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叔?！?p> 裘明回了招呼，不著聲色上下探視，四處空蕩蕩，前后冷清清，真就只有家徒四壁一窗室，兩桌椅，一頭坐著錢大勇，一頭留給他的，再向屋外感應，就什么都沒有了。
裘明坐過去，看向摸頷瞇眼笑迎他的錢叔：“這船自檢工夫下的不少?！?p> “的的確確，”錢大勇笑著同意，“我見你們幾個都這么講，雖則麻煩一些，但這樣你們盡管安心，人身必定妥妥安排，怎么都……可夠得上塔蘭的標準？”憋了半天，他還是吐出最后一句提問，語氣卻是頗為得意。
說起塔蘭，錢大勇就容易半嘴火藥味，裘明理智地沒多談論，應和幾聲權作禮貌。
“錢叔，核驗是怎么個法？”裘明中途問。
似是而非地抱怨了幾句宣家的不是，錢大勇擰了臉皮，也沒把煩惱長郁于心，揮眼忘卻，痛痛快快地呼喚智能具現(xiàn)設備，對著裘明有的沒的一通掃描，耗了些手腳，方才抹掉額頭出的汗，大手拍向裘明臂膊：“好，可以了?！?p> 裘明錯眼望去，琳瑯設備煙消云散，徒留一段段數(shù)據(jù)匯集于他的手中，化為一張張書面報告，他掃幾眼，像是深入剖析的加長版身體檢查報告。
“血脈、精神悉數(shù)無異，”錢大勇瞄了他手中的報告，贊嘆，“體質相當健康，你小子還是能做得到的嘛，好好保持?。 ?p> 他又用力拍了裘明后脊，震得裘明五臟六腑為之一震。
裘明隱蔽地撥開錢叔的手，揉自己背：“……還有其他事嗎？一并辦了吧?！?p> 錢大勇抬眼沉思：“是還有一件。你們領隊的打算等船只靠岸后上島刺探消息，別忘了?！?p> “刺探消息？”裘明想起外面翻波涌浪，下意識看唯一的窗戶，卻看不出名堂，這是虛擬空間。
錢大勇無所謂地擺手：“叔叔可不懂，也并無興趣，只是被家里小子強拉來的，他也不顧念我年紀大了，還得受冤家的氣，去他爹的不孝子……”說著說著，他又咕噥上了。
裘明迅速接話：“那我回去后好好問問。”
“可以，辛苦你這小家伙了，”錢大勇停了話茬，想自己比起眼前小輩大抵總得撐出德高望重的樣，卻在關鍵時袖手旁觀，面皮不甚好看，他便不太好意思地搓起粗手，忽而活潑地一笑，眼角紋耍個身段，神神秘秘地說，“等到了銳瀾，我?guī)闱那娜フ耶數(shù)厮疆a的積深佳釀，包你回味無窮，那兒可不比暉炅看得嚴?！?p> 裘明從容表示心意領了，但為今正事要緊。
錢大勇心有遺憾，同裘明告了別，留在虛擬空間，繼續(xù)等下一位。
裘明則回了休息室。
乍一睜眼，初初擺脫天旋地轉的感覺，裘明眼角一壓，揪住了某個偷偷摸摸、幾近竄成一道光的圓影子。
他傾身探手，順道一握，這球在掌間掙動，唔唔叫著。
眼光就勢掃覽，裘明沒在室內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提起那球質問：“你剛在干什么？”
手掌下的某球哼了一聲，東張西望，唯獨不看裘明，嘴卻是硬：“嘰！”哥跑著玩！
“是嗎？”
“哼！”某球窺到一絲縫隙，液體一般流出掌間，兀自左扭扭西瞧瞧，最終理直氣壯地抱起觸手，對準裘明重重哼一個大的，重又找去飄在附近的布靈玩去了。
布靈與魂球碰頭，跟御使問個好，便拿起終端，激發(fā)了實境游戲實境，二者沉浸耍樂。
因著感到不對頭，裘明低腰再三檢查室內擺置，除部分地方稍顯雜亂和拼接的痕跡，大體無礙，看得過眼，反正這房間非他所有，他懶得自找麻煩，便由著去了。
那球頭和那板子行動在船上，總歸不離智能視線，它都沒提意見，裘明能說什么？
其余事情堆著，裘明無心多做計較，召出終端，打響了宣逍的通訊。
另一邊接得爽快：“喂，小明，你檢查完了？”
“嗯，出船調查是怎么個事？”裘明單刀直入。
“那件事啊，不危險，”宣逍先是安撫，然后詳細敘述，“弦月群島說開放是開放，說封閉也封閉，那些落單的邊緣小島偶爾會流出一鱗半爪的線索，我們去碰碰運氣，縱使一無所獲，就當出去透透氣嘛?！?p> 透氣……裘明瞥了外面的風暴喧天，只當胡扯。
宣逍繼續(xù)說道：“不設目標，收獲隨緣，大家伙主要長長見識，走動走動?！?p> “那還出去干甚？”裘明涼涼懟道。
“嘶，你這人真功利，”宣逍不滿地回嘴，“弦月外海應對風暴經驗豐富，我們到的島嶼都有庇佑，你就不想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出門溜溜彎？”
聞言，裘明稍作思量，尤其回首窺視打游戲打得地板隆隆震的魂球那里，答應了。
“咦，你這回應得這么干脆？不提條件？”宣逍詫異，他都不習慣了。
裘明無心解釋，從其口中得知停船與行動的大略時間，應付幾句，掛斷聯(lián)絡。
收起終端，他那存在感十足目光一掃而過，游戲實境那邊的震動停了，安靜如常。
裘明表面無語，心想自己也是無計可施。
由獸闕海返回塔蘭的當夜，一向好眠的魂球居然失眠了，他苦等許久，等那球好不容易真正睡熟之際，趁機剃光了他滿身毛，以為那球醒來定然暴怒。
事實亦的確如此，那球怒發(fā)沖冠，好頓折騰，竟擺脫了萎靡的狀態(tài)，而后在塔弗老師的地獄式特訓中表現(xiàn)得生龍活虎，繼續(xù)沒心沒肺，仿佛將一切煩惱拋諸腦后。
但大概物極必反，其后一二個月甚是太平，那球憋了一身氣力不得宣泄，于是故態(tài)復萌，漸漸無法無天，大手大腳的。
看看這幾天鬧的幺蛾子，這座房間屢屢受災——裘明絕不承認有自己引火之嫌——如若再不出門溜溜，他唯恐把這房間徹底拆了，到時候真入黑名單，船都上不了。
或許就像遛狗一樣，不出去走走，狗得拆家，裘明在心里頭打了個形象的比方。
“嘰?！?p> 耳邊一道風響，裘明的頭頂驀地多一坨重量，這坨重量嘰嘰叫喚，揮舞著終端變形后分解的感應組件。
裘明抬眼，果然那球低身覷著他，瞪直兩眼。
“平常眼瘸耳聾，壞話倒是一句比一句抓得準，”裘明吐槽，“你不是打游戲呢？”
魂球遭提醒，慌忙握住組建操作，期間在裘明頭上端立，隔著老遠，一面使一雙火眼金睛灼灼盯向芝麻大小的游戲屏，一面回道：“嘰？”在哪里不是打？哥就坐這了。
裘明默然走向游戲屏。
所謂屏幕，其實是房內自設的電視，這在矮人城每戶一套，十分常見，兩小只剛才釋放了全景功能，外觀看著像只金燦燦的球，由于魂球突然離去，全景功能自動解除，故而只剩下開啟的屏幕。
裘明稀奇打量。
他可不是發(fā)善心請頭頂那球移駕，只是自己想看看屏幕。
上番在矮人城途遇一窩糟心事，沒能來得及體驗，然而困居齊郡城時，他又是直接聯(lián)系慧網，裝不起也用不著這種設備，如今有閑一觀，自是好奇。
布靈就于此時見縫插針，浮起一張新添置的沙發(fā)，放到裘明腳邊，自己先一步坐上，反問裘明：“主人，一起玩游戲嗎？”
裘明不加客氣，掏出自己的終端，熟門熟路地連接，感覺既熟稔又陌生，心底滋生絲絲觸動。
兩小只的游戲再加了一個，屏幕顯現(xiàn)載入的人物。
魂球立馬雄赳赳地從裘明頭頂躍下，落到沙發(fā)上猶自頗具彈性地跳跳，高聲放言：“嘰！”哥要當?shù)谝唬?p> “就你？”裘明熟練地放嘲諷，手下幾個動作，加載游戲。
魂球應言轉身，狠狠剮他幾眼，立即轉向面對屏幕，挺胸抬頭，戰(zhàn)意昂揚。
裘明同樣盯緊屏幕，聚精會神。
至于布靈，這塊板悠然調了房間的幾項參數(shù)，用魔力拿了自己的組件，飄在空中伺機而為。
嘀的一聲，提示音響起，全景模式開啟，終端與屏幕共鳴，放出大量實實虛虛的金色斑塊，愈來愈多，逐漸覆蓋三者，構成一片介于虛幻與真實之間的境界。
而裘明三人也難得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爭端，心平氣和享受了一回全景游戲。
嘈雜的背景聲里，呼嘯的風壓聲被默默掩蓋，心中仿佛只余鉛華揮發(fā)后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