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新坐著，老馮講著，還看著街上逐漸多起來的人。
大約在馮怡十歲的時(shí)候，她母親去世了，自那以后，馮怡便患上了很嚴(yán)重的自閉癥，跟老馮都只有非說不可時(shí)才有幾句溝通。
老馮看著街口的木匠鋪，苦笑著問陳慶新：“你知道那間木匠鋪?zhàn)釉瓉斫猩秵?？?p> 陳慶新說：“不會是……棺材鋪吧？”
老馮笑著，點(diǎn)頭，點(diǎn)了一根煙，捋了下胡子，猛吸一口，煙少了大半說：“從棺材鋪的大門杵進(jìn)去，往里就是個(gè)紙?jiān)?，是老沈他媳婦在做，這東西不能見天日，所以只能悶在里頭，但是人人都知道這地方?！?p> “棺材鋪老板叫沈松濤，是我堂兄，小馮小時(shí)候老愛往里跑，去找我嫂子玩，時(shí)間長了，就沒人跟她玩了?！崩像T說著，指著那邊吹糖人兒的姑娘，說：“后來只有她陪著小馮一直玩到大的。”
老馮連連嘆氣，煙頭鋪了一地。
“自閉癥……要治啊?！标悜c新深吸一口氣，感嘆著，“找醫(yī)生了嗎？”
“找過了，沒用啊，我現(xiàn)在每天也就是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看看能不能有用吧?！崩像T說著，站起來拍拍屁股，回到店里，陳慶新沒有跟進(jìn)去，笑著說：“行，馮叔，謝謝你請我吃飯啊，我再去轉(zhuǎn)轉(zhuǎn)?！?p> 老馮擺擺手：“去吧，我忙去了?！?p> 陳慶新從臺階上坐起來，看著街上陸陸續(xù)續(xù)的行人和大部分已經(jīng)開門的店鋪，哼著小曲兒，走著。
“糖——葫蘆！糖葫蘆誒——”陳慶新又聽見了糖葫蘆的叫賣，順著聲音走了過去，一須發(fā)眉盡白的長發(fā)老人，長發(fā)被盤成發(fā)髻，用簪子固定在頭上，穿著棉布長衫，手里拿著草靶子，上面插著好多不同種類的糖葫蘆。
老人一邊走，一邊叫賣著，中氣十足。
陳慶新走近老人，問：“大爺，這糖葫蘆咋賣的？”
老人皺了下眉頭，轉(zhuǎn)而笑著問：“我看起來很老嗎？我還不到六十啊?！蓖嫘﹂_畢，老人為陳慶新介紹起每種糖葫蘆的價(jià)格。
陳慶新看著草靶子上慢慢的糖葫蘆，挑了一個(gè)糖最多，水果也最多的，付了錢。
“你小子，真會挑啊，不是給自己買的吧？”老爺子笑著問，手里動作很麻利地包著糖衣，又抱上牛皮紙袋子。
“給孩子買的，孩子嘛，愛吃甜的?！标悜c新看著老爺子的手，指頭根部亦是老繭，泛黃。
陳慶新接過糖葫蘆，笑著走開，心里卻想著：“這街上的老人……不會都是一手老繭吧？這繭……也不像是長期干活兒留下的啊?！庇稚斐鲎约旱氖?，看著自己長期握刀留下的痕跡，怔了一下：“一模一樣……”
陳慶新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伸開看著，走著，突然一個(gè)趔趄，差點(diǎn)兒摔倒。
陳慶新回頭一看，自己一直盯著手發(fā)愣，撞到了賣糖人的姑娘的推車，陳慶新趕緊賠不是，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魔怔了?！?p> 還好撞擊力度不大，車子只是斜了寫，陳慶新將車子搬正，而吹糖人的姑娘卻沒有回話，只是坐在凳子上，瞪了他一眼，繼續(xù)叼著吹管兒，吹著糖人，臉憋的通紅。
這姑娘身穿一件刺繡的紅襖，頭上豎著個(gè)丸子，高鼻梁，大眼睛，嘴里叼著吹管兒，雙手捏著糖塑型，手指上戴著一個(gè)銀制的對戒。
陳慶新看著推車上看到一只鸚鵡，活靈活現(xiàn)，拿起來問這姑娘：“這鸚鵡……怎么賣的？”
姑娘放下吹管兒，告知了價(jià)錢，陳慶新付了錢，又說：“剛才實(shí)在對不住，我愣神兒來著。”
姑娘又拿起了吹管兒，說了句：“沒事兒?！北憷^續(xù)吹著糖人兒。
陳慶新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舉著糖人，往木匠鋪跑著，嘴角掛著笑，仿佛一個(gè)父親給孩子準(zhǔn)備了驚喜。
“小棺材！”陳慶新氣喘吁吁的來到了木匠鋪門口，朝里面喊著。
這不喊不要緊，一喊嚇到了沈松濤，正準(zhǔn)備給棺材板勾勒花紋的他一下子把毛筆撅斷了。
老蔣在旁邊哈哈大笑：“小彭說要給你搞個(gè)銀筆桿兒，你偏不聽，這下好了，又?jǐn)嘁桓?，這是第幾根兒了？”
沈松濤倒也不生氣，反而也笑著：“麻煩人家也不好唄，再拿一根就好了。”
旁邊一個(gè)五十多歲的老太太也捂著嘴，笑著。
“阿姒啊，趕緊，趕緊去再拿根毛筆出來，買主來催來了，哈哈哈哈?！鄙蛩蓾χ词诌€摸了摸小棺材的頭，問：“小棺材啊，你把他叫啥?。俊敝钢悜c新問著。
小棺材啃著手指頭，說：“爺爺讓我叫他爸爸，但是我不想這么叫他?！?p> 陳慶新抿嘴一笑，把糖鸚鵡和糖葫蘆遞給小棺材，蹲下問：“現(xiàn)在呢？”
“嘿嘿，謝謝爸爸?！毙」撞纳焓帜眠^糖葫蘆和糖鸚鵡，就要放進(jìn)嘴里，陳慶新趕緊阻攔，指著糖鸚鵡說：“這個(gè)不能吃，是看的，吃糖葫蘆。”引來屋里一陣哄笑。
老蔣卻眉頭一皺，拉著陳慶新的衣服，手剛碰到衣服時(shí)，愣了一下，但還是拉著他，說：“借一步說話！”
二人出了木匠鋪，老蔣問起了小棺材的來龍去脈。
陳慶新毫不隱瞞，將管木匠，小棺材，《魯班書》的故事講給他聽，還從匣子里把《魯班書》拿出來給他看。
老蔣眉頭舒展了，長出一口氣，張嘴要說什么，張了半天，也沒崩出一個(gè)字，最后還是選擇閉嘴和小棺材玩去了。
那個(gè)老婦人拿毛筆回來了，看陳慶新站在這里，笑著說：“你呀，別著急，這棺材畢竟是給活人住的，當(dāng)然要收拾收拾，所以比較慢?！?p> 陳慶新看著著老婦人，黑發(fā)中摻雜著白發(fā)，發(fā)根卻是白色的，顯然是染過的。身上穿著長長的紫色刺繡棉旗袍，腳上踏著一雙棉鞋，手上有顏料的殘留，指甲縫里還有殘留的紙片。
“叫我四姨就行了，哎呦，好后生啊，好孩子啊?！彼囊谈袊@著。
老蔣樂了，說：“那要是小陳叫你四姨，那小棺材不得叫你四奶奶？”
陳慶新聽完這話，很是驚愕，問：“您怎么知道我姓陳？”
老蔣干笑一聲：“你之前腰間掛的牌子又不是擺設(shè)?！?p> 陳慶新頓時(shí)腦子“嗡”的一下，他現(xiàn)在可以確定，在這屋里的人，都不一般。
“那是金文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