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落魄師徒
黃卓右眼烏青，鼻子下方正流著血，顯然護衛(wèi)并沒有留手。
大冷天的，他還穿著余杭的那件夾襖，上面布滿一道道泥痕，發(fā)絲間還有些細(xì)小的稻草，模樣十分狼狽。
看到是墨九重，黃卓神情一滯，猛地把臉扭到一邊，惡聲惡氣道，“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黃卓?！?p> 旁邊的兩名護衛(wèi)有些詫異，貌似自己公子和這個乞丐模樣的人認(rèn)識，不過，手中的刀依然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墨九重差點被氣笑了，眼前凄慘的壯漢哪有半分在京師賣藝時的氣魄，完全像個受氣的小孩，說著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謊話。
“把刀都收起來。”
墨九重提著黃卓的后衣領(lǐng)拽他起來，兩名護衛(wèi)得到命令各自還刀入鞘，在一旁虎視眈眈，盯著窘迫的大漢。
“你怎么在這？”墨九重問道，“玄成道長和盧姑娘呢？”
“不知道。你也別問，他們也不想見你?！?p> 黃卓一副莽漢樣，邁腿要走，被墨九重一把拽住，“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落到這種境地？”
“不用你假惺惺的裝好人?！?p> 一把甩開墨九重的手，黃卓推開站在墨九重身后的兩名護衛(wèi)，就要走。
護衛(wèi)冷眼觀瞧，暗自生氣，若不是自家公子不以為意，他兩人早拔刀砍了黃卓了。
“哎，你莫要走！”
樓道后傳來小二的叫聲，就見他肩膀上披著一條毛巾，手里端著一盆熱水，看見黃卓，忙放下水，匆匆?guī)撞节s過來拽著黃卓。
臉上帶著埋怨，“客官，你們已經(jīng)欠了十天飯錢，也該算算了?？蓱z可憐小人，這幾日被老板罵的忒慘了?！?p> 黃卓在墨九重面前一臉的蠻橫，對這個瘦削的小二卻無能為力。
看身材，他一巴掌能把小二拍扁，此時卻露出愁容，對拽著他衣袖的小二聽之任之。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前些天風(fēng)雪大，我看你們?nèi)丝蓱z，磨破了嘴皮子才求的掌柜準(zhǔn)你們進店，每日兩餐也沒少你們。
怎么就不算飯錢，害我在掌柜面前挨罵。
說，到底還不還？”
說到后面，小二來了脾氣，仰頭盯著黃卓的臉，“我好人做夠了，也不想再做這個好人了。
你要是有錢，現(xiàn)在就給我算還飯錢，住宿的錢就免了。
要是不還，你們從哪來回哪去，這店里是容不下你們了！”
黃卓長大嘴巴啊了幾聲，有些低三下四，“小二哥，不是我們沒錢，只是這次出來遇著賊，錢都被偷走了。
您行個方便，待雪晴后我們回家，取來錢多多算還給你。如何？”
小二不依不饒，“不行，今天必須算還。為了你們的事，我剛才又吃了掌柜一頓掛落，你們要是不還，他就要拿我的月錢抵賬。
可憐我一年到頭在這里做工，指望賺幾個錢回去養(yǎng)老娘，老天不長眼，讓我遇到你們幾個破落戶，月錢沒了著落，可怎么回去奉養(yǎng)老娘？”
黃卓被吵的煩了，一把甩開對方，怒道，“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曉得事情。我們只是現(xiàn)在沒錢，以后多多補給你就是，聒噪?！?p> 小二攝于對方身材，不再動手，只是鉆黃卓身前擋住了去路，不讓離開。
“各位客官你們快來看看，這人住店吃飯不給錢，還這般蠻橫?？靵碇鞒止腊?！”
墨九重發(fā)現(xiàn)黃卓急的滿臉漲紅，又耐著性子和小二理論，被小二一口一個破落戶說的慚愧，走過去問道，“小二哥，到底是個什么情況?！?p> 小二便道，“十二日前，這個客官還有一老一女三個人來討口熱水喝，我看他們可憐，外面又是大風(fēng)大雪的，就央求掌柜先收留了他們，每日兩餐供應(yīng)著。
誰還沒個難處是不？
那姑娘倒是過意不去，有天拉我到一邊，拿出一根銀釵，說拿銀釵抵飯錢。”
他一指黃卓，“這廝不識好歹，說那銀釵是姑娘母親留下的，不能抵。
命都快沒了，還貪圖錢財，客官，你說這人可惡不可惡?！?p> 墨九重點頭，望向黃卓時，看到他陰沉著臉一語不發(fā)，只是盯著腳面。
雖說與幾人沒什么過深的交情，但畢竟也算相識一場。
因勸道，“小二哥莫急，我與這位兄弟也認(rèn)識，他欠了店里多少錢，一發(fā)算到我賬上，明早一起算還給你?！?p> 有人幫忙還錢，小二登時笑了，“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他對板著臉的黃卓道，“大哥莫要怪我認(rèn)錢不認(rèn)人，我的月錢也沒幾個子，家里面還有個老娘等著用錢。
剛才多有冒犯，你可別往心里去啊！”
說完便要離開，被墨九重攔住，“小二哥，再麻煩你件事，不知我那幾個朋友住在哪里？很久沒見，我想去看看他們?！?p> “因他們沒錢，掌柜讓他們住在柴房里?！?p> 小二口里面答應(yīng)著，一邊在前面帶路，領(lǐng)著墨九重來到后院的柴房前。
柴房是磚塊堆砌，屋頂掩蓋著破舊的瓦片，墻身斑駁不堪，早失去了本來的顏色，只留下雨雪風(fēng)霜肆虐后的痕跡。
黃卓靜靜的跟在幾人背后，一路都是默然。
小二要上前開門被墨九重攔住，他自己上前兩步，透過木門上裂開的縫隙，看到玄成道長正躺在一堆柴草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盧小翠周身裹著灰黃色的柴草，坐在柴堆里。
墨九重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覺，很難過。
他緩緩伸手推門，粗糙帶著濕氣的門，摸上去感覺并不好，有一種腐朽的味道。
柴門打開，玄成道長依然蜷縮在柴草里，盧小翠抬起無神的眼睛，看到了門口身著華貴大袍的男子。
愣了半晌，她忙把凍得發(fā)青的臉轉(zhuǎn)過一邊。
此時此景，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墨九重也呆了。
光彩鮮活的姑娘總希望留給人自己最美麗的模樣，可現(xiàn)在落魄不堪的形象落在墨九重眼中，盧小翠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解下身上厚實的大氅，走到盧小翠身邊，撥去她身上的覆蓋的茅草，將貴重的大氅披在姑娘的身上。
盧小翠下意識躲閃，被墨九重摁住肩頭，“究竟怎么回事？”
站在護衛(wèi)后方的黃卓看到眼前一幕，他的心微微抽動，好像有人拿著一根針扎在心頭。
他想上前推開墨九重，想了想，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