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光芒
“貝恩?。?!”
小小的牛頭人戰(zhàn)士正口吐鮮血,他顫抖著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觸碰一墻之隔的父親。
一根粗壯的觸須正纏繞在他的腰上,倒刺荊棘已經(jīng)沒入了腹部,隨著觸須的收緊,年幼的身體發(fā)出了一陣陣牙酸的嘎吱聲。
染血的長矛跌落在地上,緩緩滾動著。
他的四周,已經(jīng)成為了觸須與荊棘的海洋。
“父……親……”
明明是致命的創(chuàng)傷,可他沒有痛哭,也沒有哀求,這虛弱的聲音是一個小小的戰(zhàn)士稚嫩的回應(yīng)。
仿佛在說:父親,我沒有逃跑,我也是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了。
奧爾多·雷角和巴珊娜·符文圖騰正躺在不遠(yuǎn)處,巴珊娜的身體似乎還在微微地顫抖著,老獵人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聲息,他靜悄悄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量的血液呈放射狀濺出,染紅了大片土地。
悲劇早已發(fā)生了。
凱恩的眼睛頃刻間血絲密布,粗重的呼吸化作強勁的氣流從鼻腔噴出,整個人化身成一頭暴怒的公牛。
伴隨著一聲爆裂般的重踏,他的蹄下碎石飛濺,只見凱恩高高躍起,怒吼著劈向眼前的屏障。
屏障根本沒有能力去抵抗傳奇戰(zhàn)士的一擊重劈砍,它尖叫著碎裂,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洞。
凱恩的身體因為反作用力向后滑落,就在他暗暗積蓄力量,準(zhǔn)備再次突入的時候,整個屏障以一種非??鋸埖乃俣仍偕?。
待到酋長落地的時候,墻壁已經(jīng)完好如初。
“幫我一把!”
在酋長顫抖的怒吼中,兩道積蓄已久的閃電箭重重轟擊在墻壁上,但是法術(shù)的破壞根本追不上墻壁復(fù)原的速度,施法者根本無計可施。
見狀,凱恩抄起長矛又是幾次重?fù)?,屏障無一例外,很快就又復(fù)原了。
哈繆爾憤怒地一拳砸在屏障上,又狠狠地砸了幾拳,屏障上出現(xiàn)了一道血印。
“?。。。 彼吹毓蛳?,雙手無助地錘著地面。
他沒有凱恩那樣強大力量,女兒正躺在囚籠里生死不知,一種絕望的無力感涌上他的心頭。
元素之靈啊!告訴我,我該如何拯救我的女兒?。。?p> 瑪加薩就沒有想那么多了,她狠狠地把錘頭砸在地上,咒罵了句,然后開始重復(fù)之前的工作,她必須關(guān)閉裂隙。
“至少十分鐘,你不是我們的酋長嗎?在此之前想點其他的辦法出來!”
“我來幫你!”哈繆爾紅著眼睛一把扔掉法杖,配合起瑪加薩的法術(shù),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么,可是也他決不能坐以待斃!
凱恩已經(jīng)放棄了魯莽的攻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地觀察著,想要尋找突破口。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很快,一個機會就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或者說——在他的頭頂。
酋長高高仰起頭來,瞇起眼望向上空,這屏障并非半球形的,更像是垂直樹立的墻壁,這使得它不可能無限的延伸,于是凱恩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那縷縫隙。
在頭頂十五米左右的位置,空氣有了明顯的波動,那里就是屏障的缺口!
突破囚籠的……一線希望。
但是……二十米,那是英勇飛躍都沒有辦法追及的高度,絕望般的落差。
只能放棄了嗎?
凱恩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把符文長矛丟到了地上,吐了兩口唾沫,用力地搓了搓手,然后后退了幾步。
怒氣開始涌動,緊接著助跑,加速,飛躍,一氣呵成!
伴隨著大地崩裂的爆響,凱恩巨大的身體猶如呼嘯的箭矢一般騰空而起,這是他平生最高水平的一次發(fā)揮,牛頭人酋長的身體正在飛快地靠近缺口!
五米,四米,三米,兩米……越來越近,速度卻越來越慢,時間仿佛摁下了暫停鍵,在那恍若隔世的零點幾秒后,酋長與希望擦肩而過。
缺口僅僅只剩一米不到的距離,卻遙遠(yuǎn)得仿佛天塹。
凱恩的身體徹底停止上升,他奮力地伸出手臂,拼命地想要夠到那門檻,可是半空中無法借力的身體在引力作用下不斷地下墜,下墜,終于……重重地落到了地面。
一聲巨響,膝蓋傳來劇烈的疼痛,凱恩并不在意,立刻就開始了第二輪的飛躍,然后是第三輪,第四輪……
在一旁,薩滿們正在竭盡全力破除封鎖,整個戰(zhàn)場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除了一連串有節(jié)奏的巨大落地聲。
砰——轟——砰——
密集的鼓點不斷地響起,這緊湊又充滿力量的聲音喚醒了老獵手那殘存的意識。
思考已經(jīng)模糊了,身體已經(jīng)停止了,可是他仍然對這世間有所留戀。
本該靜靜地睡去的牛頭人獵手睜開了那雙渾濁的眼睛,疲憊身體上仿佛壓著無數(shù)座山的重?fù)?dān)。
那個倒在地上的孩子是誰?那個被吊在空中的孩子又是誰?我又是誰?
在這個灰色的世界里,他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自己的名字,那些美好的記憶似乎已經(jīng)遠(yuǎn)去。
他的旅程本該就此結(jié)束,以一個英雄的身份,獲取來世的安寧,但是他拒絕了,因為一個聲音在提醒他……
你還有未盡的事業(yè)。
自由的獵手啊,你究竟是為何而活,又是為何而戰(zhàn)?
啊……我想起來了,遺忘了名字,也不再清楚自己是誰,但那個聲音我絕對不會忘記!那是我的身份,我最后的職責(zé)!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凱恩,瑪加薩,哈繆爾,他們都被這雄渾的怒吼做震驚了。
重傷倒地的奧爾多·雷角居然怒吼著再度爬了起來。
他的身體已經(jīng)冰冷,鮮血已經(jīng)流淌殆盡,腹部敞開著一個巨大的創(chuàng)口,內(nèi)臟已經(jīng)被絞得粉碎,可是他憑著最后的信念再次站了起來!
耳畔傳來蒼涼而浩瀚的風(fēng)聲,奏響了贈予這偉大的戰(zhàn)士的訣別之歌。
他開始奔跑了,疾風(fēng)纏繞在他的身旁,賜予了他大地母親最后的祝福,疾馳的身影化作了一道黯色的閃電。
一個翻滾,小娜已經(jīng)被他牢牢地抱在懷里。
觸手的反應(yīng)實在有點慢,這時它的攻擊才堪堪來到,可怕的一記橫掃,裹挾著駭人的風(fēng)壓。
獵人靈巧地蹲了下去,讓觸手的橫掃從他的頭頂揮過,避開了這道致命的攻擊。
緊接著,他猛然躍起,踏著觸手的枝干再度展開急奔。
近了!靠近了!貝恩就在眼前!
可是對手又豈能令他如愿,這次是四根觸手的聯(lián)合拍擊。
老獵人輕輕側(cè)身,一柄匕首從袖筒落入掌心。
他將殘余的奧術(shù)能量,以及靈魂中最深邃的那絲力量注入其中,從上至下劃過,將碗口粗細(xì)的觸手一刀兩斷!
可是他已經(jīng)無法躲避來自頭頂?shù)墓袅耍瑨熘瘸粽骋旱挠|手,即將當(dāng)頭拍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玻璃碎裂的聲音再度響起,符文長矛被凱恩狠狠地擲出,兇猛的碎裂投擲頃刻間擊碎了屏障,將盤踞在頭頂虎視眈眈的觸手狠狠地削成了幾截。
急奔,旋轉(zhuǎn),斬斷……這一連串連貫的動作,仿佛在刀尖上起舞,讓人不敢相信是一頭身材龐大笨拙的牛頭人所能做出來的,而且,這場演出還遠(yuǎn)未結(jié)束!
更多的觸手從四面八方襲來,腳下無數(shù)的血肉膿包正步步緊逼,奧爾多踩著觸手的斷面一躍而起,蹄子在觸手間來回輕點,就像傳說中的武僧大師那樣騰挪上升。
然后,小娜的身體被重重地拋出了結(jié)界!
凱恩一躍而起,將年幼的薩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乇г趹牙?,她安全了?p> 生與死的界限,一墻之隔,這邊是寂靜的曠野,那邊是末日盡頭的絕景,生死相隔。
下落的那一剎那,酋長和獵人的目光有了短暫的交匯,凱恩悲痛地發(fā)現(xiàn),老友曾經(jīng)閃耀著智慧與靈動的雙眸,已經(jīng)沒有了神采。
他已經(jīng)死了。
下方是觸手的海洋。
然而,縱使他的靈魂已經(jīng)逝去,殘存在肉體里的記憶依然讓他做出了最后的動作。
將懷中那具重傷的小牛頭人的身體……高高拋起。
下方,夢魘的巨口伸出了它最殘忍的獠牙,興奮地一擁而上。
老獵人徹底失去生機的身體跌落其中,在一片滿足的呼嚕聲中,被撕扯成漫天的血花。
貝恩的身體還在垂直下墜,按照這個勢頭,他大概會再度落入觸手的掌心,成為它們享用的美餐吧……
然而,伴隨著一陣凄厲的啼叫,一只雪白的身影突兀的出現(xiàn)了,就像撕破烏云的閃電,她狠狠地撞在了貝恩的胸口,給了他最后的力量。
在凱恩絕望的目光中,貝恩的身影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二次加速,穩(wěn)穩(wěn)地飛出了結(jié)界,就像逃脫鳥籠的雛鳥,張開雙翼,再也沒有什么東西能阻擋他的飛翔。
酋長的余光中,一抹白色的流光直沖而下,淹沒在怪物組成的海洋中。
叮鈴,是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
遮天蔽日的黑暗中,一根沾染著鮮血的手串輕輕掉落在地上,上面布滿了老樹外皮般的裂痕,一抹光芒穿透了所有的黑暗,照亮了它。
溫?zé)岬孽r血正在從裂痕上流淌過,在那上面,曾有人用簡陋的文字笨拙地雕刻過他們的故事。
雪羽,奧爾多·雷角永遠(yuǎn)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