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往事不堪回首
威北侯府,正院側(cè)廂,屋內(nèi)還隱隱殘留著生產(chǎn)過后的血腥氣味,張夫人穩(wěn)穩(wěn)的坐在床前的一把師椅上,臉上已無半分昨日的傷痛哀毀。
“這回連你爹都病倒了,你若再不清楚明白些,也妄為張家的女兒了?!?p> 張氏剛換了一身干凈里衣,聽了適才一番話,囁嚅道:“娘又何必……”
“我又何必?!”張夫人勃然大怒,伸手一指床邊一個媽媽懷里抱著的嬰兒,大聲道,“你是我們張家的女兒,侯府的正房,府里的奴才居然也敢動手,可見姓鄒的已把手伸到哪里了?今日他們敢推搡你,明日就敢要了這孩兒的命!”
看女兒低頭不語,張夫人冷笑道:“你放明白些!你到底是嫁出去了,娘家能幫你多少,再怎么使力氣,還得看你自己的。如今我和你爹尚在,倘將來我們?nèi)チ?,你哥哥嫂嫂當家,那又隔了一層。這孩兒的前程該如何?”
張氏抬起頭來,神色略有所動。
張夫人苦口婆心:“女雖弱,為母則強。你若只自己一個人,死了便死了,不過是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傷心一場??扇缃衲阌辛撕?,你忍心看他窩窩囊囊的活著么,因不受父親待見,看他受兄姐欺負,被下人慢待么?!”
那嬰兒仿佛聽懂了,發(fā)出小奶貓般的依呀聲,張氏連忙把孩抱過來,看著他紅皺皺的小臉,她縱有萬般清高千樣心氣也沒了,統(tǒng)統(tǒng)化作一團母愛。
她將嬰兒小臉親了又親,垂淚道:“娘說的是。是我想左了,可如今……”
原先抱著嬰兒的媽媽連忙替她擦淚,又接過嬰兒:“我的好姑娘,月里可千萬不能落淚。
今兒宮里來人掌嘴,把那賤人的牙齒都打落了幾枚。只要你有這個心,旁的都好說,就鄒家那種破落門戶,也敢跟咱家斗?哼,活膩味了!”
張夫人見女兒轉(zhuǎn)了心意,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們也非歹毒之人,本來想著鄒夫人死的早,你與她妹好好處著,也不是不成。誰知這賤人居然敢拿姐姐的孩兒來來做戲,那時我便知這賤人心不好,非得收拾了……”
張氏忽抬頭道:“娘,當初我要告訴侯爺,你為何不叫我說?”
“傻丫頭,當時說頂什么用。到底是她是失了孩兒,沒準國舅爺還心疼呢。這種把柄,就要留到要緊關(guān)頭,方能一擊即中!”
望著母親冰冷的面龐,張氏心頭一凜。
那媽媽見張氏滿臉茫然,對張夫人恭敬道:“姑娘是我奶大的,生來是個淳厚性,哪里知道這些,夫人您慢慢教?!?p> 她一邊拍著著嬰兒,一邊道,“沈家也欺負人了,給那賤人敕封不說,還處處抬舉,姑娘非但不能動她,還得受她挾制,能不氣么。這下可好了,以后看那賤人還敢不老實?!”
張夫人肅穆道:“便是如此,你們以后誰也不許動她!”
那媽媽奇道:“夫人,這是為何?”
“真死絕了,國舅爺又該心疼了?!睆埛蛉诉B連冷笑,“我就要留著鄒家,讓那幾個舅爺不停惹事,時時牽連侯府,一件件叫侯爺收拾爛攤。你還得力勸姑爺相助,哼,我倒要看看,姑爺?shù)纳钋楹褚饽鼙荒サ綆讜r?”
那媽媽笑道:“奴婢明白了,咱們定不給夫人添亂。”
頓了頓,又道,“哼,夫人和姑娘都是心慈的,姓鄒的居然還敢踩到張家頭上來,也不大打聽打聽?虧得夫人早有預(yù)備?!?p> 張氏低聲道:“娘,我身早沒事了,叫大夫們都回去罷?!?p> 其實當初那一下撞得并不厲害,生產(chǎn)時也沒有性命攸關(guān),只疼痛難忍之際,覺得自己命苦,絕望到了點,才大喊出來——如今才知都是母親的安排。
“姑娘,這可不成?!蹦菋寢屆Φ?,“既做了戲,便得做十足。那位大夫是自己人,哪怕不治病,也該好好保養(yǎng)身。回頭姑娘再多生幾個哥兒,老奴還給你帶。”
張氏看著乳母滿面慈愛,心頭酸澀。
“你和姑爺這般冷著,也不是個法。你又臉皮薄,不肯低身下氣,我得給你尋個臺階,不是那日,也是別日?!睆埛蛉苏溃斑@次是個好的機緣,不但除了一半禍患。姑爺此刻必對你心存歉疚,這回他再來瞧你時,你可不許再給冷臉瞧。為著孩,你也得服軟,該哭就哭,該說委屈就說委屈,該柔弱就柔弱,把人給我攏住了,聽見沒有!”
張氏臉上發(fā)紅,覺著十分難堪:“娘,女兒怕是不成……”
“不成也得成!”張夫人提高嗓門怒道。
張氏身震了一震,嬰兒也被嚇哭了,媽媽趕緊連聲哄著。
張夫人緩下氣勢,低聲道:“芬兒,你還記得永昌侯府的梁夫人么?”
張氏點點頭:“娘說過的?!?p> 張夫人想起往事,異常悵然:“唉,那是我打小要好的姊妹,真真跟你一個性。當初,她也是嫁了不中意的人,便使起了小性,天連頭冷著臉,夫妻生了嫌隙,叫通房鉆了空,趕在她前頭生下兒。唉……我去勸她也不聽,鬧到如今庶長爬到他們母頭上?!?p> 其實大戶人家里有庶長并不稀奇,可既有了親生兒,正室就該早做打算,要么把庶長攏到身邊,養(yǎng)出親情來,要么性把他養(yǎng)廢,以絕后患。似梁夫人這般冷眼清高,袖手旁觀,結(jié)果養(yǎng)出個隱忍記恨,精明能干的庶長,也算少見了。
永昌侯府的事張氏自然有耳聞,如今聽了內(nèi)情,心頭別有一番滋味。
張夫人站起身來,坐到女兒身旁,撫著她的背,慈愛道:“芬兒呀,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好日要過,壞日也得過下去,還得過好了?!?p> 張氏忍著淚,點點頭。
張夫人說到一段陳年往事
靜安皇后也是她是位公府小姐。
出身高貴,人間絕色,還“驚才”。
所以她在十五歲那年被選作皇子妃,隨著該皇子登基,就成了皇后。
靜安皇后一肚子的詩詞文章,她隨便拋出幾句或豪放,或則婉約,或傷情,那“斐然的文采”,自可名動天下。
由此可見,少女時代的靜安皇后,頗虛榮,愛顯擺。
靜安皇后成了后宮最高領(lǐng)導(dǎo)人,卻不按后宮規(guī)矩行事。
靜安皇后雖然性子肆意了些,卻不失為一個真性情的好人。
多少直言諍臣,因為她的苦勸而保下性命。后宮女子能這樣犯顏直諫,很不容易。
對于嬪妃的傾軋爭寵,靜安皇后覺得這是男人不能一心一意的過錯,因此不愿同妃子們相爭。
按照官方的說法,因奸妃小人挑唆,帝后生隙,其后靜安皇后沉迷于制鏡奇技,于宮內(nèi)另辟一小作坊,終日忙碌,再不問宮闈之事,也不愿再見皇帝。
靜安皇后死的時候,才三十七歲。
張夫人抱著女兒的肩,悠悠道:“娘當年覲見靜安皇后時,她對我們幾個小姑娘說了句話——不要總說都是命,你不壓在命頭上,命就要壓到你頭上?!?p> 張夫人素日的溫柔和全不見蹤影,目光果斷,沉聲道:“靜安皇后多好的人,可惜遭奸人暗算,天不假年。
但她那句話,娘至今都還記得,一輩都不忘!你,也要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