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越過香樟樹，把燦爛的光輝灑向美麗的三一五所。芭蕉樹、棕櫚樹的枝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這些亞熱帶的植物顯得更加郁郁蔥蔥。
去圖書館的路上，夏之陽盡情欣賞著春天早晨的迷人景色。在這美好的時節(jié)，他多想到野外盡情地舒展心胸，放飛心情。像一片浮云，像一陣清風，瀟灑自如，無拘無束。可身在部隊，就要承擔起軍人的職責，遵守組織紀律和部隊的條例條令，怎么能隨心所欲呢。
夏之陽來到圖書館的會議室，所里熟悉的領導和不認識的人們，都坐在會議桌前。他們看到夏之陽進來了，都禮貌地點點頭，算是與他打了招呼。接著，大家又爭論著選舉的問題。夏之陽似懂非懂地聽著，也插不上話，爭論了一會，發(fā)選民證。夏之陽隨著身旁的領導劃了幾個名字，算是完成了任務。
下午，值班員把戰(zhàn)友們帶到訓練場，進行軍體訓練。夏之陽班里有一位來自BJ懷柔的新戰(zhàn)友賈林，由于左臂曾受過傷，一訓練軍體就害怕。輪到他上杠時，他猶豫不決地站在那里。脾氣急躁的趙偉看到他那副樣子，怒氣沖沖地強迫他上杠。想不到賈林頭一低，好像沒有聽到似的不理不睬。趙偉大發(fā)雷霆，照賈林屁股上踹了一腳。幾位老戰(zhàn)友不僅不去勸說，還在一旁煽風點火，甚至也想湊上去打兩下。賈林的脾氣也夠犟的，把頭一扭，就想離開訓練場，趙偉以及幾位老戰(zhàn)友立即圍上去威嚇他。夏之陽在一旁實在看不下了，壓住心里的不滿說：“他胳膊有傷，強迫他有什么用？！”
趙偉瞪了夏之陽一眼：“都像他那樣拉客觀原因，我們就不用訓練了，干脆回去打撲克算了。”他們正在爭論，排長來了，問明了情況，立即對賈林訓斥道：“有什么??？不能上杠是不是？夏之陽，帶他到旁邊做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什么時候做完，什么時候歸隊。其他戰(zhàn)友，繼續(xù)訓練！”
夏之陽帶著賈林來到草坪上，看著他做輔助練習。剛開始他一次能做十幾個，慢慢地只能做幾個了。戰(zhàn)友們都已離開了訓練場，他仍沒有做完。夏之陽看到沒有其他人在場，就讓他回去了。
太陽漸漸落下，夕陽的余輝灑在芭蕉寬大的葉子上，灑在正在返青的草坪上，溫馨的晚風吹拂著世界。夏之陽有時想，領導不讓他擔任班長的職務也許是對的，資格老有什么用？自己的性格太軟弱了，管理能力也不行。就像指導員評價的那樣，他是一名好戰(zhàn)士，不一定是位好班長。
這些十七、八歲的青年，遠離家鄉(xiāng)和親人，來到紀律嚴明的部隊，他們多么渴望得到愛和關心啊?？稍诓筷犂?，特別是在訓練場上、執(zhí)勤時，愛和關心，往往被責任和壓力代替了。干部們內心盡管有愛，有溫情，卻不會表露出來。在訓練場和執(zhí)勤中，軍人永遠是剛毅、威嚴和一絲不茍的。
新戰(zhàn)友來后，執(zhí)勤和訓練工作逐步走向正軌，整個排的面貌大為改觀。夏之陽覺得肩上的負擔更輕了。他心里常常想著家里的事，想著自己的理想和未來的生活之路，想著將要畢業(yè)的周敏。今年十月份就退伍了，夏之陽考警校的事也不了了之。自己的軍旅生涯也許只有六個多月了，人生又一個轉折點即將來臨，他要如何面對呢？
常年晚上執(zhí)勤，夏之陽的睡眠狀態(tài)很不好，再加上心思重重，他更是難以入睡。晚上，夏之陽常常躺在床上，讀書到十一點多。有時排長查哨，督促他休息，他就熄滅燈，借著窗外的路燈燈光，在日記本上亂寫一陣。
一個晴朗的星期天，夏之陽向排長請了假，獨自一人來到H市振華路上的新華書店。它是H市最大的書店，琳瑯滿目的書籍讓他流連忘返。他在文學作品的書柜前，一本本地翻看著。那些世界級的作家們，用生花妙筆向人們敘述著他們眼中的社會，傾訴著對人生的感悟。夏之陽的思緒被深深地吸引了，他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忘記了生活的煩惱，忘記了饑餓和疲憊……
夏之陽想到周敏曾在信中提到徐志摩的一首詩《我不知道風——》，他曾讀過，只是忘了內容。他找到徐志摩的詩集，認真地讀著那首蕩氣回腸的詩：
我不知道風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輕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風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她的溫存，我的迷醉……
夏之陽癡迷地讀著，感覺那詩的意境，正如他現在的心理狀態(tài)。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夏之陽買了幾本書，依依不舍地離開書店。坐在公交車上，夏之陽正如饑似渴地讀著徐志摩的詩，突然傳來少女的聲音：“你看，那些小學生正在學**做好事呢?！?p> 夏之陽抬頭看到一對青年男女，相互摟抱著站在不遠處。他們穿著褲腿肥大的牛仔褲，上身穿著T恤衫，男青年的T恤衫后背印著手寫體的大字：“我是流氓我怕誰”，女青年的后背上印著“一無所有”……。夏之陽又望望車窗外，繁華的振華路上，果然有一群戴著紅領巾的少年，正彎腰撿著游人隨手丟下的垃圾。
“這些小學生真是太可愛了，如果人人都像他們那樣純潔該有多好啊。”與少女摟腰搭肩的男青年看到街上的學生，怪聲怪氣地說。
“**好像是一位大兵吧？”少女賣弄風騷地瞟了夏之陽一眼說，“怎么不見大兵們來做好事呢?！彼f著，踮起腳跟，與男友毫不避諱地頻頻接吻。
夏之陽看到他們的舉動，感到臉紅心跳。這些同齡的年青人，仿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衣著、思想、言談舉止……與自己都是大相徑庭。是自己落伍了？還是他們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夏之陽說不出對他們是蔑視還是羨慕。親情、愛情、友情、天倫之樂，這些人人都在享受著的情感，對夏之陽來說，好像是遙不可及的事。在他的心里，只有藝術的光輝讓他感到溫暖如春。沉浸在苦思冥想中，沉浸在書的世界里，是他唯一的樂趣。在這春光明媚的季節(jié)，他多么渴望與周敏一起，漫步在家鄉(xiāng)的田野?；蒿L細吹，昆蟲亂飛，麥苗已經長高了，油菜花也開放了。遠遠望去，田野里一片碧綠，一片金黃……
夏之陽又把目光轉向展開的書本上，可心里卻亂七八糟的，再也不能集中精力看書。那對少男少女親熱的舉動，像一團燃燒的火，就是不去看，也能感受到它輻射出的熱量。他煩躁地合上書本，望著街道兩旁剛剛綻出葉芽的法桐樹，遐想起來。
家鄉(xiāng)的楊柳樹現在也應該綠葉綻放了。清明節(jié)那天，周敏在信封里給他寄來了五、六片帶著花朵的柳葉芽兒。夏之陽收到的時候，信封內的柳葉雖然已有些退色，但仍能嗅到陣陣清香。夏之陽捧著柳葉，仿佛看到周敏在春風里舒展身姿，輕柔的柳枝微微擺動，拂著她俊俏的面龐。她小心地摘下幾片鮮嫩的葉子，裝進信封……
“三一五”研究所柳樹很少，道路兩旁都是一些高大的香樟樹。天氣越是寒冷，香樟樹越是顯得生機勃勃，翠綠色的葉片綴滿樹冠。春天來了，與霜雪博斗了一個冬天的香樟樹，仿佛疲倦了似的，黃葉紛紛飄落，灑滿了路面。H市的春天，常常又是陰雨綿綿，看到飄飄落葉，越發(fā)讓人感覺好像是秋天的景色。
有時走在執(zhí)勤點的路上，冒著小雨，踏著黃黃的落葉，夏之陽的思緒常常會追尋學生時代的快樂。那段歲月雖然剛剛逝去兩年多，卻好像相隔幾個世紀一樣。一切都伴隨著時光悄然流失了，流失在茫茫的時空，再難尋覓?？缮吘箘倓偠冗^二十三個年輪，心不能這樣枯萎下去。夏之陽提醒自己，要振作，要堅強地面對人生，追求理想和快樂。盡管眼前是淅瀝的小雨，倦怠的落葉，可畢竟是春天啊。
有時夏之陽覺得自己很可笑，太多愁善感了。為什么不能瀟灑地生活？找戰(zhàn)友們玩玩，談談家鄉(xiāng)的趣聞?？伤霾坏?，每次遇到挫折，思想的慣性讓他一次次地退守在閱讀中，深思中。對待人生的態(tài)度不同，追求幸福、享受幸福的方式就不同。夏之陽想起列夫?托爾斯泰的一段話，感觸很深：“……每個人通過自己的道路走向真理；我能說的只是：我不僅寫下文字，而且為此而生，僅僅以此為幸福，并為此而死亡?！睆膶W生時代到軍旅生涯，讓他感到沉醉的不正是文字嗎？當他把紛亂的思想變成文字時，所有的痛苦就會減弱，甚至消失的無影無蹤，快樂會停留在心里，讓他回味無窮。是的，文字是他人生的風帆，是他前進的船槳，依靠它，生活中一切驚濤駭浪都會輕易地闖過；依靠它，他會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走得更遠……想到此，夏之陽心里一下子充滿陽光，豁然開朗起來，就像回到家鄉(xiāng)春天的田野。
來到風景如畫的大海邊，夏之陽坐在沙灘上，看著遠處的海水嘩嘩地拍打沙灘。沙灘不遠處的人行大道上，游人如織。俏麗的年輕女郎迫不及待地脫下厚厚的冬裝，衣著鮮艷的春衫，更加美麗動人了。人們悠閑自在地欣賞著旖旎的風光，或情侶相依，或呼朋引伴，攜兒帶女，依依情深，讓人羨慕。夏之陽抱著幾本書，呆呆地坐著，歸隊的時間到了，才戀戀不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