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鶯歌燕舞。
人們終于盼來了晴天,都早出晚歸地去田間耕種著。
齊里正在家里急得團團轉(zhuǎn)。
齊老太坐在炕上支招,“你去找風兒,他也十六七歲了,怎么就不能種地了?!?p> 齊里正睨了一眼老婆子,“你說的輕巧,那是人家東夷公主的寶貝兒子,人家能讓?再說,當初咱們答應(yīng)了老大的,他家的地都要咱們幫忙種完?!?p> 齊老太盤腿坐直,拔高了音調(diào),“現(xiàn)在不是有變嗎?老二在縣城陪著王氏還不知啥時候能回來,萬一錯過了播種咱家一年吃啥?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送老大才動了胎氣,也不知道王氏現(xiàn)在的胎像穩(wěn)不穩(wěn)?!?p> 齊里正壓下打人的怒火,“你那話是當娘的該說的?啥事兒都怪老大,就算她在家躺著,那炸雷劈下來她就聽不見了?都是她自己太嬌氣。我懶得跟你掰扯,我去找齊風看看?!?p> 齊里正走到村頭兒時正看見齊風背著小半袋子種子從地里回來,他也不蹣跚了,步伐矯健地上前,“風兒啊,你這是去哪了?”
齊風腳步?jīng)]停,推開門進了院子,“爺,我去種地了。我爹走之前把種子都買了,這兵荒馬亂的,自家還是要種點糧食留著保命,二叔去了縣里還沒回,我也不能真的等你來幫我種地,我就自己干完了?!?p> 齊里正臊紅了一張老臉,“那個,大孫子啊,你看你能不能幫”
“爺,我爹回來了,還從舅舅家?guī)Щ貋韮蓚€小廝,來幫忙種地的?!?。
齊欣的叫嚷打斷了齊里正的話。
齊風好笑地看著自家這個偏心的爺,似笑非笑地說,“還真巧啊,我剛種完,他就回來了?!?p> 齊明義一身白袍一塵不染地來到了齊風家,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風兒,二叔帶人來幫你家種地了,你快把種子什么的給他倆?!?p> 齊風再不待見他也記得長幼尊卑的禮儀,起身微微頷首,“二叔,不用了,我自己種完了。”
齊明義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你那種子是剩下的吧?我家的好像不太夠,你先借我,咱們按照你爹買時候的價錢算,等我在縣里找到了活計,就把銀子給你。”
齊老太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從齊明義身后冒出來,一把抓起地上的袋子,“借啥借,都是自家的?!?p> 齊里正抬頭,就見上官符馥站在主屋門口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他趕緊打圓場,“別聽你奶的,到時候我一定讓你二叔把銀子給你送來。”
他們剛走,隔壁的王家大叔就笑盈盈地站在大門口,“風兒啊,我見你家剩了種子,你賣給我,我按原價買,現(xiàn)在就給錢。”
王大叔家原來就是大戶,一家十幾口人,在原籍的時候地也多,有不少積蓄,一家人心腸都很好,齊風跟他家的大孫子最近經(jīng)常走動。
齊風上前幾步,“不好意思,王爺爺,剛剛被我二叔拿去了。”
王大叔擺擺手,“沒事,那算了,我叫人去縣里幫忙再買些。你快回屋歇著,真是個好孩子,自己把三畝田全種完了?!?p> 這里的田是按照人頭兒分的,每人一畝。齊里正家其實也不多,就五畝,他們兩口子也不到五十的年紀,自是可以下地干活的。
所以,王大叔也算是話里有話。
五畝田,五個人一天就種完了。
這不,齊里正帶著齊老太跟齊明義和兩個小廝就是半日種完的。
晚霞映紅了天地,外面不斷有鄰里鄉(xiāng)親們從地里回來的談話聲。
齊老太這時敲響了齊風的家門,“風兒啊,我們的種子夠用了,你家的給你送回來了。”
齊風聞聲出去開門,就見袋子放在大門口,已經(jīng)沒了齊老太的身影。
齊風攥緊了拳頭。
上官符馥在主屋門口淡淡地說,“沒事,不就是賣不出去了嗎?拿回來,娘給你炒爆米花?!?p> “炒啥爆米花,敗家婆娘?!?p> 門外的一聲厲呵把院中的娘倆嚇了一跳。
當齊風看見被擔架抬回來的齊明忠時驚得當場石化。
上官符馥轉(zhuǎn)身便回了主屋。
齊明忠被玉衡和開陽抬到了西廂房的炕上。
他灰頭土臉滿身是泥的躺在炕上,朝著地上默默流淚的齊風扯了扯嘴角,“沒事,正好這樣不用去參軍了,爹已經(jīng)給自己接好了骨,養(yǎng)個一年半載的就能恢復如初。你把種子給玉衡,讓他明天去縣里給我買藥的時候順便賣了?!?p> 齊老太聽說大兒子被砸得去了半條命,嗷的一聲從炕上蹦下來,哭喊著跑到大兒子跟前。
齊里正帶著齊家上下也蜂擁而至。
一時間,西廂房的哭聲此起彼伏。
上官符馥被吵得頭疼,用力砸了幾下西廂房的門,“嚎啥,人不是沒死嗎,嚎啥喪。這是我的宅子,誰要是再嚎就滾出去?!?p> 齊老太被齊明翠扶著,開門就破馬張飛地開罵,“你個惡婦,有你這樣咒自己相公的嗎?造孽啊,怎么就娶了你。趕緊把你的嫁妝拿出來給明忠買藥和好吃的。”
上官符馥被氣笑了,“相公?那日我說的話你們都忘了?嫁妝?若不是因為你家欠我的嫁妝沒還,我跟他早和離了?!?p> 齊老太坐到地上捶地哭喊,“你個沒良心的,不是沒和離嗎?你若是不拿銀子治好我兒子,我就去縣衙告你,告你不孝,告你七出。”
上官符馥覺得今日自己的耐心挺好,彎腰跟齊老太對視,“老太太,我的嫁妝都被你兒子拿去貼補你家了,分文不剩,難道你忘了?看來這上了年紀還真容易老糊涂。告我?你們可真有臉。去吧,正好到時候讓縣令大人幫我催要一下你家的欠款?!保f完,她站起身,冷冷地掃視屋里的一群人,“你們,都欠我的,到時候一個也別想跑?!?p> 接下來,沒人再敢上門來鬧,齊老太也異常安生。
直到七月初六。
齊明義接回了王氏母女,同時還帶來了一個媒婆。
齊老太眉飛色舞地帶著媒婆來找齊明忠,“老大,這是王媒婆,是縣令大人家找的,縣令家的千金看上咱們風兒了,你說,咱家風兒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p> 齊明忠難得地黑了臉,“娘,如果我沒記錯,縣令家只有一個女兒,今年二十六?!?p> 穿得花枝招展的王媒婆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哎呦,齊太醫(yī)果然好記性,正是。女子大些好,知道疼惜自己的相公,而且也就才大了十歲而已。我說句您不愛聽的,人家縣令大人這是抬舉你們,否則你們可沒機會撿到這么好的親事,人家縣令的千金那可是掌上明珠,自小就是被縣令當眼珠子疼的,一般男子可是入不了那位千金的眼?!?p> 齊明忠的臉已經(jīng)黑的能滴出水,“是嗎?我就說,想來那每個月?lián)Q十個男寵都是謠言。我家風兒的親事我們做不了主,要問東夷的公主殿下,我跟她馬上就要和離,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她,風兒會跟著她?!?p> 齊老太炸了,“你個不孝子,咱們家可就風兒這一根獨苗,你就這么讓那個惡婦把孩子帶走了?”
上官符馥揉揉太陽穴,“開陽”。
開陽心領(lǐng)神會,直接揪著齊老太和媒婆的衣領(lǐng)把兩個人給丟了出去。
晚上,齊明忠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
“符馥,我知道錯了,之前都是我有眼無珠?!?p> 飯桌上,齊明忠真心實意地懺悔,齊風坐在一旁假裝自己是空氣。
而齊家,齊明義氣憤地帶著王氏和孩子跟著媒婆又回了縣城。
齊老太坐在炕上罵了足足一個時辰。罵夠了,擦擦眼淚才下地去做飯,“咱倆今晚就喝點玉米面糊糊吧,那些雞蛋啊留著給明義他們,王氏就算還是生了一個丫頭,那也是咱家的孩子,還是要給她吃點好的。”
齊里正也覺得今天的事是大兒媳不對,坐在一邊生著悶氣不吭聲。
縣衙的隔壁,大宅子里,齊明義正跟縣令和王把總推杯換盞。
“大人,真是抱歉,我大哥一家不識好歹,我替他跟您賠不是了?!?p> “誒?別別,我跟王把總是親家,咱們都不是外人,親事沒成就沒成,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咱們之間的親戚照舊?!?p> “就是,縣令不會跟你計較的。”
“謝謝大哥,這次若不是大哥幫忙,我還要去參軍。”
“說起此事,你那個親大哥倒也算是因禍得福,否則,你看我不讓他吃點教訓,哼,敢無視我妹妹?!?p> 主屋的臥房內(nèi),王氏正斜靠在羅漢床上,小口小口地喝著丫鬟喂的燕窩粥。
王老太太正在逗弄小外孫女。
“丫頭啊,這次你回來了就輕易別回去。回去跟他們受罪不值當。不是把欣欣也帶回來了嗎?正好,讓你哥幫忙找個好先生,好好教教學問。你們隔壁的宅子已經(jīng)租出去了,就算你家明義啥也不干,靠著租金也夠過活了。你也勸勸明義,留在這吧。讓欣欣在你們這個大宅里長大,那身份氣質(zhì)到時候都不一樣,你信我的,環(huán)境很重要,鄉(xiāng)間的土包子和山野獵戶可養(yǎng)不出來貴女?!?p> 王氏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嗯。娘,你說大伯子真的要和那個公主和離嗎?到時候會不會跟我們要錢???我們當初前前后后可是從大伯子那拿了五萬兩呢。這要是真的還,這兩個宅子還不得賣了?”
“賣啥賣,你就繼續(xù)裝窮。等他們和離完了,那個公主也就沒理由再找你們要錢。到時候你再找個理由帶著兩個女兒搬到縣城來,嗯……就說明義要在縣城做工,你們住到娘家更方便,把那兩個老東西留給你大伯子去養(yǎng)?!?p> 漆黑的樹林中,開陽和玉衡松開了捂著兩個老人嘴的手。
開陽幸災(zāi)樂禍地拍拍手,“怎么樣?現(xiàn)在看清了?誰才是惡婦,誰才是狼心狗肺?!?p> 齊老太癱坐在地,張著嘴,捶著心口,心里堵得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
齊里正氣得發(fā)抖,“我去找他們理論。”
玉衡冷冷提醒,“王家是官,自古民不與官斗。恐怕你把命搭上都討不回公道?!?p> 齊里正一把抓住開陽的胳膊。
開陽被嚇得一蹦。
“你們公主可以,你回去讓你們公主去找縣令要回那宅子。”
開陽嫌棄地甩開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異想天開。我們公主是什么身份?那兩套宅子也就值五千兩,為了那點銀子別壞了我家公主的聲譽?!?p> 齊老太一聽直接炸了,一跳三尺高,“那其余的幾萬兩去哪了?”
玉衡冷哼,“這你要自己去問你們的好兒子和好兒媳?!?p> 兩個老人面如土色。問不出來的,他們太了解老二了,問了只能惡化彼此的關(guān)系,只會產(chǎn)生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