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老大就在我倆身邊站著,板著臉說:“絕不可以,我試過洗去這個凡人的記憶,凡人的大腦對我們的信息很排斥,本來很難記住,但偏偏一旦親眼看見仆族人使用巫具的細節(jié),立時就能記住,還忘不掉,如果用靈力去洗掉凡人關(guān)于巫具的記憶,他還沒等變白癡就會死掉了,所以不能用這個方法,金燦,你只要教你的族人記住,絕不可以向凡人展示使用巫具的細節(jié)就可以了,不必多言?!?p> 土老大一發(fā)話,金仆就很乖覺,他喏喏連聲,再無多話。
所以剛才,我一聽說金燦在蘭文琬面前展示了點金術(shù),就急得站了起來,他難道忘了他曾看見過的那個在深水陵懸崖下推石頭的人嗎?他難道希望蘭文琬最終也變成那個樣子嗎?這怎么可以……
我為什么要讓那個人類男性不停地推石頭?因為我沒有別的辦法即困住他又不傷害他的性命,于是,我采取的方式是,漏給了他一點“最深重的絕望”。
涅母說過,這個世界上最深重的絕望,都保存在我這里,所以我漏出了一點,化做那崖頂上的暗流,便是這一點“最深重的絕望”,就此將那個凡人永遠鎖住,他和我一樣,注定不能擺脫這絕望,注定要清晰面對這絕望,注定無休無止。
那個人類男性,是不是現(xiàn)在,還在深水陵的那一面懸崖下推著石頭?我不知道,我還沒有回去看過,也許他還在吧。
最深重的絕望,意味著他明白,就算他死了,這絕望仍在,所以他不會自己去尋死,他只會永遠絕望地推著那塊石頭,一次又一次,無限循環(huán)。
土老大對我的做法甚為滿意,他說:“若再出意外,就照此辦理?!?p> 幸好,自此之后,直到我離世之前,都沒有再聽說過第二次意外。
我不想再這樣去處置一個凡人,我不希望在這個世界上再漏出更多一絲“最深重的絕望”,我繁衍了我的族群,可我并沒有把我的絕望留給他們,我?guī)е掖嬷娜拷^望,在人世間落凡輪回,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更何況那個凡人是蘭文琬……我做林子的那些年,跟在阿珠姐身后,與蘭家人打成一片,蘭家的姐姐們待我如親姐妹一樣,怎么能想象,我會把蘭文琬抓進深水陵,無休無止地去推石頭?
我把過去的這樁舊事,向土老大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他轉(zhuǎn)著手里的那杯茶,陷入長長的思考。
我等了好半天,見他都沒有出聲,覺得有些不安,問:“土老大,你要對付蘭文琬嗎?請你不要吧……我剛才猶豫再三不想說,就是怕你聽了之后,命令我象之前那樣去對付蘭文琬……請不要!我不想再做了,再說,我沒有靈力,也做不到?!?p> 土老大抬眼看著我,道:“不,我沒想對付蘭文琬,我是在想金燦。他到底要干什么?照你說的,金燦并不知道,前世水仆那樣對付偷用了巫具的凡人,是因為那個凡人傷害了水族族人的性命,且偷用巫具的時間很久,久到已經(jīng)改變了那個凡人的身體。金燦只知道,前世的土仆和水仆,為了避免貪心的凡人再陷入那個境地,而立下了不讓仆族人在凡人面前展示使用巫具細節(jié)的規(guī)矩?!?p> 我聽得有點暈,問:“……所以?”
土老大說:“所以,金燦是故意的,他故意在蘭文琬面前展示點金杖的用法,是為了激起蘭文琬的貪念,他還故意告訴我們知道,是以為他自己絕不會有什么損失,最終倒霉的只會是蘭文琬?!?p> 我更暈了,再問:“這沒錯啊……金燦能有什么損失?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能用點金杖點個金飾品之類的,已是極限,文琬大姐再貪圖黃金,也是個柔弱女子,不至于有本事有勇氣,去砍下他的頭再搶他的咒術(shù)吧?”
土老大道:“不,林子,你有所不知。仆族人傳了這么多代,規(guī)矩是一直傳了下來,可規(guī)矩的執(zhí)行方法,并不是你說的那樣。當年土仆跟你說照此辦理,但你散形離世,水族人又沒本事象水仆那樣去處罰凡人,又不能用靈力傷凡人性命,所以這條規(guī)矩的執(zhí)行方法早就變了。我是土仆族人,一向知道仆族人不能向凡人展示使用巫具的細節(jié)規(guī)矩,也知道在五仆老祖都離世之后,仍然有仆族人不小心讓凡人看見巫具使用細節(jié)的事發(fā)生??晌衣犕磷纹胖v的故事中,發(fā)生這樣違反規(guī)矩的事后,對凡人的處罰就是洗去他的記憶。現(xiàn)在的仆族人,靈力不象五仆老祖那樣威猛,基本不可能傷到凡人性命,但每次洗去凡人記憶時,都會把凡人弄人白癡或者瘋子?!?p> 我有點省悟,慢慢說道:“那么……就是說……金燦在蘭文琬面前展示了巫具的用法……他以為你就會……就會……”
土老大接過話去:“他以為我就會同意,讓木清或者火斑用靈力洗去蘭文琬的記憶,哪怕蘭文琬因此變成白癡或者瘋子,也算是我們按規(guī)矩處理過了?!?p> 我怔怔地看著土老大,問:“那你會同意嗎?”
土老大眨眨眼,對我說:“本來我會同意的,照仆族人規(guī)矩辦嘛??涩F(xiàn)在,你給我講了舊事,我發(fā)現(xiàn)這個規(guī)矩的執(zhí)行方式并不是我理解的那樣,就得重新好好想想了。”
我忍不住抱怨道:“金燦到底想干什么,已經(jīng)夠亂了,他還添亂,他就不能好好配合你,聽你的話嗎?”
外間的房門一響,是那幾個出去吃飯的家伙回來了,他們應(yīng)該吃得很高興,聽著語聲熱鬧,不一會兒,金燦就拎著幾個外賣盒子進到廚房里來,看我和土老大捧著冰涼的茶杯坐在空空蕩蕩的小餐桌前,忍不住笑道:“你倆真行啊,我們出去了那么久,你們就在這兒一直喝茶嗎?肚子不餓嗎?”
我看著金燦,平靜地告訴他:“金燦,我把過去那樁舊事,講給土老大聽了?!?p> 金燦楞了楞,臉垮了下來,把手里的盒子往桌上一扔,冷冷道:“你就是胳膊肘向外拐,永遠坑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