神色頗為緊張。
“你……你怎么知道的?”
“一進(jìn)莊子,我就知道了。這里除了你是活人,其他都是陰鬼……只是還保持死前記憶,和正在做的事……”
……
屋里燈火搖曳里,屋外變得一片死寂。
與此同時,莊子外的一條道上,通往通山的官道,一二十個漢子打著火把,在一個老農(nóng)帶領(lǐng)下飛快朝這邊趕。
“快快……那兩個后生定是去了柳莊!”
“大伙都別怕,陽氣足的很……救人一命哪!”
“……里正,那邊不是一堆墳頭嗎?!”
“管那么多做甚,救人要緊!”
……
昏黃的房里。
東柱看著半邊身子沐在燭火,半邊陰影里的身形,他想動都動彈不得,眼下反應(yīng)過來,知道是碰到高人了。
“先生……不是東柱有意欺騙,是我……是我……找了好幾個戲班,都沒人愿意來?!?p> 他說到這里,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先生說的沒錯……柳莊里的都不是活人……都不是活人……他們……十年前就都死了。我父母也在里面……整個莊子就剩我一人還活在,可比死了還要難受。”
東柱低啞的哭了出來,他身上無形的力道忽然一松,漢子一頭趴去了地上。
隨著低低的話語,好似一副畫面在陳鳶面前展開。
一語破春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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