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童養(yǎng)媳?！?p> “你是誰的童養(yǎng)媳啊？這家人都是你的親人?！鼻爻晌溆H自解開白英的繩子，把馨兒的手放在他手心，“他是你爹，你們父女失散這么多年，是該相認，該共聚天倫了。多一個人疼你，我求之不得。以后你想回去，還是呆在秦家，都隨你?！?p> 自此，馨兒有了兩個家，秦家和白家；有兩個爹，秦成武和白英；有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大哥秦湛霆和秦家大大小小的兄弟姐妹，還有同父同母血脈相連的親弟弟白旭東。
兩家原本的隔閡在馨兒的努力下，從開始的相互別扭，到后來慢慢變得和氣，過往的一切，也都沒法計較太多了。
……
明菲從睡夢中清醒，肩膀撕裂的傷痛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馨兒，你醒了?！鼻卣况d奮地遞來白開水和幾片藥片，“來，把藥吃了?！?p> “馨兒是誰??？”明菲揉了揉厚重的太陽穴，“我這是在哪兒？”
秦湛霆失望之色一瞬即逝，“先吃藥吧，吃了你就好起來了。這里是我為你準備的療養(yǎng)場所，有最好的醫(yī)生。你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p> 明菲接過藥片，眸光一度恍惚，“我之前認識你嗎？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這夢很真實，似乎我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夢?？墒俏倚褋?，卻一點也記不起來。馨兒，這個名字好熟悉，她應該很幸福，有很多人寵著她。”
“菲兒，”
“抱歉，”明菲擦去眼角的淚花，“又說夢話了。我小時候，除了一個大胡子叔叔，沒人在意我，所以才夢想自己也能人人疼愛吧。后來，連大胡子叔叔也不見了。我也只能在夢里自我寬慰了?！?p> “菲兒，”湛霆在她身前蹲下，“你不是一個人，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明菲茫然地看著他，“秦湛霆，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你到底是誰？馨兒又是誰？我好像不止一次地聽你叫過這個名字。你應該不是錯叫，我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湛霆微微低頭，“馨兒，這不是你剛剛在夢里念叨的名字嗎？”
“哦，”明菲苦笑一聲，“難怪覺得這么熟悉，原來我一直能夢到她。”
湛霆糾結(jié)了一下，說道，“或許，這另外的一個你？”
“另外一個我？”明菲自嘲一笑，“什么時候，夢里嗎？”
“說不定是你的前世?！?p> “你還信這個？”
“你不信嗎？”
明菲苦笑，“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我上輩子一定造了很多孽吧?！?p> “菲兒，如果你真的想放下過去的一切，就試著接受，而不是逃避?！闭况獙⒁黄克幤剿种?，“如果又疼了，就吃一片。請不要拒絕我?guī)湍?，我只希望你好起來?！?p> 明菲沉默片刻，收了那瓶藥，“謝謝。可我沒什么報答你。”
“你不需要報答什么，只要你不再排斥我，我就心滿意足了?！?p> 明菲不領(lǐng)情，“你何必這樣？”
“因為你值得，只有你值得我保護?！闭况獪厝岬匚兆∷募绨?，眸光充滿祈求與安心，“我已經(jīng)渾渾噩噩很久了，你讓我知道活著的價值?！?p> 明菲低下了頭，湛霆笑著幫她掕起背包，“我送你回去吧，這兒的鑰匙我放你包里了。你不舒服就來這兒修養(yǎng)。相信我，一切都會很快好起來的?！?p> ……
明菲回到家，江家父母并沒有追問她的去向，只對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明菲也不慎在意，隨便打了個招呼便去休息了。
她的學業(yè)中斷了，江家父母建議她去考個公務(wù)員，以便得到“鐵飯碗”，可明菲對此毫無興趣，修養(yǎng)了一段時間毅然決然踏上了外出找工作的道路。
明菲是個不善與人交流，又不會什么彎彎繞繞的女孩，面對改革開放初期，風云變化的新世界，突然發(fā)現(xiàn)：書本上的規(guī)則，都是騙人的；社會，才是最真實的煉油加工廠。
在這個社會，男人外出闖蕩尚且朝不保夕，女孩子就更難。
她不止一次遇到一夜暴富的油膩男人對自己不規(guī)矩的挑逗，剛開始還能憤怒，到后來連憤怒都麻木了。
湛霆給的藥吃完后，明菲再次陷入創(chuàng)傷后遺癥的旋渦難以自制。
她不得已再次回到江州，卻在門口看到了大了肚子的養(yǎng)母，不禁一陣頭皮發(fā)麻。
江家父母磕磕磣磣地跟她解釋，“我們都一把年紀了，這輩子以為生孩子沒有希望了。沒想到，這個試管嬰兒竟然意外成功了。在你出國前就有了，那時候以為你出國就不回來了，我們也好有個寄托。后來你回來了，我們卻不知道怎么給你說。小菲啊，你會怪我們嗎？”
明菲撫著養(yǎng)母高高隆起的孕肚，憶起自己失去的孩子，突然心口抽筋一般的難受，“怎么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等他出生了，我?guī)湍銈儙?。?p> 這天，明菲跌跌撞撞地來到了湛霆接待自己的療養(yǎng)地。
一種難以抑制的悲痛將她撕扯吞沒，如陷入無間煉獄，被巨大的壓力碾壓捶打，化作四處飄散的齏粉，攜帶著一顆顆無處安放的靈魂。
她縮在病床上瑟瑟發(fā)抖，意識拉鋸一般的渾濁。
“菲兒，你怎么了？”
看到湛霆的那一刻，明菲無意識撲入他的懷中，“我媽懷孕了，我明明很替她開心。可為什么我這么難受，我又夢到我死去的孩子了?！?p> “都過去了?！?p> 明菲淚如雨下，“真的都過去了嗎？可我記得很清楚，有人當著我的面活活摔死了他?！?p> 湛霆渾身一震，輕拍的手瞬間僵硬，“菲兒，你說什么？”
“我不知道，”明菲抱著焦灼的大腦，疼入骨髓，“我剛剛懷孕的時候，我就夢到有人殺了我的孩子。后來我的孩子真的死了，我以為噩夢已經(jīng)過去了?？涩F(xiàn)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明明告訴自己，孩子活著也不會幸福，為什么我還是這么難受。原來我一直都在欺騙自己?！?p> “沒事，沒事，”湛霆抱緊她，“別胡思亂想，沒有的事。你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睡吧，睡吧。”
片刻，等明菲終于沉沉睡去，湛霆緊張的心情才稍稍松弛，幫她蓋好被子出來，療養(yǎng)院的醫(yī)生已經(jīng)脫下白大褂，摘掉了口罩，“她睡了？”
湛霆點點頭，“她最近的記憶，好像越來越錯亂了?！?p> “我知道，這些記憶是深藏在她的腦海中的?！迸寺朴频暮瓤诓?，“她小時候不懂事，所以記憶會一直沉睡。這段時間，她被付澤遠欺騙，懷孕又流產(chǎn)，前世的記憶受到刺激，就被慢慢喚醒了，可見那個孩子對她刺激有多大?！?p> 湛霆一陣心虛，“有沒有辦法讓她不要想起來？那些事，對她來說太殘忍了?！?p> 女人凝眸盯著他，“我記得，在你求我?guī)退厣且惶欤揖蛦栠^你：如果她的肉體得到重塑，卻再也不記得你，那還是她嗎？你要復活的究竟是白馨兒，還是一個跟她基因相似的女人？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嗎？”
湛霆黯然低頭，“基因你能復制很多個，可如果那個人只有馨兒的軀體，卻沒有馨兒的靈魂，那她就不是馨兒?！?p> 女人放下茶杯站起來，“你記得就好。靈魂是什么？意識又是什么？它們是依靠記憶來承載的。沒有了記憶，靈魂也好，意識也罷，全部都會消失。就好比現(xiàn)在的你，身體跟最初的秦湛霆已經(jīng)很不一樣了，能證明你是秦湛霆的證據(jù)，不就是承載了秦湛霆記憶的意識嗎？換句話說，她如果沒了馨兒的記憶，她就只是江明菲，或者喬夢溪。”
湛霆默然坐下，“這樣也挺好，就讓她永遠都做江明菲吧?！?p> 女人眼珠一轉(zhuǎn)，一絲恨鐵不成鋼的不耐煩溢上心頭，“你這就害怕了？”
“是，我害怕了?！闭况D了一下，“我知道她是馨兒就好，我守著她?！?p> “隨你吧，”女人無所謂地坐下，“當初你一定要復活一個完整的白馨兒，我拿你沒辦法。沒想到啊，你現(xiàn)在的懦弱超乎了我的想象?！?p> 湛霆霍然起身，“隨你怎么說。既然注定我只能當她大哥，那就全心全意地當一輩子?！?p> 女人冷“哼”一聲，“你最好說到做到。我會在她海馬體內(nèi)植入影響記憶的芯片，效果如何目前并不清楚。但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不會再記起自己就是白馨兒了?！?p>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