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兒,快幫娘把掃帚拿過來,一會兒你爹就要回來了,他愛干凈,要是看到院子里樹葉落了一地,肯定又要不高興了?!?p> “來了,娘,我?guī)湍鷴撸M快去給爹做飯吧。”
楊清風(fēng)拿著一把竹條編織的大掃帚,從黃土胚的草房中走出,著手開始打掃庭院。
伴著掃地的沙沙聲,秋風(fēng)悠悠的打轉(zhuǎn)兒。
嗙嗙嗙嗙……
一個半米大小的天然樹墩上,她娘正喜滋滋的剁著餃子餡兒。
“娘,你做的啥啊,怎么這么香!”
楊清風(fēng)鼻子一嗅,清香的味道直讓他流口水,一口一口猛地吸著空氣,仿佛要把空氣都吸進(jìn)肺里一般。
“今天你可有口福了,娘要給你包餃子吃,今天的餃子管夠呢?!?p> 孫氏拍了拍粗布圍裙,擦拭一把額頭上的細(xì)漢,手里握著的菜刀揮動得更起勁了。
“娘,咱家都一個半月沒見過油水了,今天怎么突然就要包餃子吃了?”
能吃上一頓熱乎的白面餃子,楊清風(fēng)自然是很高興,可他也很懂的體諒父母。
更何況是“管夠”,這是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有的待遇。
今天既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也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發(fā)生,怎么就能吃上一頓餃子了?
“風(fēng)兒長大了,知道你爹不容易嘍,為娘替你高興?!?p> “這餃子是你爹讓我做的,說是過幾天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兒,要提前慶祝一下?!?p> 非常重要的事情,還要提前慶祝才行。楊清風(fēng)不知道,也不多問,有些事兒問了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知曉原因。
他爹說:“咱都是普通人,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就好,若是能在那些老爺那里謀一份差事,就是天大的福分了?!?p> 從自己記事起,不知道見過多少人無緣無故的橫尸街頭,離奇消失的人更是不在少數(shù)。
他們這種人的命,都是能拿錢買的,是一些官老爺口中的貨物,所以“明哲保身”這四個字非常重要。
自己沒上過一天私塾,不懂得什么是明哲保身,但爹娘常說的“禍從口出”他還是懂得的。
吱嘎
一個精壯的漢子從桃木門外走了進(jìn)來,烈日驕陽將他的臉曬得黑紅黑紅的。
拿起缸里的葫蘆瓢,咕嘟咕嘟的大口喝水,一瓢下去,呼嚕嚕的大口喘著粗氣。
“玉蘭啊,今天王府有貴客登門,王老爺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提前就讓我們這些幫襯的都回來的,那個餃子下鍋了嗎?”
“還沒呢,一會兒讓風(fēng)兒去揉面,你去添把柴火,清南瓜餡兒的,一下鍋就熟。”
孫玉蘭今年已經(jīng)三十有二了,但氣質(zhì)仍擺在那里,還是這十里八鄉(xiāng)有了名的巧媳婦,可以說是徐娘半老——風(fēng)韻猶存。
“風(fēng)啊,你先去填上柴火再揉面,我去村東頭看看,老趙家的兒子趙旋要娶媳婦,他爹張羅著要給他蓋新房,我去幫人打黃泥,砌一面墻能掙二三十文工錢呢,再過一會兒可就晚了?!?p> 天已經(jīng)入秋,但對楊德這樣的農(nóng)家漢子來說卻算不得什么,每天的勞作與健壯的身體足矣支撐著他抵抗這點寒冷。
抓過麻繩上已經(jīng)晾干的漢榻,搭在膀子上就步履匆匆的走了,留下母子二人在家里忙活著。
把提前發(fā)好的面團反復(fù)揉搓,直到面皮變的勁道細(xì)長,然后一個個切成糖塊那么大小,再搟成手心那么大的皮子。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嫻熟的讓人心疼。
趁孫氏包餡兒的時候,楊清風(fēng)又架起一口鐵鍋,玉米桿子引著了火,掄著一把生了銹的斧子,把一個個縱橫交錯的樹根劈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這是去年從地頭上刨的木頭疙瘩,在太陽底下暴曬,又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打,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易折易燃的好東西。
鐵鍋燒的通紅,沸水滾燙,圍著爐灶就能讓人汗流浹背,餃子里的餡兒很足,就像婦女懷了六七個月大的大胖小子一樣,肚子圓滾滾的,下到鍋里砸出撲嘍撲嘍的擊水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楊清風(fēng)坐在房頂上,傻傻的望著夕陽西下,望著高高的廟堂。那地方是村里教私塾的方向,他不知道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紀(jì)的孩子,為什么總是偷偷跑出學(xué)堂。他也不知道教私塾的陳先生是何許人也,總是能講出一些之乎者也的話來,每天閑暇時候,他總要跑去偷聽,還是蹲在院墻外面。
很多時候他會聽的一頭霧水,但他總愛胡思亂想,把好多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也不乏有寫淺顯易懂的知識,以新奇的方式表達(dá)出來,聽的他贊嘆連連。
陳先生對他也并未表現(xiàn)出過什么態(tài)度,沒有要攆他走的時候,也沒招呼他進(jìn)過學(xué)堂的大門。偶爾一次他聽的特別入神,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的時候,陳先生會把音調(diào)忽然抬高些許,將他從虛幻拉回現(xiàn)實中來。
少年對于這些都默默的接受著,從來沒表現(xiàn)過什么過激的感情。沒有過欣喜,也從未有過失望,仿佛自己的態(tài)度從來都是無為。亦或者說是,從來都沒有態(tài)度。
縷縷炊煙飄飄蕩蕩,各家各戶或高或低的煙囪里,或大或小的爐灶中,院子里,都溢散著難得一聞的飯香。透過高高的圍墻,青磚鋪的街道上,幾家瓦房幾戶大宅院中,殺雞解牛,大魚大肉的更是擺滿了石桌。
楊德和楊孫氏不經(jīng)意間也察覺到了氣息的變化,孫氏喊下楊清風(fēng)來吃餃子,楊德趁著這個空撕了大半截臘腸,自己和妻子算是嘗嘗,一人留了拇指大小的一塊,剩下的整個塞到了楊清風(fēng)盤子里。
這臘腸算得上是家里的寶貝,一個西瓜大小的瓦罐,幾乎是要從年頭吃到年尾的。楊德今天拿出這臘肉一半是為了給全家人解解饞,另一半是不想讓清風(fēng)覺得自己比別吃的差,別人家有肉吃,自己家里鮮肉一時吃不上,一點兒臘肉還是能拿得出來的。
“爹,娘,我不吃臘肉,你嗎吃吧,南瓜餡的餃子沾點醋吃口蒜就成,這樣沒有別的味兒,清單好吃?!?p> “你這孩子,拿都拿出來了,你還要爹再放進(jìn)去不成?”楊德故意責(zé)怪道。
楊清風(fēng)一聽,不再說些什么,只是高興地點點頭,默默地將臘肉掰成一大一小兩塊,愣是一寸臘肉伴了一滿盤餃子,又是兩碗清水下肚才連連叫飽。
楊德說清風(fēng)長大了,飯量大了,能吃就是能干了,過幾天要去給他謀個好差事。楊清風(fēng)只是默默的聽著,倒不是他沒有主見,只知道一味聽他爹的安排,反而是現(xiàn)在的生活讓他覺得挺好,至少雙親都在,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成了流離失所的孤兒。
他想過買下一畝三分地兒,那樣就不用到處某差事做,更不需要看別人臉上生活了。他還告訴自己要一定要勤勞,好讓父母能吃好穿好。陳先生說了很多東西,他很仰慕,所以他還要讀書。娶妻生子的事情他倒是從未考慮過,先成家后立業(yè),這也是書上說的。
楊德坐在一個破舊的板凳上,品著一杯釅茶,楊清風(fēng)躺就在他身邊,他指著天上的點點繁星問到:“清風(fēng),你知道為什么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嗎?”
“娘說,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高高的掛在天上,變成一顆一顆的星辰守護著自己的親人。可教書的陳先生不這樣說,陳新生說天空中的每一顆星辰都不一樣,有的是一方世界,有的是命星,還有些是一塊塊的石頭。”楊清風(fēng)的話里透著一股天真無邪,也孕育著對世界的思考。
“哈哈哈,好好好,我兒子比爹厲害了,都懂得那么多了,那清風(fēng)你覺得天上的的星星都是些什么,能不能說給爹聽聽啊?”
“我覺得......我覺得星星就是星星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樣兒,如果有一天我能預(yù)見陸地神仙之類的修仙者,那我一定要去問問,他們不是都有飛天遁地的神通本領(lǐng)嗎,問問不就知道了。”他說有些猶豫,但又的很誠實,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就算是不知道也可以想辦法知道。
“清風(fēng),如果爹告訴你,明天你就能看到一位你口中所謂的陸地神仙,你高不高興?。俊?p> 楊德這么一說,楊清風(fēng)先是一愣,隨后便隱約猜到,娘說“要提前慶?!钡拇笫潞徒裉斐燥溩拥脑蛄恕?p> “可是,我們整個鄉(xiāng)里都沒有修行者啊,難道是蜀山上的道長?爹,我聽陳先生說修行是要看天分的,十個人里都未必能出一個,好像是要看一個叫丹田的東西。”少年不自覺的瞅了一眼自己,丹田是人人都有的,可自己的丹田一定能儲存那所謂的重要的東西嗎?
“爹都打聽好了,他們是來自西風(fēng)城里一個名為“靈臺宗”的宗門,雖然只是一個實力排在最后的八級宗門,但我們鄉(xiāng)地處偏僻,別的宗門勢力根本不愿意前來,就算是靈臺宗也只招收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一代,而且二十年才會來一次,爹不求你必須成為一個修行者,但明天他們來了,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會去看,爹想讓你也去試一試?!?p> “能被選中做修行者的人可以說本就是十不存一,而且我們凡人和修行者的身份地位實在是差別太大,就連官府里的錢老爺都對他們也要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怠慢。爹小的時候沒機會,連改變你和你娘命運的機會都沒有,可爹不希望你和爹一樣在這山溝溝里窩囊一輩子,爹知道你喜歡讀書,更喜歡外面的世界,所以爹想讓你去試試。”
“我知道了,爹,我一定會盡力的!”修行者,修行者,楊清風(fēng)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念。
“如果不行,爹就出錢幫你在鄉(xiāng)里謀一份好差事,咱平平安安的,一家人也不分開,只要有奔頭兒,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p>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