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球往事

　　“您今天不是休息嗎？”

　　“閑不住，過來轉(zhuǎn)轉(zhuǎn)?！蓖踉诫S口答道。

　　阿七一頭橙紅色長發(fā)，皮膚白皙，頭上用兩個三角形的紅色發(fā)箍一左一右扎了兩個馬尾，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活力，是整個實驗室單身漢們排名第二的夢中女神。

　　刷卡加指紋進入實驗室，王鉞大體上掃了一眼——很好，即便我不在大家也都在努力工作嘛。

　　一個穿著白色隔離衣的藍發(fā)少年坐在離主任辦公室最近的那張桌子后面，也正在努力地敲擊鍵盤。

　　“五三，”王越很自然地叫出這個明顯不怎么正常的名字，但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楊老總今天來過嗎？”

　　少年眼睛依舊盯著顯示器，只是把右手一抬，指向王越辦公室的方向，“在你辦公室……等你?！?p>　　王越聞言，趕緊跑向辦公室。

　　楊老總大名楊建軍，目前是無疆科技的副總工程師。王越剛上班的時候，楊建軍還是這個實驗室的主任，同時也是王越導(dǎo)師帶徒的導(dǎo)師。

　　多年來，王越工作上的一點一滴可以說都是學(xué)的楊建軍的言傳身教，他能一步一步走到實驗室主任這個對無疆科技極為重要的工作崗位上來，不夸張的講，有楊建軍一半的功勞。

　　“呦，王越，你來了。”

　　楊建軍身材魁梧，臉部線條刀削斧鑿，據(jù)說年輕的時候參過軍，轉(zhuǎn)業(yè)的時候軍銜還不低。但王越這么多年跟下來，從沒聽他提起過那段往事。

　　“我就知道你小子醒了肯定得來實驗室，”楊建軍笑著拍了拍王越的肩膀，“你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心里惦記著事兒?！?p>　　“酒醒了沒事干，想著實驗室今天能跑出兩條結(jié)果，過來轉(zhuǎn)轉(zhuǎn)，”

　　王越以前有事沒事偶爾會陪楊建軍喝點，總聽他這么說——什么像他年輕的時候一樣有沖勁、愛琢磨、懂得堅持，以后肯定能接他的班之類的，現(xiàn)在看來也不是戲言。

　　“您怎么過來了，有什么指示？”

　　“你把門帶上?！睏罱ㄜ娛疽馔踉桨验T關(guān)上，看來是有要事討論。

　　王越見自己的位置讓老師占了，便往門口的待客沙發(fā)上一坐，然后用食指朝天上指了指，問道：“是委員會的事？”

　　“是，”

　　楊建軍習(xí)慣性地從口袋里掏了包煙，突然想起來這是實驗室而不是他的辦公室，咂么了一下嘴又把煙放回兜里，“你的項目正式立項了，但那幫家伙要求今年內(nèi)完成?！?p>　　猶豫了一下，楊建軍小聲道，“北約那邊的進度突然加速，據(jù)可靠消息，有原型了。上面震怒，X安這幾個月就沒消停過，牽扯了不少人。”

　　“進度這么快？”

　　王越聽后眉頭緊皺，右手握拳抵住鼻子，邊思考邊說：

　　“可現(xiàn)在項目才剛開始。根據(jù)前期研究成果看，想要超納米簡單機器人發(fā)揮集群運動效果，至少要有1.42*10-5mol/l（約8百億億每升）以上的濃度，這您是知道的。

　　這個量級的模擬運算目前全球范圍內(nèi)只有祖沖之六號能做到，而且跑一次就要2個月?！?p>　　“況且，”王越加重了語氣，“最關(guān)鍵的問題現(xiàn)在還沒解決?！?p>　　“還是通訊問題。”楊建軍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陰天的緣故，室內(nèi)的光線似乎比剛才暗了不少。

　　“是的，老師?！蓖ㄓ崋栴}是這個項目里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王越總感覺哪天這把劍就要掉到自己腦門上。如今是委員會拿著這把劍要砍自己了。

　　超納米機器人是在小于納米的微觀尺度下開發(fā)的機器人。與能夠獨立發(fā)揮復(fù)雜運動能力的宏觀機器人不同，微觀尺度的物理特性決定了不可能為機器人安裝復(fù)數(shù)的運動機構(gòu)，而數(shù)采等傳感裝置更是想都別想——即便不考慮觀察者效應(yīng)，量子效應(yīng)在這個尺度的影響基本無法忽略。

　　基于以上考慮，王越另辟蹊徑，開展超納米簡單運動機器人的集群運動模型研究。事實上，這也是王越從自然界獲取的靈感。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以人體的最小單元——細胞的細胞膜為例，僅僅為了在細胞內(nèi)外運輸鹽、堿、水、糖等物質(zhì)，在細胞膜蛋白這個分類下，就有外周膜蛋白、內(nèi)在蛋白、跨膜蛋白、脂錨定膜蛋白、載體蛋白等等分類。

　　其中，載體蛋白又分為可動離子載體、ATP泵、偶聯(lián)運輸泵、光驅(qū)動泵；再其中，ATP驅(qū)動泵又可以分為P型離子泵、V型離子泵、F型離子泵……

　　正是人體內(nèi)這些天文數(shù)字，卻又高度分工的蛋白在不停的完成自己獨有的扭動，才有了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而王鉞的研究目標，就是通過天文數(shù)字的、高度分化的、復(fù)數(shù)類型的、單一功能的簡單群動機器人，徹底淘汰過去單一復(fù)雜納米機器人的概念。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現(xiàn)在外界吹的很玄乎的無疆科技超納米機器人原型，事實上還只是一群只會隨著溫度這種物理量產(chǎn)生簡單變化的小傻子，不要說人工智能，連人工機械都算不上。

　　而王越的寶貝，因為沒有解決通訊途徑這個大難題，暫時只能存在于光子超算-祖沖之六號的復(fù)雜光路里。

　　“你的病有救了，”楊建軍少見的開了個玩笑，“我今天來也是主要想告訴你這件事?！?p>　　說完，楊建軍從上衣內(nèi)袋里取出一張紙遞給王越。王越接過紙，突然感覺頭有點疼，不知怎么的，耳朵里似乎隱隱約約聽到點沙……沙的噪音。

　　“是昨天沒休息好？”王越心想。他們這一行天天對著個電腦，嚴重缺乏鍛煉。前一陣聽說有個組的研究員不到30的年紀就腦溢血走了，也許是時候去做個專項體檢了。

　　“華科院暗物質(zhì)與空間天文重點實驗室？”

　　王越看了看手里的通知，奇怪道，“這和咱們八竿子打不著啊？”

　　“是暗物質(zhì)……沙沙……四大……沙沙……新的發(fā)現(xiàn)?！蓖踉娇粗鴹罱ㄜ姀堊?，可是耳朵里沙……沙的雜音越來越吵，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可……控……為……你的……”楊建軍的聲音漸漸地變得像信號不好的老舊收音機一樣，嘶嘶拉拉到了完全聽不清楚的程度。

　　王越明顯感覺到情況不妙，勉強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想要推開辦公室門讓覺幫自己打個120。旁邊的楊建軍似乎壓根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眼睛依舊盯著沙發(fā)王越起身的位置，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見事情愈發(fā)奇怪，王越趕緊去推門。可他的手剛接觸到門把手，周圍的場景就如同老朽的墻皮，以門為圓心開始一塊、一塊、一塊地不斷脫落，露出里面快速變換詭異空間——

　　——昏暗逼仄的小屋內(nèi)，一位老者坐在沙發(fā)里，低垂的右手握著一把槍，頸部的鮮血慢慢地將沙發(fā)染成紅色……

　　——刺眼的光球從廣闊無垠的鋼鐵表面升起，逐漸落入漆黑的深空。背景的深處，漂浮著一個小小的藍色星球……

　　——幾個年輕男女在接受媒體的采訪，其中一個人似乎在側(cè)耳傾聽什么。突然，他以極快的速度沖天而起，掀起的狂風(fēng)吹飛了攝影師的鏡頭……

　　——面前的視野以極高的速度穿過無邊無際、無法形容其壯麗的閃耀晶狀體云層，一頭扎進了無窮無盡、深邃的黑。

　　……

　　“用戶王鉞，當前觀想下潛深度：七級；

　　已在本級別停留：3分50秒；

　　目前狀態(tài)：穩(wěn)定?！?p>　　“用戶王鉞，腦波幅度開始下降，330%……300%……250%……，預(yù)計將在1分42秒后恢復(fù)正常水平?！?p>　　“這是……穩(wěn)定了！”阿七的聲音帶著幾分劫后余生的興奮，“這死老……嚇死我了。哈哈，這是成了？”

　　可還沒等她高興幾秒，便又聽五三補充到：“偵測到構(gòu)成中的小型空間畸變，3……2……1”

　　“這又是搞哪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