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綺云是漂亮的,這點毋庸置疑。否則即便因為要借陸家的勢拿她當個擺設周奕辰也不會愿意。
眼前的她卻和印象里有些不同。
眉眼揚起,瞳仁黑白分明,膚色白皙清透,隱隱有種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感。
“大膽!”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仿佛她沒把他放在眼里,一時又怒又惱,將怪異的心思按下,“廢后這一夜好逍遙啊!”
茯苓伸長了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愧疚因為睡熟了沒照看好娘娘的種種情緒交織,激動地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看到陸綺云的那一刻,陸文棟心里的石頭就落了地,沒有受傷,只是裙擺濕了。
“皇上,冷宮守衛(wèi)不足,臣為小女安危擔憂,懇請陛下調(diào)撥禁軍看守!”
陸文棟說完,周奕辰氣笑了,“哦?廢后一夜不知所蹤,還要怪朕的不是了?!”
“臣不敢。”
說是不敢,陸文棟神情淡淡,眼角有幾道皺紋,兩鬢有幾縷銀絲。
他老年得女,已年過半百,先帝在世時頗受倚重,蒙先帝之恩,盡心盡力輔佐幼帝。
一段佳緣本為佳話,只可惜……
望著陸文棟跪著的清高挺拔的背影,陸綺云眉心微蹙,第一次見到便宜爹爹,心里一陣酸澀,隨后,剛壓下去的怒火又竄了上來。
貴妃幽幽地說:“陸大人既為輔政大臣,也該知曉為官之道,君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廢后一夜去向不明,豈有不問罪之理?”
“莫非,大人是有心包庇了?”
朝堂上下誰不知道陸文棟風骨清高,只要他敢開口包庇陸綺云,那就扣他個治家不嚴,官風不正的帽子。
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周奕辰道:“陸大人可還有話說?”
陸文棟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陸綺云出聲打斷他,“我有罪!”
她忽然認罪讓所有人都愣了。
陸文棟不贊同地皺眉,貴妃幸災樂禍,周奕辰臉色變幻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我被人擄了去。”
陸文棟目露焦急,陸綺云遞給他一個稍安忽躁的眼神,繼續(xù)說:“我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后院假山,手腕腳腕都被綁著?!?p> 抬起一截雪白手腕上留有一圈紅痕,“我害怕極了,好不容易磨斷了繩索出來,結果掉到了湖里,還好驚動了侍衛(wèi)把我救上來……”
冷宮再偏僻也在皇宮之中,什么人能在皇宮中來去自如還擄走廢后?
這次擄走的是廢后,那下次會不會是他?
越往深想越是心驚,周奕辰驚疑不定,召來侍衛(wèi)將來龍去脈細細地問了一遍。
將幾人神色收入眼底,陸綺云說:“如今我清白盡失,實在無顏面對陛下,我愿一生長伴皇祠,為陛下祈福!”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周奕辰久違地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想起幼年時那個總追在他身后哥哥長哥哥短的陸綺云,那個大婚時身著紅色鳳袍嬌羞的陸綺云,那個因為他新封了寵妃而給他臉色看的陸綺云。
“好一招以退為進,臣妾佩服姐姐呢!”
貴妃抿了口茶,笑著說:“姐姐為了出冷宮用心良苦了,真以為收買幾個侍衛(wèi)陪你唱這出戲就能勾起皇上舊情了?”
聞言,周奕辰面色又冷了下來。
他本就多疑,保不齊又是陸家的陰謀,唱一出苦肉計來拿捏他。
“嗯。”
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陸綺云道:“為了這出戲毀了自己清白?貴妃愿意嗎?更何況我是否說謊一問便知,而在這深宮中擄走我對誰最有好處還用明說嗎?”
衛(wèi)喜說前日陸夫人來過冷宮,冷宮中從未有過探望的先例,只因她是陸綺云,曾貴為皇后,所以他給陸家?guī)追直∶妗?p> 但陸家給臉不要臉,陸夫人不知好歹的指桑罵槐,貴妃狀似無意說起這事,然后又在他耳邊煽風點火了幾句,這才怒火中燒不顧時辰地來了冷宮。
看他臉色,貴妃就知道他起疑心了,“皇上~”
“廢后禁足后宮,不得踏出半步!再有違背,抗旨懲處!”
周奕辰心情糟糕至極,起身離開。
“等等!”
陸綺云抬頭看他,眼神堅定:“我愿守皇祠,請皇上恩準?!?p> 皇祠不比冷宮,在冷宮還有機會,但去了皇祠就等于斷絕塵緣,一輩子都不可能出來。
“辰哥哥,以后我們會葬在一處嗎?”
“云兒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
眼底情緒翻涌,久遠的記憶又鮮明起來,周奕辰咬牙道:“欲擒故縱對我沒用?!?p> 唇角彎起的弧度沒有分毫變化,陸綺云再次道:“請皇上恩準?!?p> “你——”
不知為何怒火中燒,周奕辰冷笑道:“你就這么想守皇陵?!”
“嗯?!?p> 陸綺云看著他,想扒你家祖墳。
“好!朕成全你!”
周奕辰甩袖離去。
“云兒,你糊涂??!”
陸文棟愁眉不展,連連搖頭,以為她心有盤算,所以一直沒開口,卻不料她鐵了心去皇陵。
“一輩子很長的。你,你這個孩子,我去求皇上……”
“爹爹?!?p> 稱呼很順暢的叫出口,陸綺云拉住他,輕輕一嘆,“我想得很清楚了,不是意氣用事,爹,你相信我嗎?我有我自己的理由?!?p> 女兒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陸文棟看了看她,想到蕭姝娘說到女兒的改變,心情復雜惆悵。
半晌,他揉揉陸綺云的頭,“爹自然相信你,現(xiàn)在風口浪尖上,你避開也有好處。”
皇帝有心打壓陸家,他自問對大周問心無愧,但皇帝心思深沉,伴君如伴虎,只禍不及家人,他得為姝娘和云兒籌謀好退路。
看懂了陸文棟眼底的沉重,陸綺云身子一僵,強忍著沒躲開,任由便宜爹爹摸了摸腦袋瓜。
……
陸綺云在一股心悸中驚醒。
床榻前的燭火在微風中搖曳,茯苓睡在耳室,背后的傷她給敷了藥,呼吸有些粗重,可能是傷口在疼。
盡管沒了修為,對危險的感知卻是刻在骨子里的,冷宮就這么點地方,并無異常。
會是其他地方嗎?
披了件外衣,陸綺云來到外間,周奕辰離開后就對冷宮加派了守衛(wèi),日夜看守,說得好聽點是保護她,實際上是囚禁她。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不用擔心茯苓的安全了。
避開耳目,她踩上窗沿,夜色籠罩中身形如箭射向屋頂,踏上屋脊,大半個皇宮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