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州,江家父母樸素而又關(guān)切的目光沖入心靈,明菲滿心的委屈與醒悟齊頭并進,禁不住撲到他們懷中,相擁而泣,“爸,媽,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離開你們了?!?p> 江家父母又驚又喜,問到女兒突然回家的原因。
明菲隱去了喬家的事,其他的一字不漏說給了父母。
江家父母聽得心疼而又難受,江父甚至自責地自扇嘴巴,“都怪我,一直勸你抓緊付澤遠,沒想到卻害了你,都怪我有眼無珠??!我可憐的女兒!”
江母也抱著明菲痛心抹眼淚,“也怪我,怪我。這個付澤遠的心怎么會這么黑啊,連小菲留學的資格都被取消了,她一直很想去美國留學的。這讓她以后還怎么找親生父母?。 ?p> 明菲心中一顫,抱著他們淚落連珠,“爸,媽,你們就是我的父母。我以后都在你們身邊,哪兒也不去?!?p> “小菲,”
明菲握緊江家父母的手,“爸,媽,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們對我那么好,我卻一直想著美國那邊的生父母,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想去找他們了,再也不想離開你們了?!?p> 江父江母詫異對視,“小菲,你在那邊還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明菲擦干眼淚站起來,“跟他們分開這十幾年,我一直想著他們,也告訴自己他們一定也在想著我。可是,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果他們真的在意我,當初為什么那么匆忙地拋下我離開?又為什么十幾年來從沒有回來找過我?我就在江州,就在我們老房子的附近,他們從沒有過問一句?!?p> “小菲,”江母面帶憂慮地勸她,“也許,他們在美國那邊也有困難。我雖然沒出去過,可我聽說了,很多出國的人過得都不比國內(nèi)好?!?p> “不,”明菲想起他們在舊金山的大房子就禁不住冷笑自嘲,“他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我。其實,小時候很多細節(jié)我都記不清了,可我明明記得他們更心疼的是妹妹,什么好的都給她。他們跟我說,說我是路上撿來。雖然這是所有大人欺騙小孩的謊言,可我當時是真的信了。我曾被他們鎖在家里不聞不問,母親甚至會拿大掃帚追打我,父親也沒怎么管過我,他們甚至在我失蹤后半年就匆忙帶著妹妹移民了,他們還不如一個鄰居,一個他們誰都看不起的鄰居。真可笑,明明這些我都知道,竟然還一直想回到他們身邊。我真是腦子進水了,明明有你們的疼愛,竟然還不知足,不珍惜?!?p> 明菲擦干眼淚,回頭一手摟著江父,一手摟著江母,“爸,嗎,我現(xiàn)在不想找了,不想回去了。我只想在你們身邊,好好孝順你們。你們就是我的爸爸媽媽。就怕你們也不要我了?!?p> “你說什么傻話呢,”江父受寵若驚地幫她擦干眼淚,“我們怎么會不要你呢,你一直都是我們最疼愛的女兒啊。好,我們一家人以后都不分開?!?p> 江家恢復了平凡的相濡以沫,大洋彼岸的喬家也繼續(xù)他們的新生活,仿佛一切只是不同軌道間的行星不小心的碰撞,慘烈之后各自回歸。
可是,明菲碎了的又豈止一個彼岸夢:撕裂的槍傷和流產(chǎn)的痛楚不但沒有在回國后日漸消失,反而循環(huán)反撲,日復一日的折磨摧殘她脆弱的身心。
她不想養(yǎng)父母憂心,即便沉痛漫長的后遺癥比血如泉涌那一刻還要難受煎熬。
湛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在她縮在墻角“蹭蹭”冒冷汗時,及時出現(xiàn),并默默地喂給她一顆偽裝成糖果的止痛藥,“疼就吃一顆,吃了就不疼了?!?p> 明菲就著他的手吃了一顆,軀體的痛哭減輕了許多,意識又開始犯迷糊。
明明大腦一片洶涌汪洋,卻神奇地拍打出一個異常清晰的輪廓,她不禁脫口詢問,“大胡子叔叔,是你嗎?”
“菲兒,不怕?!?p> 明菲不由自主地癱靠在他的肩頭,“大哥,我知道是你,是你一直在保護我。”
湛霆的眼角瞬息驚喜萬變,“馨兒,你記起我了嗎?”
明菲意識恍然,前世的記憶如夢境一般紛至沓來,“我怎么會忘了你呢?從小到大,除了爹爹,就你最疼我了。我記得大夫人要給我包小腳,是你帶著我避開了那些婆子和下人;我學騎馬摔傷,是你背我走了十里路回家;我生病發(fā)高燒,你連江湖術(shù)士的割肉治病都試過了;我還記得,我見到我的生父后,發(fā)了瘋似的拿著槍去逼問爹爹是不是害死我生母的仇人,是你緊緊地抱著我,唯恐爹爹一氣之下殺了我。大哥,沒有你,馨兒在秦家根本活不下去的?!?p> 湛霆激動地眼角淚花滾滾,“不,你才是對我最好的人。小時候,我時常頑皮闖禍,一闖禍就被爹摁在地上抽打。每次都是你纏著爹幫我解圍,好幾次都把我干的壞事攬在自己身上。每次我被爹打得關(guān)進黑屋子,你都會悄悄拿著我喜歡的糕點和糖果送給我,跟我說吃了糖就不疼了。其實你比誰都清楚:我不怕疼,我體質(zhì)比你好,我從不生病,即便受了重傷,兩三天就能好起來。你卻讓我裝病,說爹知道了下次會打我打得更狠!”
“吃了糖,就不疼了。”明菲掛著淚珠的笑臉洋溢著幸福的喜悅,“大哥,我現(xiàn)在,真的不疼了?!?p> 湛霆輕輕地拍著她,“睡吧,睡醒了,明天就好了?!?p> 明菲睡著了,她的零星的記憶與意識難以連續(xù)成篇,可湛霆這七十年來卻記得清清楚楚,從未忘記。
馨兒是軍閥秦成武搶來的女兒,而秦湛霆的生母則是秦成武名正言順的二姨太。
據(jù)說,二姨太在懷上秦湛霆之前,是一個膽小柔弱毫無主見的女人。
可就在懷上這個兒子之后的三個月,二姨太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天不怕地不怕,斗大房,管賬房;騎大馬,宰牲口;連汽車槍支都學得門精兒。
因而,便有算命的說,“二姨太這一胎,必定天星轉(zhuǎn)世,貴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