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吃過晚飯,上官舒把秦符氏送回了家,她也沒急著走,因為,直覺告訴她,她那個沒長心的爹今晚怕是不會回來,就是不知道弟弟能不能長點心惦記一下娘沒吃的,還有晚上一個人在家會害怕。
上官舒安慰道,“娘,你也別氣了,爹就是愚孝之人,他也是認了親太高興,一時被喜悅沖昏了頭?!?p> 上官舒心里卻是在想,娘以前也是過得這種日子嗎?一朝公主屈尊下嫁,齊家就這般不重視?一家團圓都不叫娘?而且也不是白吃,是拿了那么多糧食過去的!若是她遇到這種相公,就算不和離,也早把他打得親娘都不認識了,怎么可能慣著他在自己面前這般囂張。
這時,秦風一陣風一般跑了回來,急火火地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秦符氏,氣兒都沒喘勻就開始催促,“娘,快吃,要不,就,該涼了?!?p> 上官舒遞了一碗溫水給秦風,“給,急啥?!?p> 秦風一屁股坐到炕邊,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接過水一飲而盡,“呼……外面冷,我怕跑慢了餅就涼了,娘不能吃涼的,所以,大姑母把餅給我后我就趕緊跑回來了?!?p> 上官舒問,“爹呢?啥時候回?”
秦風眸光動了動,“爹喝多了,今晚不回了。沒事兒,娘,我在家陪你。”
秦風沒說,爺奶不僅留下爹敘舊,還要留他也在那住下呢,說是很想他們爺倆。
吃完飯,嬸子說她不敢自己回屋睡覺,二叔便回西屋陪嬸子了。
姑母們也都跟著姑父領(lǐng)著孩子回家了。
除了大姑母,他們沒一個想起來娘還一個人在家呢。
爺奶家住在村子中間,左鄰右里的,爺奶還在東屋住著,二叔都擔心嬸子怕黑,可是,自己家住在村頭兒,離山最近,更危險,爹都沒說擔心一下娘自己在家,還跟爺奶一起留他住在那。他只是因為作為晚輩才沒發(fā)火的,否則早掀桌子了,還有,這頓團圓飯不僅沒叫娘,爹還把家里的糧食全都拿去了爺奶那里,他內(nèi)心早已經(jīng)怒火中燒了。孝順?哼,敘舊,難道明天白天還有以后無數(shù)個白天就不行嗎?
上官舒把油紙包打開,將里面的兩張蔥花雞蛋餅遞給秦符氏,“娘,你要不要再吃點?沒事兒,今晚我也留下來陪你。”
秦風緊張地盯著上官舒,“姐,這些還都不算啥。爹答應了爺,等過完年就去縣里把姓改回來,還要把你的姓也改了,放到我家的戶籍上?!?p> 一直沉默的秦符氏終于爆發(fā)了,嗷的一聲放聲大哭。
上官舒和秦風被嚇了一跳。
砰的一聲,門被秦蒼給踹開了,他眸中火光突突直冒,“符馥,別哭,我去教訓那一家子狼心狗肺去?!?p> 一個時辰后,秦符氏終于不哭了。
秦忠鼻青臉腫怒氣沖沖地帶著酒氣踹門而入,把一袋子三四斤的面丟到地上,指著秦符氏的鼻子,“你是不是跟舒兒說啥了?還去別人家嚼舌根了?”
秦風站起來擋在秦符氏前面,目光犀利地對上秦忠,“不是娘,是我說的。還用別人說?是你自己沒長心,不僅搬空了家里的吃糧,還大晚上的把娘一個人留在家?!?p> 啪的一聲。
秦忠一巴掌把秦風打倒在地,“孽障,都是被你娘攛掇的,這般不孝,還讓外人來打你親爹。那是你爺奶,我給他們孝敬點糧食怎么了?他們想我,我留下陪陪他們怎么了?你嬸子剛懷孕,她害怕你娘公主的身份,不敢跟她一桌吃飯才沒叫你娘,你姑母不是讓你帶吃的回來了嗎?你奶說得對,不能讓東夷人教育孩子,否則都會被教成不肖子孫?!?p> 上官舒氣得體內(nèi)氣血翻涌,她覺得,沒辦法跟這個爹溝通,他們之間的認知差距那就是珠穆朗瑪峰峰頂和馬里亞納海溝海底的海拔差。
秦符氏已經(jīng)哭得背過了氣兒。
上官舒顧不上跟爹對峙,趕緊給娘掐人中拍背。
秦符氏醒來的時候,秦忠又不見了。
這次不是他自己走的,是被秦蒼給拖著扔到了齊里正家。
他們不是一家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情深么,就讓他好好去敘敘親情。
秦蒼不僅把人送了過去,還放下了話,“里正,給你們澄清一下,那家宅子不是秦忠的,是我送給秦風的,房契和地契都是秦風的名字。現(xiàn)在,秦忠對符氏不好,他已經(jīng)失去了住在那里的資格,既然是你兒子,以后便住在你家吧。另外,舒兒是我的女兒,你們沒資格給她改姓。你們以后若是再敢對舒兒的義母不好,我不會放過你們?!?p> 齊里正家左邊是大女兒家,右邊是小女兒家。他們都聽見了這邊吵架的動靜,可是,等他們穿戴好趕過來的時候,秦蒼早已經(jīng)離開,秦忠在齊里正的炕上呆坐著。
齊明草看了一眼,覺得也沒什么大事就借口離開了,本來她就不贊成爹娘和大哥的做法,那不是明擺著欺負大嫂嗎,怪不得人家找上門兒來。
齊明翠氣呼呼地看著大哥臉上的傷,‘大哥,我明天就去找大嫂說道說道,她這是幾個意思?還是不是咱家人了,竟然讓外人打你?!?p> 王氏扯了扯齊明翠的衣袖,“妹子,算了,你別火上澆油,那個屠戶不好惹,咱們還是息事寧人吧,否則只能把事情鬧大。他一個屠戶無所謂,可是咱們都有孩子呢,可別把他惹急了?!?p> 齊明義坐到里正身邊,悠悠地來了一句,“嫂子一向精打細算,可能是因為大哥給拿糧食生氣了,會過日子是好事,大哥,明天你回去好好跟嫂子解釋解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p> 齊老太看了一眼油燈,點燈熬油的真是心疼,“好了,都去歇著吧,有事明天再說。”
不多時,漆黑的屋內(nèi),西屋傳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相公,你覺不覺得舒兒跟嫂子和秦屠戶長得挺像的,該不會”
聲音戛然而止。
可是,東屋的人該聽到的全聽到了,而且未盡之言更引人遐想。
雞叫聲中,秦符氏把兒子送到大門口,替他戴上手套,溫柔地囑咐,“風兒,去縣里要聽你義父的話,你姐夫是個精明的,你跟著他,多看多學。
你拿那五兩銀子買些糧食回來,馬上過年了,可能會有客人來家里,咱家也不能太寒酸了。”
角落里的秦忠一聽五兩銀子,沖上來便質(zhì)問,“有錢還計較那點糧食,你是不是誠心下我的臉,還有你哪來的銀子?”
秦符氏沒搭理他,轉(zhuǎn)身去了司家。
秦風一把攔住欲上前鬧事的秦忠,“爹,我跟著義父去賣豬賺銀子,娘每日去給司家的兩個孩子啟蒙,人家供飯,你現(xiàn)在不能賺錢,我們便自己想辦法,你到底想怎么樣?咱們一家明明好好的,怎么你去了爺奶家回來就變了,不再信任我們,看我們跟仇人似的。他們是你的家人,我們更是,我希望你別再厚此薄彼。我要去忙了,你自己在家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