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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攆劉秀

第三十五章 地裂天崩

王莽攆劉秀 醒了就微笑 3 2023-07-22 13:37:34

  董昭儀封好那素絹“家書”,便急差杏姑去了前殿,又見幾宮婢于閣內(nèi)環(huán)伺,便摒退左右,支身從內(nèi)廊回了后寢。

  窩身于昏暗的后寢之中,與往日迥異,牽絆自已的不再是孤獨、彷徨、壓抑或憂傷,代之而來的,卻是那一望無際廣闊的天地,放飛的海洋……這里無有巍峨的瓊宇,靡麗的殿堂;無有宮闈的爾虞我詐,為虎作倀;無有名韁利鎖,掖庭永巷……飄一條玉帶打馬而上,好大的一片青青的草原啊,這里有溫馨的戀情,自由的牧場,粗獷的歌喉以及奔放的牛羊……

  放眼望,月華如霜,輝灑在虛無縹緲的草場之上。在柵欄之外那獨輪架旁,有一個瞇眼嘻笑的髫童,只見他身穿粗布小短褐,腳套草履,正搖著一把的狗尾巴花,甜甜地奔跳而來,邊跑邊“阿母阿母”地叫嚷。那便是嬌兒了。

  身旁有夫君甄尋見嬌兒年幼,過不得門檻,便上前環(huán)手相扣。嬌兒興奮地奶叫一聲,便躍越而過,再搖,再跑,一路上那歡聲笑語,像鈴鐺似的丟了一地。俟大汗淋漓地上得草房階前,便一頭扎進母親懷里,且一個勁兒地攥著小拳搗向甄尋,氣喘吁吁地奶叫:“阿翁,加油!阿翁,加油!”

  待甄尋喜笑盈盈地跟上前來,但見董姬情眼迷離地低頭嬌癡道:“也要抱抱……”只見甄尋二話不說,蹲身將母子二人攔腰抱起,迎著那清輝澹澹的月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三圈下來,便拋撒一地。董姬嬉笑著捧過繩紋的陶罐,醇香的瓊漿一人一杯。待舉樽盡飲,那歡聲笑語宛如天國靈幽的粼粼之光,一截截扔得遍地都是……

  昭儀倔強地立起身來,纖纖手指所向之處,那便是天際了……

  也是這一方夜空,月華如水,涼涼地撒在云陽老家那一片死寂的桐樹林里。有疏影斑馶搖曳之處,款款趨來一宮裝的麗人。只見她頭飾玉兔的假髻,斜插鳳鳥金步搖,額上的墨玳瑁兒與鬢邊的珥珰熠熠生亮。麗人轉(zhuǎn)晴見是董賢,便重重地甩袖,未見動唇卻丟下一語,“兄長,我要回家……”余音似從空谷中傳來,又從身邊飄飄而去……

  董賢見妹妹閃身遁入了老家的柵門,便趕忙小跑追了進去。至草堂之前挑目四探,竟見妹妹與天家正于西廂閣內(nèi)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疾退后躬身深揖一禮。容睜目再探,驀然四周昏沌一片,暗無天日,驚恐之余忙舉目搜尋,突見有一塊瑩光閃閃的黑曜巨石從天而降,重重砸于西廂閣房那草棚之上,草棚頓時四角落地,塵煙四起,湮沒了一切……

  董賢剛于噩夢中驚懼坐起,便有御侍急忙上前,用錦帕輕輕擦拭他額上的汗珠。自從天家食難下咽、藥石無功起,董賢便日夜操守在陛下之側(cè),通宵達旦,不曾離開過宣室半步。稍有倦怠,便側(cè)臥龍榻一陣小憩,偏有這無邊的夢魘糾纏不休,已連數(shù)日。

  劉欣張口,欲言又止,那憐惜的眼眶里蓄滿了淚水。見董賢將那桂香的纏匝著銀云黑緞飄帶的發(fā)髻緩緩垂于自已胸前,便咬牙掙扎著撐起身來,摸索著將那發(fā)疳的掌心,緩緩敷于董賢那涔涔?jié)駶竦哪橗嬛希д氯f句,無語抒情。

  時有黃門令叩門而入,穿內(nèi)廊繞過龍床屏風(fēng),趨于董賢身旁躬身耳語:“有椒風(fēng)侍吏殿外求見?!倍t聞聽昭儀有事,便側(cè)過身來,溫情脈脈地向天家如實報請道:“大家稍侯,瑣事一樁,圣卿去去就來。”不想劉欣尤感吃力地擺手制止,囁嚅良久,方于牙縫中生生擠出一個字來,“宣!”

  侍吏杏姑聽召進得宣室殿來,因是初次踏入這內(nèi)朝正殿,不由得呆頭縮頸、畏首畏尾一番。之后一路隨謁者穿廊走巷進入后寢,見兩旁宮婢環(huán)手以待,內(nèi)侍林立,便不由腿肚兒一陣抽筋,剛過簾櫳便“撲嗵”跪倒,頌辭皆忘,長拜不起。

  董賢一見此狀便起身下階,猶閑庭信步般游走于杏姑跟前,亟小聲諏詢道:“椒風(fēng)何事如此驚慌?慢慢道來,莫驚了圣駕!”杏姑見董賢近前便直起身來,附耳將椒風(fēng)諸事一一告上,見董賢擰眉思量之余,又于絳帶內(nèi)取出一方素絹雁書,雙手呈上。

  董賢一時心急佯兀自鎮(zhèn)定,慵懶輕挾書信在手,又草草地瀏上一番,然覽至結(jié)尾處那一行小字,董賢不由眼前一黑,趔趄后退了幾個方步適才站穩(wěn)。再凝目細(xì)觀,只見素絹之上那一行小字:兄長,我要回家。竟與夢囈中一字不差,董賢心境頓時破防,一聲慘唳,兩行清淚便勢若黃河決堤,破閘而出……

  此是小妹兒時的口頭禪語。尚記得在父親擢拔御史之前,居家歡聚,其樂融融。那時的妹妹只有六歲,董賢十二,弟弟董寬信正值八、九掉牙的年齡。兄妹三人閑來無事,便常常鉆狗洞溜出門外。外面的樂趣何其多呀,冬釣鯉魚夏抓蛙,春采鳥蛋秋摸蝦,休言書香門第,童趣樣樣不瞎。不過瞎的只是妹妹年齡尚幼,往往還未擺好陣仗,便一個勁兒地鬧騰著,要回家吃上幾口瞎奶,于是三人敗興而歸,打馬還朝。一俟進屋,騎竹馬便是妹妹必修課程,于是兄弟二人又磨拳擦掌,輪番跪爬,妹妹盡興其上自得逍遙,真的是苦不堪言……

  時光繾綣,倥傯十年。如今妹妹已一十六歲,復(fù)又提起,董賢便隱隱嗅出了一絲不祥的味道。于是便折身向天家請辭,焦灼之狀,溢于言表。椒風(fēng)殿牽系國祚,承佻陰陽。劉欣自知椒風(fēng)事重,又不敢躬親明細(xì),遂急火攻心,一口血痰憋于齒內(nèi),支離病骨遂傾倒床沿,又手搗蒼天,切齒怒目地拼盡最后一口真氣,叱喝:“快去——”

  董賢疾乘省中快馬,加鞭趕至椒風(fēng)殿時,驚見后寢閣間已慘不忍睹:那多枝的蘭膏宮燈東倒西歪,琉璃屏風(fēng)已碎癱一片,帷幔已毀,寶扇已斷,奩盒脂粉傾撒一地,寶鏡黯黯兀自生塵……但見妹妹伏臥榻前,手指青天,半面幽怨,已是服毒撒手人寰……

  董賢時年二十有二,自舞勺伴君一路青云,何曾有過半分坎坷?今日禍?zhǔn)氯f難預(yù)料,不禁仰天悲憫長嘯,哀嚎震天……

  時差太仆王舜親駕靈輿,太祝爬殿頂揚幡告天,宮婢伏拜哭慟幾絕,黃門內(nèi)侍哀號漣連。忽有宮人于靈柩前攔棺哭告:侍吏杏姑已以三尺白綾追慕昭儀,撒手歸天了……真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椒風(fēng)宮人聞聽此訊,猶天塌地陷,眾人便又趕忙跑去廬所,呼啦啦跪倒一片,哭天搶地,悲聲四起……

  因著戴罪之身,主仆二人皆以庶人喪禮歸家守靈,小殮入棺?!盎亍摇恕倍t不由得兩眼昏花,手足癡呆地怔怔拉緊這駟馬轅頭,一尸兩命,一車兩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怨悲秋。

  一切都來得如此躁急,如此的不近人情,就如同六月飛雪,厚厚的,軟軟的,一腳腳踏踩下去,便也發(fā)出咯吱咯吱地響聲,宛若在彈奏一曲薤露蒿里的絕聲挽歌。它的執(zhí)念,空虛著;它的愛戀,失落著;它那敢于沖破牢籠的勇氣,也悲劇著……這無處安放的憤懣與怨氣啊,是這熒熒的六角的飛雪么?用心感知著它的到來,卻無從得知,這竟是數(shù)年來所蓄蘊的那怊怊惕惕的眼淚呵!

  這雙柩靈駕尚未駛?cè)肽嵌唛T,董賢便聞見有哀樂四起,爆竹齊鳴。待府門已近,但見那數(shù)百名僮仆、門將佇立兩旁,揖禮、叩拜,啜泣聲聲……大司馬不由涕淚高歌道:“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仆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妹妹,回家嘍!”眾家眷仆從便甕聲跟唱道:“回家嘍!”……

  待兩柩移入靈棚之內(nèi),殿外忽然陰云密布,黑風(fēng)陡暗,籃簍粗的勁松被攔腰折斷,瓦片若箭鏃一般“嗖嗖”亂竄。董府諸人見狀不妙,忙四處躲閃。有一董府的看家老奴,一邊縱身避于飛閣之下,一邊兀自喃喃犯愁道:怕是禿尾巴老蒼要找它娘咧。

  突有一悶雷迎面滾來,老奴慘叫一聲便嚇癱在地。隨之又有一熠熠燦燦的六足金龍電閃而至,眾人只聽得“咵嗵”一聲拉雜巨響,金龍便重重砸碰在董府門樓的重檐之上,遂火光四起,連帶也震塌了門樓連廊的萬仞飛閣。待一干眾人伸首再探時,只見門樓的抬梁與穿斗已燃起熊熊大火,風(fēng)馳電摯,只一會兒功夫,那整棟的門樓便轟然倒塌,狼煙遂四方彌散開來……眾人不由砸舌大駭。

  天生異象,必有世殤,如此迅急的猶天崩地裂般的大兇之相,只怕是皇帝要龍御歸天了……董賢見狀不容細(xì)思,便于人群中奪身出殿,赴廄棚縱韁飛身上馬,鞭箠一揮,撲噠噠直赴省中宣室寶殿而去。

  董賢縱馬穿小苑東門進得省中,便又直奔宣室北廡承明殿而來。待上得丹墀撒韁入內(nèi),又與一謁者撞了個滿懷。謁者奪門欲搶先疾走,不料閃眼見是大司馬董賢,忙躬身揖禮哭訴道:“蒼天有眼,老奴正要出殿尋你。陛下怕是不行了,尚留有一口真氣等著你呢,速速去吧!”董賢一急折身便走,謁者忽覺言猶未盡,疾又扭頭緊緊跟上,邊走便喃喃叮囑道:“各宮的祖宗都已到齊,三公九卿皆長跪閣門,也就差君侯了?!?p>  董賢聞聽此語,亦不由驚懼萬分,以致趟過公卿袍服掀簾入內(nèi)時,便踉踉蹌蹌栽倒在金磚之上。于是以膝行地,半滾半爬地趨至龍床邊上,急急攥緊天家龍爪,弱弱地唳叫一聲:“陛下——”兩行熱淚便汩汩著奔涌出來。

  天家正于彌留之際游移不定,忽聞陰陽碑前有人呼喚,便折身緩緩回過神來,見是圣卿,忙掙出右手團團握緊,涕泗橫流,無語抒情。又見圣卿與自己輕攏鬢邊散發(fā),便于枕邊艱難推出一尊大漢璽寶來,待董賢戰(zhàn)戰(zhàn)兢兢雙手接過,方咬牙崩出幾個字來,“無妄以與人……”董賢含淚點頭稱喏,天家便脖頸一歪,撒手人寰。

  天家劉欣甫一咽氣,后寢間頓時哀嚎四起,趙太后、傅皇后及敬武公主見狀更是哭天搶地、悲慟幾絕。然太皇太后卻并未落淚,老人家右手一抖便丟掉了鳩鳥玉杖,又蹣跚著擗踴近前,用那瘦骨嶙峋的雙手輕輕裹緊天家臉龐,尤看不夠,囁嚅無聲。

  太仆王舜痛哭失聲地于御府令手中接過一幎目廂布,顫抖著一點點敷于天家面上。太皇太后頓覺百爪撓心,疾手扯掉那幎目廂布,試圖等孫兒噩夢醒來。一旁的大長秋與長御見不得東朝惙怛傷悴,便趕忙上前左右扶立,太皇太后見攔阻不過,便箕踞于地,擗踴痛泣。

  這下子后寢便亂了方寸。只因太皇太后年歲過大,眾人擔(dān)心她傷心過度,不論酒而論香地環(huán)跪一地。無論三宮、在京諸王及妃嬪命婦,皆誠心懇請?zhí)侍蠊?jié)哀順便,生者奮蹄。

  太常卿丙昌疾步奔至金鑾前殿丹墀之上,含悲宣唱道:“元壽二年六月戊午,大漢皇帝崩殂于宣室,眾臣哭哀——”而丹墀之下空無一人,只有金鑾殿周遭郎衛(wèi)聞聽皇帝駕崩,忙垂首橫戟,行單膝跪禮。

  大雨稍歇,董賢便摟抱玉璽寶匣趨至承明殿門,正張慌失措地尋思將這寶匣藏匿何處,卻見那椒房的長御猝不及防地飄逸而至,見到董賢忙埋首一揖,小聲道:“皇太后適才傳下話來,因國無嗣主,內(nèi)外恇懼,皇帝大行秘不發(fā)喪,要你火速封禁殿中、省中諸多宮門,只進不出。另因甄豐主內(nèi)防務(wù),著人速速下其印綬,以防不測!”

  董賢忙躬身垂首道:“謹(jǐn)尊太后懿旨……”說罷,不由脊背一陣發(fā)涼,汗淚俱下。長御久見董賢六神無主,便趕忙于宣室后寢請出趙太后,趙飛燕一見董賢百無一用,心急如焚,遂喝令謁者速宣衛(wèi)尉王崇、執(zhí)金吾馬宮、光祿勛甄豐及駙馬都尉董寬信匯聚于此,共商大計。

  宣室殿后寢的哭聲漸漸低彌下來,只有太皇太后仍哀慟深切,泣不停聲,皇后、眾妃嬪、命婦及各宮女官,心疼老祖宗口干舌燥,便著湯官令自庖廚間將米漿遞進?;屎竽锬锷锨皝碛H執(zhí)挹勺,又將米漿輕輕抿于東朝口中。哪知太皇太后只抿了一口,便再也米粒不進,環(huán)跪眾人皆是觸目興嘆,弗敢仰視。

  此刻有太仆王舜趨步趕來,與東朝竊竊附耳幾語,哪知老祖宗一聽私語便臉色大變,遂立身大聲叱責(zé)道:“朕一日不死,這大漢的江山,還由不得她趙氏來置啄!王舜,著你宣光祿勛及門下羽林、虎賁、右中、五官及做五中郎將靈前聽告!”王舜聞聽東朝詔命,忙躬身揖禮領(lǐng)旨而去。

  王舜剛走,便有中常侍王閎踢簾而進,于東朝跟前持劍揖道:“大司馬董賢圖謀不軌,已裹攜皇帝玉璽赴承明北門,誠乞太皇太后速下決斷,請予奪之!”太皇太后冷哼一聲便怒斥道:“一窩奸佞裙帶之徒,也敢妄自菲薄私攥玉璽,非是造反意欲何為?你速速命他折回宣室,看其有何對狀之辭!”王閎領(lǐng)罷東朝懿旨,便揮手仗劍奪門而去。

  俟衛(wèi)尉王崇、執(zhí)金吾馬宮四人聽命聚集在承明北門,趙太后一見二話不說,便命身后左、右都侯,上前去下那光祿勛甄豐的印綬。甄豐畢竟行伍出身,也悉知趙太后有奪權(quán)之意,便疾身退后幾個方步,抖了抖疙瘩臉上那橫生的刀疤,雙晴突兀道:“愚臣豐有一事不明,不敢自詡無半點差池,卻也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君親。皇太后今日下我印綬,都是為何?”

  趙太后聽后揚眉一笑,道:“我堂堂大漢中宮太后,下你印綬何須理由?你甄豐一向與東宮交厚,我西宮自是留你不得。”說罷便令左、右都侯去摘下甄豐光祿勛印綬。

  甄豐畢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之猛將,哪容得這淫邪太后與小兒董賢恣意弄權(quán)!見左、右都侯手持環(huán)首長刀步步緊逼,便伺機奪下一值守郎衛(wèi)的長戟,與二都侯“碰碰嚓嚓”地格殺起來。周遭郎衛(wèi)見事出突然,便一窩蜂地持戟一擁而上,俟近前見是上官甄豐,便又齊刷刷將長戟鋒芒對準(zhǔn)了二位都侯。

  趙太后一見勢頭不妙,忙趨下踏垛振臂喝道:“羽林軍聽了:左將軍甄豐意欲謀反,爾等郎衛(wèi)也兵變不成?偃旗息戟,退去一旁!”眾郎衛(wèi)聽聞趙太后懿旨,也不敢怠慢,一個個無所適從地撤戟退去。有駙馬都尉董寬信趁甄豐不備,于混亂之中撲身而上,甄豐在前防不勝防,遂倉促倒地。左右都侯忙一擁而上,將甄豐五花大綁捆了個結(jié)實。

  此時王舜剛剛出得承明殿北門,驚見光祿勛甄豐被趙太后一伙伺機拿下,一時心急,疾立于殿門高聲宣唱道:“太皇太后口詔:宣光祿勛甄豐,領(lǐng)馭下羽林、虎賁、右中、五官及做五中郎將,靈前聽告——”宣罷落腳下得踏跺,命左右都侯解了綁索,隨手又抖了抖甄豐具服上黏連的污泥,眼皮輕抬道:“皇帝大行尸骨未寒,時國無嗣主,內(nèi)外恇懼,不曾想有人率先發(fā)難,反戈內(nèi)訌,不可謂智?!闭f罷不等趙太后狡辯,便甩袖而去。

  大司馬董賢眼見甄豐率五大中郎將奉詔入內(nèi),雙股便兀自彈跳不止。趙太后一見稍生嫌惡,便啞聲囑咐幾人道:“大司馬先與寶匣尋個去處,以防玉璽被賊惦念。這省中、殿中雖無有勝算,便著王崇領(lǐng)南軍速屯宮門,量那老嫗也奈何不得。為防生變,馬宮也率北軍屯兵城內(nèi),同時封禁京都十二城門。這省中諸事,自有皇后與我居中周旋,大事可成?!睅兹嗣?yīng)喏領(lǐng)命而去。

  董賢聽從那趙太后之命,便懷抱寶匣順中軸一路北上,過了麒麟飛閣的禁門,方長長出了一口悶氣。這宮闈生變只一剎那,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是如此陌生,如此的冰寒,就如同從未走過一般。六年了,自報時小童至口含天憲,平步青云,如日中天,坍塌卻在一瞬間。這貴與賤,正似這懷中昏睡的玉璽,仰之不極,目炫炫而喪精;登之無階,心遑遑而失度。生與死,便是結(jié)在一根藤上的因果,生是渡劫,死是長眠,抑或,是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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