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弗呢?”先知問的時候像游蕩在世間的幽靈。
裘明在心里打了個冷顫,回答:“他說還有些事,叫我先過來?!?p> “嗯,”先知的表情始終如一,“過來吧?!?p> 裘明順應指示,跟著削瘦的白發(fā)男人,在島嶼中央,在他們前方漸漸升起一座泥土質(zhì)地的小宮殿,他們邁步,一前一后進入,宮殿內(nèi)十分樸素,唯獨轉(zhuǎn)角栽有幾顆照明用的花草。
走到宮殿深處的平臺,裘明直立在中心,先知走到一邊,勾畫奇妙的符號,各式符文在裘明身邊和平臺上方回轉(zhuǎn),在他們眼里越來越亮,直到眼前一片白光。
但對裘明而言,這片滿眼滿腦的白像遇水一樣溶化,余下越來越濃的本有的黑,只是這黑色黑得不陰沉,而顯得悠遠古老,慢慢的,從滿是黑色的汪洋中生出點點墜星般的閃爍,他的視野拉得更近,那是一片不知何起的天空。
他鬼使神差下要進一步觀察,卻聽啪的一響,悠然轉(zhuǎn)醒。
眼前是灰暗的土質(zhì)平臺,長在土柱頂?shù)恼彰骰ǘ湟约胺派涑龅臏\淡光暈,環(huán)境濕冷,靜謐幽深,先知看著他道:“你痊愈了。”
裘明呆愣地問:“就這樣?”
“就這樣。”先知不厭其煩地重復,依舊領路在前,走出泥土宮殿后,宮殿緩緩下沉,他提一個灰撲撲的布袋扔給裘明。
裘明接在懷里,布靈幫忙照看,原人御使問道:“這是什么?”
“你這幾個月應是做過任務,既然要回塔蘭,順路把這袋子交給對接的人屬于一件功勞?!?p> 裘明掂掂袋子:“這里面裝著什么?”
“輕拿輕放,”先知眼珠往下,用無波的眼神提示他,語氣絲毫沒變,“你們塔蘭的任務有那種執(zhí)行者也不知情的吧?這就是那種。”
裘明不介意順手幫忙,但也試著提機智的建議:“能不能設立傳送的空間節(jié)點,就不必執(zhí)行者來回跑了?”
“你上回應有體會,塔蘭對外的節(jié)點是關閉的,只能親身來往。”
裘明想起來了,他們在國內(nèi)使用的空間袋兼具收和放,但有體積限制;而在國外使用的節(jié)點則一般只有拿取的功能,不具備收納的功能。
先知看他神情就明白他反應過來,好心提點:“外部只放不收是平衡安全和便利的考慮,塔蘭不是沒出過這種事情,還是在戰(zhàn)爭期間,傷亡慘重,你最好不要在這點上挑戰(zhàn)伽格的底線?!?p> 裘明摸了摸頭。
“至于你上次使用的可傳送人的空間袋,”先知未停下話頭,“確實是例外,應該是有功的高階御使擔保下才借出的備用品,很珍貴也很危險,那人想必承受了不小的壓力?!?p> 溫何老師……裘明無意間微張嘴唇,又閉上嘴,輕輕用手撫摸懷中不起眼的袋子。
先知看他動作:“你手邊的袋子沒這功能,還有疑問么?”
在這里耽誤那么久,裘明不可能只想要聊天,他搜衣服上的口袋,拿起玉佩,為玉佩之前的庇護向先知致謝。而后,他抱起從一開始就打呵欠的白球,請先知幫忙檢查。
魂球懵逼地被抱出,被遞給先知,再被上看下看,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個任人賞玩的毛絨娃娃。
“嘰?”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
先知不費吹灰之力鎮(zhèn)壓白球的撲騰,向心懷擔憂的裘明和布靈確定,這只球沒出任何問題。
盡管半信半疑,裘明仍接過囂張跋扈的白球,還被他抽一觸手。
“還有一件事?!濒妹鞅憩F(xiàn)得不好意思。
“說?!毕戎翢o廢話。
“只是一個問題,如果一個人主觀上沒有作惡的意愿,諸多禍事卻因他而起,冥靈會如何處置他?”
先知沉默斯須:“我記得段氏子問過你這個問題,身為他們的傳承者,你沒有自己的答案?”
裘明搖頭。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有堅定的答案,可當事情真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真和自己息息相關時,他反悔了——頗為無恥。
“冥靈不會收留他,我會殺他以絕后患?!毕戎卮鸬脭蒯斀罔F。
“這樣啊……”裘明低聲回應。
“你們不一樣,”先知話頭突變,“你們不在冥靈,也不是我。”他貓下腰,直視裘明的雙眼,仍然是毫無情緒:“你的靈魂告訴你什么,你便去做什么?!?p> 裘明被驚得后撤:“什么靈魂?”
先知覷他神情,直起腰,語氣平淡:“靈魂是精神的積淀,是一個人的自我,精神會蒙塵,會受騙,但靈魂卻是本真。你真正想做的選擇,你的靈魂會告知與你?!?p> 裘明不太理解,出于被初步打磨的謙虛而禮貌道謝。
“不必,”先知背過身去,消失前留下一句話,“我同你多言,是因為喜歡你的名字?!?p> 先知走了,裘明他們待在湖岸,等候塔弗老師歸來。他沒忘四處掃視尋求那片花簇,卻不再能看見什么,百無聊賴地杵在原地。
過后,塔弗從天上遠遠降下,動作相當流暢,見了裘明問:“身體好了?”
“好了?!濒妹鼽c頭,頂上瞌睡的魂球抓緊頭發(fā),差點滾下去。
“好。”塔弗作勢要領他們離開,不再慢悠悠地乘舟。
“等一下,”裘明沒忘記小伙伴的委托,先知走得快,他也不敢攔,但怎么說和面前這位也是有著壓榨和被壓榨的情誼在的,便開口叫住,“我有個朋友需要星星餅干,能否帶我找一下盾二,價格定高點也沒關系,她能負擔。”
塔弗順手拋給他一個精致的小袋子,翻開口正是一堆魔力充裕的星形餅干。
“那家伙習慣送別人零嘴?!彼ヒ娙咂婀值难凵瘢坏貌粍幼?。
“多少錢?”裘明作出必須給肖雅記賬的架勢。
“不必,”塔弗板著臉看他,“你花別人的錢倒是慷慨?!?p> 裘明打哈哈,他們以更快的速度位移,迅速跨過模糊光景直達峽谷口,在那警戒的護衛(wèi)來了精神,剛收通知就一齊奔來。
塔弗對翹首企足的司悟開門見山:“他們現(xiàn)在很安全,會找到的?!?p> “是!”司悟抱拳敬禮。
捎句話后,塔弗不加贅述,再攜冥土精靈遁去。
途中,裘明忍不住問:“老師,安全是什么意思?”魂球和布靈也都瞅著塔弗。
塔弗直視前方:“先知卜筮后的結(jié)果偏吉,證明性命安全不虞?!?p> 裘明覺得稀罕但難以理解,塔弗不指望他能理解。
兩人三獸以閃爍的方式沿陰冥河高速位移,實在悶壞了的魂球輕輕哼起歌,不成調(diào)的樂謠在陰冥河上回響。
這只球不分場合的舉動太多,塔弗見怪不怪,為此不加注意,布靈抬眼,裘明心有所感,忽地回頭,頗為驚詫地發(fā)現(xiàn)他們腳底起了一串白銀色條紋,在黑條條的河水里一路追著他們。
?。ㄉ`種屬)陰河精靈
銀條像浪花急劇抖動,抖出的飛沫半空散出一棵棵小巧的黑紅色顆粒,那是陰河精靈的部分本體。在他們初來時并無此景,魂球哼歌后才引來這些東西。
這只球身上的謎團還真多,導致裘明心中不上不下的,但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不想放手。
遁術的速度越來越快,沿路走馬觀花,色塊都被高速拉扯成線條,裘明于最后匆匆一瞥,只隱隱約約抓住某個似曾相識的斗篷,就轉(zhuǎn)眼間消失。
微風停后,黢黑的斗篷落下翩飛一角,抵到河邊柔濕的泥上,斗篷人因緣際會發(fā)現(xiàn)沿河移動的幾人,忙躲到山坡后,確認幾人遠離才現(xiàn)身。
這時,一道喑啞的聲音自附近傳來:“克十三?”
斗篷人轉(zhuǎn)身,面向另一個披著斗篷的家伙,語氣卑遜:“是。”
另一個斗篷人收起冒光的單眼和改造痕跡明顯的御獸,下令迅速轉(zhuǎn)移。
克十三應諾,收回眼神迷茫、五體朦朧的貓的魂魄,一步一趨,跟從前者消失在暗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