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dāng)年,文太師也是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他本想著面對眼前這個虛歲七歲,周歲不過五歲的小毛孩子哪里用得上書。
可是隨著他提問的逐漸高深,他發(fā)現(xiàn)事情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完全不受他控制了。
文太師問:“你知道論語一共有多篇嗎?何人所寫?所在何處?論語第八篇第三句是又是哪句?”
元瑾放棄了好不容易爬上去的椅子,站在文太師桌子前面,答:
“論語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語錄集結(jié),共有20篇,以語錄體為主,敘事體為輔,原本被收入宮中萬書閣,論語第八篇第三句是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而后又補充道:“這句話的意思是曾子有病,把他的學(xué)生召集到身邊來,說道:“看看我的腳!看看我的手有沒有損傷!《詩經(jīng)》上說:‘小心謹慎呀,好像站在深淵旁邊,好像踩在薄冰上面。''從今以后,我知道我的身體是不再會受到損傷了,弟子們!”
元瑾到底受過現(xiàn)代系統(tǒng)的教育,別的不說,譯文啥的一點不帶怕的。
歷史厚重就在于在傳承的時候?qū)τ谝槐揪拗倳卸嘁暯堑慕忉專舸娴浆F(xiàn)世的一定是經(jīng)過無數(shù)人檢驗的。不說是最正確的,也會是相對令人弄夠認可的。
這就是時光的威力。
文太師感覺有點意思了,又問:“關(guān)于《尚書》你知道多少?”
元瑾不慌不忙,答道:“《尚書》,最早書名為《書》,是一部追述古代事跡著作的匯編。分為《虞書》、《夏書》、《商書》、《周書》。因是儒家五經(jīng)之一,又稱《書經(jīng)》?!?p> 文太師輕哼一下,仿佛再說:“就這?”
元瑾不以為意,繼續(xù)說道:“相傳《尚書》為孔子編定??鬃油砟昙芯φ砉糯浼?,將上古時期的堯舜一直到春秋時期秦穆公時期的各種重要文獻資料匯集在一起,經(jīng)過認真編選,選出100篇,這就是百篇《尚書》的由來?!?p> “有傳聞?wù)f孔子編成《尚書》后,曾把它用作教育學(xué)生的教材。在儒家思想中,《尚書》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但實際上西漢學(xué)者用二十八宿比喻伏生今文《尚書》二十八篇,《尚書》百篇之說乃后起?!?p> 文太師不服輸,又問道:“那你可知《尚書·大禹謨》記載了什么”
元瑾答道:“是十六個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
師生二人,一問一答,演變到后來就像是知識競賽一樣緊張,往往是文太師剛說出個題目,這邊元瑾便把與之相關(guān)的所有內(nèi)容盡量用簡潔的語言勾勒出來,不能如此的,便從頭到尾地背上一遍。
只有在這個時候,元瑾才會覺得那個半死不拉活的金手指有那么一丁點兒作用,好歹自己的苦算是沒有白吃,贏得了這樣的高光時刻。
文太師見獵心喜,大概每一個文人心中,都有一個桃李滿天下的夢想,
更何況已經(jīng)埋進文太師自家園子里的這棵桃李之樹居然長得出乎意料的茂盛,給文太師的感覺就是他本來被人硬塞了一塊兒大牛糞,湊上前去一瞅居然是塊兒金坷垃。
元瑾的種種表現(xiàn)完全打亂了文太師最初的教導(dǎo)計劃,在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面前的這個孩子,不能再以尋常的眼光去看待了。
問到最后文太師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什么好問的了,他沉默了片刻,想到被同樣派給這孩子擔(dān)任老師的另外兩個同朝大臣,覺得不能單單只有自己承受如此大的驚喜。
連聲喚人,準備馬車,甚至連拜帖都不打算提前下了。
元瑾看著這個,眼前閃著奸滑之相的文太師,悄摸摸地去夠桌子上的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幾下,撫慰了一下自己快要說冒煙兒的嗓子。
還沒等她把茶杯放下,就被等不及馬車的文太師拽著文府外走去。
咋的?回答上你的問題就要把人直接掃地出門了?茶都不讓喝一口。
“師傅,師傅,你慢點,咋地讓我把這個茶杯放下啊?!痹贿叡蛔е撸贿呑ゾo去放那個小瓷杯。
這個時候元瑾也搞不懂這個老頭兒在想什么了,難道現(xiàn)在小孩子和老人之間代溝這么大了?
這個時候,文太師也顧不上遷就元瑾的步伐了,居然還嫌元瑾走的慢,一把抱住她就往府外走。
走著走著又感覺不對,想著懷里這個孩子,大小也是個姑娘,自己這么抱著似乎不太好。
所以干脆往胳膊里一夾,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老頭帶著一個白蘿卜一樣。
現(xiàn)在元瑾只能盯著文太師健步如飛的雙腿不住地搗騰,很難相信,他今年已經(jīng)七十有五了。
被夾著的元瑾也很絕望,她能怎么辦?老師愿意夾,就讓他夾了。
笑著面對生活。
只是老師,你敢不敢把我的頭稍微往上放一放,你這么讓我頭朝下,我感覺我整個腦袋都要血液倒沖了,好不好!
但是很不巧,古人的衣袖太大了,正好能捂住元瑾的嘴巴讓她無法發(fā)出抗議之聲。
所以元瑾被放在地上的時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整個人暈頭照腦地被放在地上,感覺天在轉(zhuǎn)地在轉(zhuǎn),屋子里邊兒也在轉(zhuǎn),轉(zhuǎn)到一個白頭發(fā)老頭兒變成了兩個白頭發(fā)老頭兒。
元瑾被身后跑著追來的魏路一手扶住,在自己腦子微微清亮的時候,揮了揮手,示意魏路下去休息。
再次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確定了腦子沒問題后。
等等,應(yīng)該不是幻象,這屋里就是有了兩個老頭兒。
我操,這是誰?
這不是那個自己周歲宴上那位史丞相嗎?
所以自己這是被文老頭兒一路抱到了人家史丞相家里?自己該慶幸這兩戶人家離得近嗎?否則萬一文太師有個體力不支的情況,就照著他那個提留小孩的方式,今天自己就不是站在這里和他倆對視!
怕是要享年七歲了!
在元瑾腹誹的這段時間里,文太師已經(jīng)成功于史丞相達成了會晤,所以現(xiàn)在有一個老頭兒盯著袁金丑,變成了兩個老頭兒一起盯著元瑾瞅。
那眼神就像是盯著個稀奇物似的,偷偷說一句,在文太師“抱著”元瑾往史丞相家走的時候,他還不做人地去燕國公府請了燕國公來。
總結(jié)成一句話就是:也許下一秒,元瑾就會達成上學(xué)第一天就集齊三個老師的成就了。
史丞相聽了文太師的種種敘述,頗為懷疑地盯著下方的元瑾看,倒不是他懷疑文太師騙他,堂堂文太師也不至于在此等小事上撒謊。
只是他不相信歷代學(xué)渣的熙朝皇室竟然出了一個神童。
作為這一代皇帝的啟蒙老師,史丞相也是傳說中的帝師,這也是他以往能對景帝的荒唐之舉提出諫議的底氣。也因為這,他絕對有資格對皇室子弟的學(xué)習(xí)情況加以評價。
按他私心來說,這一代的皇帝用一句話就可以精準概括:朽木不可雕也。
得虧他生在皇室,后來還成了獨苗苗,但凡當(dāng)今圣上生在農(nóng)家,他一頓飯都吃不上四個菜。
嘴毒是毒了一些,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史丞相對當(dāng)今圣上的恨鐵不成鋼。
至于上一代皇帝,上上一代皇帝,上上上一代皇帝在學(xué)習(xí)上鬧的笑話,這些世家大族哪一個不知道一兩件都沒臉說自己算是世家。
史丞相是史家嫡長子,幼承庭訓(xùn),修君子六藝,更是其中翹楚,年輕的時候更是有“史家樂康,君子如玉”一說。
他也能猜到一點皇上派他教導(dǎo)公主殿下的意圖,若是說文瀚海文太公,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燕守之燕國公,武功高強,運籌帷幄;那么他史樂康史丞相便是心較比干多一竅,八面玲瓏和氣生。
所以史丞相也不考元瑾什么,只是笑瞇瞇的盯著她看,和聲細語的問道:“殿下可是渴了,桌上有茶水,請自取,莫要客氣?!?p> 元瑾一看到史丞相這樣笑瞇瞇地沖自己樂,腦子中那根警戒的線一下子就拉到最高。
這三位師傅中,元瑾不怕文太師,因為老頭兒雖然脾氣倔,但性情耿直,有話就說,絕不背后陰人;
燕國公更是元瑾自己個兒的親親外公,疼她尚且來不及,縱使有千般計謀,也不會往元瑾身上使。
唯有面前的這個史丞相,既與元瑾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也沒有跟元瑾建立直接的利益紐帶,一個師傅的名頭現(xiàn)在自己還沒砸實,自己又摸不清這人的性格脾氣,就不能達到知己知彼的目的。
所以元瑾老老實實的向兩位師傅行禮,史丞相說讓她自便,她便躬身作揖,謝過史丞相好意后,坐在下手,所謂禮多人不怪,敵不動我不動。
史丞相看著元瑾此番舉動,手捋胡須,便知道了文太師所言不錯,這孩子確實是個聰明的。
而聰明的孩子最不好教,史丞相轉(zhuǎn)頭與文太師相對而視,二人心照不宣地露出苦笑。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大笑聲,打斷了兩位白胡子老頭兒的惺惺相惜。
隨著木門的打開,露出了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來人正是燕國公——燕守之。
燕國公一進來便直奔元瑾而去,一把抱起元瑾高高舉起,把她放在自己的脖頸上,以一種民間爺爺哄小孫兒騎大馬的姿勢,看向那邊正在苦笑的兩人。
意味深長的說道:“學(xué)生聰明還不好,教一個聰明人總比教一個蠢人更合適吧?!?p> “合適”兩個字,咬的極重,一語驚醒夢中人。
如果改變不了結(jié)果,倒不如推動著結(jié)果向自己希望的方面去推進。
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