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咔!柴刀斜斜嵌進脖子里。
“?。。?!”韓老九慘嚎倒地,血液潺潺流出,他圓睜著眼,抬手臂,“你……”
沒死!柴刀卡住了!
虞秋怕被他抓住,不敢拔柴刀,松手飛退,抬腳照炊房門一踹,砰的關(guān)閉。
“爹?”
“怎么了?”
門外傳來老大老二的詢問,接著是腳步聲。
韓老九半躺在地,圓睜著眼噗噗吐血,虞秋折身抓起案板上的剔骨刀,繞過韓老九,跳上灶臺。
這一刻他感覺異常冷靜,剔骨刀不夠鋒利,太短,還斷了尖,心中一動,試探道:我的剔骨刀……
瞬間,左手冒出一柄嶄新剔骨刀,寒光凜凜。
此刻,兄弟倆走到了門口。
“爹?你怎么把門……”
老二推了開門,虞秋暴起,為增加力道,雙手握刀,高高躍起,剔骨刀穿透他脖子,只剩了刀柄。
血撲一臉,虞秋騎著老二肩膀一同摔倒在地,抓起他手里的嶄新柴刀,滾地一圈,急忙起身,凝神戒備。
韓老大圓睜著眼,半張著嘴,好像沒反應(yīng)過來,忽地癱軟在地,尖叫著后退,褲腿里流出一片黃尿。
“啊??!殺人了!不要過來!不要殺我!”
虞秋一身鮮血,握刀快速逼近,韓老大突然爬起來,屎尿從褲腿里流出來,他哭叫著跑出大門。
跑得太快了,追不上。
虞秋一個踉蹌,拄刀彎腰大口喘氣,剛才心神繃得太緊,還有劇烈動作,營養(yǎng)不良的八歲小孩,實在吃不消。
“老幺!”
虞父拄著拐杖跑進來,四下一看,抱起虞秋,瘸著腿跑出大門。
門外一群瘦骨嶙峋的村民,斗大的腦袋,細脖頸,面目呆滯,三三兩兩,鬼一樣的游蕩在院子四周。
虞父一路急趕,虞母正在大門口張望。
渾身是血的虞秋被虞父抱在懷里。
她臉色一變,癱地大哭:“我的孩兒??!”
虞父腳步?jīng)]停,急道:“沒死,閉嘴!進院,鎖門!”
虞母一呆,急忙關(guān)了大門。
虞父抱著虞秋進屋,把他放地上,手忙腳亂的將他衣服扒干凈。
虞母跟進來,哆嗦著嘴,道:“這……這……”
虞父也脫了外套,架起虞秋塞她懷里,說:“趕緊給他洗澡,我去處理衣服?!?p> 虞秋洗了個熱水澡,按小孩記憶里,應(yīng)該是這輩子第一次。
他本來想自己洗,實在擰不過虞母的力氣。
洗完澡,穿了一身干凈灰色小道袍,原是藏青色,打滿補丁,成了灰色。
虞父拄著拐杖在屋里來回走動,手里正攥著那把嶄新柴刀。
“老幺,以后少拿刀……算了!”虞父深深一嘆,接著說,“爹給你找了個師父,學個手藝,將來不愁吃穿?!?p> 虞秋一愣,說:“能不能不去?。课蚁朐诩摇!?p> 韓老九的危險沒了,村里安全,那倆抓鬼道士可沒探到底細,抓什么鬼?有鬼么?騙人把戲。
“家里沒吃的,早晚要餓死,爹聽說那倆道士有很多饅頭?!?p> “那……好吧!”
虞母提個藍色碎花包裹進來,系在虞秋背上,給他整理衣服,紅腫著眼說:“路上聽話,外邊不像家里……別跟人打鬧……吃窩頭的時候藏起來,別讓人看見……天冷了,晚上別踢被子……”
虞秋感覺鼻涕在往外流,用力吸鼻子,點一下頭沒出聲。
父親拄著拐杖咚咚點地,大聲說:“別叨叨,走了!”
村口枯樹下六七個人。
村長領(lǐng)村民們傴僂著身子并排一列。
一高一矮的兩個道士異常顯眼。
三十多歲的相貌,濃眉大眼,胡子稀疏。
藏青色道袍破破爛爛,腰間有長鐵劍,高的道士肩上還背著個長方盒子,用灰色破布包裹著,盒身狹長像是裝著什么武器。
虞秋仔細觀察著,這氣質(zhì)像個道士。
高的叫廖以靈,矮的叫廖以武。
廖以靈拍一下腰間棕色皮袋,說:“我已將這惡鬼封入滅鬼袋,三日后必將化為青煙。這里安全了?!?p> 老村長一臉喜色,雙手奉上一串銅錢,說:“感謝仙長,仙長功德無量。”
一群村民感激涕零。
廖以靈把銅錢抓手里,拋了兩下,皮笑肉不笑道:“不必客氣!”
虞父拉著虞秋走過來,懷里摸出個灰色破布包,輕輕攤開,十幾枚臟兮兮的銅錢,弓腰捧到廖以靈面前,說:“仙長……”
廖以靈眉毛一挑,一把抓過銅錢,丟袖袋里。
虞秋嗓子眼一咯噔,這拿錢的動作有些不對勁??!
腿彎一疼,被虞父用拐杖打在了地上,接著又被摁住后腦勺,往地上一磕。
虞父說:“給仙長磕頭?!?p> 廖以靈轉(zhuǎn)身說:“免了,跟上!”
虞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被虞父提了起來。
虞父急道:“快去!”
虞秋撲打掉頭上的泥土,急忙跟了上去。
村子沒法待,韓老九虎視眈眈,這老父親還腿腳不便,至少那倆道士不吃人……吧?
跑出虞家村沒多遠,身后傳來虞父的嘶喊:“記得回來燒紙啊……”
濃霧后,虞父模糊的身形在枯樹下?lián)]舞拐杖。
虞秋揉一把眼,揮揮手,沒說話,快步跟上了道士。
死寂樹林,成片的燒焦死樹。
戰(zhàn)爭時靈曲國放火燒山留下的,燒了半年,藏在山里的天臣國士兵全部被燒死。
大霧濃烈,滿鼻子焦糊味,三米外看不清人臉。
霧氣打濕了焦黑爛泥,焦糊人骨散亂在爛泥里,走幾步便踢出幾根骨頭,一個個頭骨好像長了毛的黑石頭。
太陽不知所蹤,虞秋早已不知方向,感覺走在了地獄里,小心翼翼跟在兩人身后。
虞秋發(fā)現(xiàn),他被老父親騙了,這倆道士沒饅頭,吃的也是樹皮窩頭。
而且,好像還不待見自己。
臨近傍晚,三人還在大霧迷林里穿梭。
廖以武踢開顆人頭,一群不知名的黑蟲子亂爬。
“二皇兄,你說靠譜么?別到時候那家伙直接搶劍殺人?!?p> 廖以靈繼續(xù)走著說:“注意點,叫我?guī)熜帧!?p> 廖以武回頭瞥一眼虞秋,嘿的一笑,再回頭變了臉,道:“這里可是我們天臣國地盤!”
虞秋耳朵一抖,若無其事的彎腰摳雜草,翻出一根連著筋的黑腿骨,急忙丟地上,心口怦怦直跳。
皇兄?竟然叫皇兄?他們是天臣國皇子!聽村長說,天臣國已經(jīng)在三年前被靈曲國滅了,很多人都在追找天臣國皇族余孽領(lǐng)賞金。
廖以靈自嘲似地一笑,提一下背上的長盒子,道:“如果鄭飛芻不守承諾,我們只能認栽?!?p> “你也沒把握???”廖以武瞪大了眼,接著道,“要我說,不如找那個仲地生,趁機把鄭飛芻告發(fā),沒準咱保住了劍還能獎勵《煉氣心經(jīng)》?!?p> “希望不大,”廖以靈搖頭道,“鄭飛芻復(fù)仇的愿望不像作假,賭注放他身上,把握會大一些?!?p> 廖以武咬牙切齒道:“我算是明白了,玄云門就是騙子。老子修仙十年,連特么江湖二流武夫都打不過!早知道練武了,再不濟,也能成個二流高手?!?p> 廖以靈嘆道:“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p> 十三年前天臣國還在。兩位皇子被送入玄云門修仙,每年上交定額錢財和藥材,成為貢祿弟子。
進入玄云門時,門主仲地生送他們一本《養(yǎng)氣心經(jīng)》,說是為煉氣打基礎(chǔ),這一打就打了十三年。
三年前天臣國被滅,兩人交不起貢祿,仲地生翻臉不認人,直接把他們驅(qū)趕下山。
兩人不敢回國,附近小城謀生。三個月前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附近山林里療傷的鄭飛芻。
鄭飛芻告訴他們自己是上一代玄云門門主,與如今的玄云門有血海深仇,缺少一柄趁手武器。
如果他們把上品寶器天臣劍借給他用以報仇,他將送他們一本《煉氣心經(jīng)》助他們真正踏入修仙門欄,為了增加說服力,特意撕給他們半本《煉氣心經(jīng)》。
兩人多方打探得知,上一代玄云門掌控者確實姓鄭。而且鄭飛芻是煉氣六層高手,認為沒必要騙自己。
當時鎮(zhèn)國劍并未被靈曲國搶走,還出了高價懸賞令,兩人看到了復(fù)國希望。于是隱姓埋名回國,偷偷潛入皇宮密室,找出了鎮(zhèn)國劍。
回歸途中身份暴露,輾轉(zhuǎn)逃亡,身無分文,又累又餓,路過虞家村時本想找點吃的,哪知村民們早已餓得吃人了。
因身份敏感,不清楚虞家村是否藏有靈曲國追捕人員。以捉鬼人士自居,要了些錢財和窩頭。
他們并不會抓鬼,而是攜帶了在市面上購買的捉鬼符文。在修行界有很多捉鬼賣鬼的商販,鬼是一種修煉資源。
至于讓虞秋跟著,純屬是順帶,死活不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他當成死人了,連話都懶得跟他說。
虞秋基本上明白他們的想法,畢竟這一路走來說話毫無顧忌,于是,他遠遠跟著,把自己當成透明人。
大霧依舊不散,在茫茫白霧里不知走了多久。
兩人一會向左拐彎,一會又向右拐。虞秋感到肚子餓了,摸了摸包里的窩頭,一點點捏出來往嘴里塞。
廖以靈忽地一停,臉色難看道:“先吃點東西吧!”
為了躲避靈曲國追捕,廖以靈專門挑了人跡罕至的戰(zhàn)場,路近,荒無人煙,穿過山林就是玄云門山下小城,不過,他迷路了。
三人找了塊大石頭坐下。
虞秋拿出窩頭一點一點的捏著吃,樹皮加了野菜做的,嘴里放多了咽不下去。
廖以靈和廖以武拿出來的同樣是樹皮野菜窩頭。一臉的猙獰樣,跟吃屎似地,三兩口全部下肚,拿出水袋子灌幾口涼水,再次上路。
虞秋小口細嚼慢咽,一路沒停,細水長流不覺得多餓,緊跟在兩人身后。
放佛整個世界被白霧籠罩了,竟然在迷霧里走了三天,晚上找樹洞將就著,幸好偶爾出現(xiàn)的死樹夠粗大。
廖以靈的臉色越來難看,他預(yù)計走一天就應(yīng)該出去的。
廖以武更是罵罵咧咧,時不時回頭對虞秋怒吼,理由是太礙眼了。
“小子!離那么遠干什么?靠近點!”
虞秋內(nèi)心沉重,不吭聲,還往后撤了一步。
昨晚他聽到兩人聚頭小聲嘀咕:“吃不吃……太臟了……細胳膊細腿的……煮著吃……沒水,還是燒著吃……”
虞秋一夜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