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軍陣圍繞的祭臺,鼓聲、舞姿矯揉并起,悠遠空靈的號角在夜空隱隱吹響。
緊靠祭臺右側的陣列,一個個沮乞胡人抬起臉,看向右方的夜空,天上的夜云好像傾覆下來,化作一張巨大的人臉,漸漸張開血口時,陣中的士兵這才回過神來。
“這是……什么……”
“朝這邊過來了!”
有人感到臉上刺痛,一摸,夾起一只透明羽翅的小黑蟲,頓時叫道:“是蟲!”
然而,沒人回答他,俱呆滯的看去夜空上的人臉,那士兵也下意識的回頭,下一刻,漂浮夜空的巨大‘人臉’倒映眸底,越來越大,頃刻間猶如天河傾灌,張口咬了下來。
嗡嗡嗡——
漫天黑蟲拍著羽翅潮水般傾瀉陣列邊沿,密密麻麻的蟲子將一道道轉身欲跑的士卒吞沒下去,瘋狂叮咬裸露的皮膚,轉瞬間將其啃成一具衣甲完好的白骨。
“走啊——”
有擠倒在地的沮乞人嘶喊,很快蟲群從他腳脖迅速蔓延腦袋,僅剩喊出話語的臉孔也眨眼淹沒下去。
凄厲的慘叫響起的一刻,附近乃至稍遠的士兵看著漫天蟲群撲進陣列的邊緣,不管反應過來的,還是沒反應過來的,都在這一刻變得混亂。有人擠著同伴向祭臺那邊狂奔,有人嚇得呆立原地,還是被同袍拉出幾步才從驚駭里回過神。
“跑?。 ?p> “……往祭師那里過去,妖魔就不敢過來!”
“大祭師??!”
驚恐奔走的人群沖擊去護衛(wèi)祭臺的方陣時,那邊念叨法咒的古蘭朵也注意到了側翼發(fā)生的變化,微微睜開雙目,瞥去視線之中,混亂的人潮被護衛(wèi)的五千人陣列擋下,以及人潮后面那漫天席卷的黑云,臉色狂變,她認得這個法術,是晉國當中非常陰毒的。
陡然聯(lián)想到偷開城門的事,會不會也是漢人故意設下的圈套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立即傳令給薩圖克統(tǒng)領,這個可能是漢人的圈套,立即讓他帶兵撤走!”
言罷,古蘭朵雙足踩踏臺面,裸露的纖足震搖鈴鐺,素手間揮出一道清風,伴隨祭侍的蟾舞,清風燃出紅色的云霞,與對面翻涌的蟲群,形成晚霞與夜晚交織的對比。
彷如游動的云霞,拂過慌亂的人群上方,絲絲云氣接觸飛來的黑蟲,蟲子像是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起來,密密麻麻的蟲群被云霞滲入,如同雨落唰唰墜去地上。
遠方。
陳鳶身子僵了一下,緩緩睜開眼,黑蟲咒被對方破了,果然有試探的必要。
‘對方祭師修為也不知多高,就按之前樾劼的鷹羽祭師充作衡量!’
看著遠方,重新拿過一張黃符,指尖聚出法力,點在上面,迅速寫出‘敕’字,落下最后一筆,空氣里,敕字顯出法光,隨即隱了下去。
陳鳶指訣一挑,符紙懸空的剎那,輕喝:
“請伏魔帝君!”
唏律律!
一聲戰(zhàn)馬咆哮,躲在老牛一側的令騎就見一道青光飛出車廂,落去地上的瞬間,化作一匹神駿紅馬,馱著上方青袍金甲的身影,拖刀飛奔起來,轉瞬化作一抹青光消失在視野盡頭。
嗚~
撤軍的號角聲吹響,暫且穩(wěn)下陣腳的沮乞士卒重新整隊,開始在后撤,而城門那邊的騎兵只得放棄沖進去的族人,聽到號角延綿,紛紛調轉馬頭,朝黑暗奔行。
云龍老道指訣翻飛,七八胡人騎士被定住身形從馬背摔落下來,隨即被他一劍一劍斬下首級,眼見胡人騎兵忽然撤兵,心里也有些詫異,他看向胡人祭師祭臺的方向,剛才有股邪氣蔓延,短短片刻便消失不見。
仿佛心有所感,一股威凜的氣魄在他心頭油然而生,老道目光幾乎本能的投去東南的方向,那是一道青色的流光夾雜一團火紅的顏色飛速而來。
“那是何人?!”老道呢喃。
祭臺上的古蘭朵也注意到那道直奔這邊的青光,蟾舞再起,她口中念動的祈神法咒聲里,灑落曠野中的一顆顆石頭、巨巖紛紛漂浮聚來,化作四丈身形的神人,上身裸露,肌肉虬結,下身長褲裸腳,腰系一條巨蟒。
沮乞話語帶著嫵媚的聲調在古蘭朵微張的紅唇間響起:“山神啊……請阻止來犯的敵人?!?p> 巨人偏頭看去遠處,抬起碩大的手掌張開五指,雙目仿佛有金光迸射而出,朝著飛速蔓延而來的青光按了下去。
下一刻。
流光飛馳而來,高亢的馬鳴聲里,赤兔重重踏地,一躍而起,上方身影青袍拂響,帶起一輪森寒刀芒。
“哼……你也配神?除華夏之神,其皆為外魔!”
龍吟響徹夜空。
按掌的四丈身形腦袋轟然掉下,巨大的身體也直直倒了下去,化作一堆碎巖、石塊。
躍在半空的戰(zhàn)馬回落,鐵蹄踏著地面走動兩步,關羽撫髯冷冷瞥去一眼,手中厚重的青龍偃月斜斜垂去馬側,還在隱隱低吟。
鳳目回轉,看去前方祭臺,正中的古蘭朵臉色凝重,明顯感覺的到,對面那紅馬綠袍的身影,也是神人,可從未見過有這般主見的。
好在她身后的軍隊已經(jīng)撤走,未免被城池那邊的天師府道士兩面夾擊,古蘭朵忽然抬手,將身旁的祭侍齊齊掀了出去,纖細的裸足一踏,唰的飛去軍隊撤走的方向。
半空上,鮮血、斷肢落地的輕響,拋來的四個祭侍被龍刀斬落,關羽看著奔逃的身影,手中龍刀猛地擲去。
風聲呼嘯。
逃遁的女子隱約聽到破空聲,回頭看去一眼,視野里,龍刀緊追而來,仿佛化作一條獅鬃、鹿角的青龍朝她張開了大口。
噗!
血光四濺之中,逃遁的女子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只剩青龍偃月插在地上微微搖晃,片刻,有著馬蹄過來,上方的關羽看了眼地上,一串碎裂的手鏈,還殘留些許法力,旁邊猩紅的泥土上,一條白皙的手臂安靜的躺在那。
‘舍臂逃生……倒是果斷?!?p> 關羽撫髯稱贊了一句,撥馬轉身,倒懸青龍,緩緩消失在城門上下望來的視線之中,士卒將領這才從震撼里反應過來。
“剛剛那是誰的部將?”
“……面生,不是城里的?!?p> “難道援兵來了?!”
竊竊私語里,城門口的云龍老道拄著古劍看著騎馬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他能感覺得到對方身上香火之氣。
不過眼下,既然沮乞人撤走,正是追殺的機會,他正要拔劍追上去,被城上下來的一個士兵叫住。
“云龍道長,另一位道長不見了,他好像去追偷開城門那伙人!”
老道怕師弟有什么閃失,望著沮乞人敗走的方向嘆了一口氣,扛著古劍迅速沖進城中,循著法力的流轉,終于在一條寬巷里找到了廝殺的兩人。
那丹公子修為比云賀要高上一些,但還是受了些傷,披頭散發(fā)頗為狼狽,一扇將對方逼退后,見云龍老道尋來,不敢再打下去,踩著巷內的院墻借力投去城墻,臨走不忘朝趕來的云龍拱了拱手,譏笑兩聲。
“云龍師兄,往后再聚!”
旋即,轉身撲入黑暗,依著之前的叮囑,該是和麾下在城外二十里匯合,他籍著夜空沒有星月,身形飛速前行。
遠遠的,一輛牛車??柯愤?,丹公子捂著胸口看見對方的同時,那邊的陳鳶也有詫異的看著這道穿行夜色的身影。
牛車、年輕男子。
丹公子頓時想起什么,可眼下他也有傷勢在身,不敢過去捉拿對方,只得保持距離,先去匯合了麾下人手。
那邊,陳鳶也在仔細打量忽然冒出的身影,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法力,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天師府的裝扮。
難道是……
都想起什么,陳鳶試探的朝對方大喊:“道友留步!”
果然,那人在喊來的聲音里,腳步反而越走越快。
‘看來真是他們了,怎么跑到我前頭來?!’
來不及細思,陳鳶招出車廂里的無古柱,手掌按去的瞬間,頭裹黃巾的半截虛影懸浮柱上方。
“雷公助我!”
轟啪!
一道雷光照亮天地,電蛇嘩的劈下來,速度快的驚人,那丹公子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劈中,全身骨骼瞬間顯在青白電光之中。
畢竟只是虛影,招來的天雷并沒有想象中的威力,那丹公子渾身冒煙從地上起來,才走出幾步,雷電再次打下。
渾身噼啪的彈起了火星,差點將他點燃。
再起,跑出兩步,雷電又落了下來,剛起身的身影再次趴伏地上。此時,丹公子從未有過的想要解脫,他抓起地上泥土,念起法咒,隨后朝遠處的牛車灑了過去,煙塵彌漫間,躍過一個土丘,趁機沖向遠方。
“我佛慈悲!”
一聲佛號遠遠喧來,漆黑夜色里,一道光頭身影豎印徒步前行,似慢實快,眨眼便至。跌跌撞撞飛奔的丹公子揮扇低吼:“滾開——”
映入他眼簾的,是淡灰僧袍翻卷,徒步而來的和尚,掀袍躍上半空,俯沖過去,一掌抓出風雷卷動的聲響。
“深夜狼狽,出言不遜,不是妖孽便是歹人!”
奔行間的丹公子剎住腳步,手中紙扇唰的擲出。飛身而來的和尚,反手抓過頸間佛珠,也同樣投擲出。
“班門弄斧!”
紙扇和佛珠嘭的撞在一起,法光迸起,各自彈回。
“十方諸佛,大輪凈土,般若波羅蜜!”
和尚伸手抓回佛珠盤在掌上,法印迅速變化,降魔印、無畏印,至九品印而結,陡然佛光撲面,法印向后一收。
丹公子雙手自覺合掌,渾身升騰白氣,咬牙就地翻滾兩圈掙開束縛,轉身就跑。
“回去!”
風沙掀起,一聲大喝陡然響起,土丘上方,陳鳶踏著泥沙縱身飛來,手中鐵鞭呯的砸在他頭上。
血光、泥沙掀起的瞬間,丹公子倒飛回去,重重滾在了和尚腳邊。
一語破春風
明天上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