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泰拉爾
想要讓肉體跨越靈魂的壁障前往夢境的國度，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方法：通過建立在自然圣地與世界樹內(nèi)的夢境之門，或者被夢境的主宰者所邀請。而伊森德雷女士想要采用的正是前一種。
“泰拉爾！”綠龍伊森德雷憤怒地說道：“難道數(shù)千年的沉眠讓你連仁慈與憐憫都丟棄了嗎？”
在她的背后，格爾賓·梅卡托克正以侏儒一貫的尖銳嗓音指揮著萊雅拉女士和布萊恩·銅須轉(zhuǎn)移傷患，他們小心翼翼地把氣息微弱的牛頭人從飛艇的吊籃抬到簡易擔架上。
星風祭祀疲憊地維持著賽安的生命，她的消耗實在太大，甚至只能靠法杖來支撐身體了。
他們本來并不需要這多余的步驟，按照伊森德雷女士的設想，他們可以駕駛飛艇直接穿越夢境之門，進入那神秘的翡翠夢境世界。
然而就算伊森德雷已經(jīng)向駐守的龍人們發(fā)出了友善的信號，鋪天蓋地的雛龍依舊撲了上來，他們圍繞在飛艇的四周，無視綠龍女士的驅(qū)逐，齜牙咧嘴地發(fā)出稚嫩的嚎叫。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沖突，梅卡托克阻止了憤怒的伊森德雷女士，他小心地操縱著方向舵，把侏儒飛艇穩(wěn)穩(wěn)地降落在了加德米爾湖岸。
身材壯碩的綠色龍人們正握著長戟注視著一行人，他們金黃色的豎瞳里充斥著冷漠與戒備。
一只巨大的綠龍正匍匐在夢境之門的正前方，他高傲的頭顱正筆直地揚起。
比起伊森德雷女士的巨龍形態(tài)，這位被稱為泰拉爾的綠龍體型更為龐大，他的身軀是濃郁的墨綠色，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藍色，連下顎的乳白色須發(fā)也要長上許多。
盡管他們都屬于成年巨龍，可是性別與身材的差異使得泰拉爾要比伊森德雷更具有攻擊性。
面對伊森德雷的詰問，泰拉爾不耐煩地撓了撓爪子，報以更加沉重的怒吼：
“你才是忘記了自己職責的那個人！伊森德雷！”
泰拉爾那對耀眼的雙目毫不怯懦地與同伴對視：“我們的使命千萬年來從未曾改變過，你拋棄了伊瑟拉陛下所賦予的責任與榮耀，不知廉恥地引誘貪婪的凡人前來圖謀翡翠夢境的力量，綠龍軍團將會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而蒙羞！”
“他們不是你所認為的無恥之輩！”伊森德雷憤怒地吼道：“你的高傲蒙蔽了你的雙眼，你看不清他們?yōu)榱耸刈o榮耀，守護自然，守護摯愛所綻放的勇氣！”
“盡管他們的生命絕非不朽，可是那些英勇而高貴的人們依舊敢于為這個世界的未來作出犧牲！”
伊森德雷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巨龍的虛影在她的身后若隱若現(xiàn)，“而現(xiàn)在！古老的黑暗將再度襲來，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安其拉的蟲群已經(jīng)把黑暗的爪牙伸到了青翠的菲拉斯，又到了巨龍與凡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了！”
伊森德雷帶著一絲祈求說道：“想一想千年前的那場流沙之戰(zhàn)吧，想一想偉大的麥琳瑟拉女士所做出的犧牲！我們不能再高傲地旁觀這一切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夢境之女與這些骯臟的凡人相提并論！”聽到那個熟悉的名諱，泰拉爾憤怒地咆哮道：“伊森德雷！我的同胞！難道你已經(jīng)被這些血肉的污穢所污染而墮落了嗎？”
“被污染的是你！高傲的泰拉爾！”
伊森德雷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些尖酸和刻薄的臺詞，這些詛咒一樣的話語是從這位共同保衛(wèi)了夢境數(shù)萬年的老朋友口中說出來的。
“你原本不是這樣的，高貴的泰拉爾，你原本……并不是這樣的！”伊森德雷面露哀傷，她痛苦地說道：“告訴我……駐守在悲傷沼澤的那幾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那次普普通通的換防后，這位她曾經(jīng)熟悉的巨龍就慢慢地改變了，伊森德雷本能感覺有些不對勁，她曾向伊蘭尼庫斯大人求助過，那位大人非常溫柔，但卻只能用一些普通的說辭來安慰她。
聽到伊森德雷祈求般的話語，泰拉爾忽然感到了一絲細微的心痛，但這痛苦很快就被熟悉的煩躁所掩蓋。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的混亂和掙扎，不過轉(zhuǎn)瞬間又變回了那個冷酷無情的翡翠巨龍。
“你……你沒有必要知道……”
伊森德雷悲傷地閉上了眼睛，良久，她顫抖著望向巨龍從未低下的頭顱，語氣變得陌生而冰冷：
“那樣的話，至少讓我把這個孩子送進夢境的世界，他做出了你無可否認的高貴犧牲，而且他的靈魂與荒野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自然……乃至于我們所守護的一切都不愿意他的離去……”
“而萬靈的聲音會證實我的所言，所以請你讓開一條路，這是我最后的請求……”
“是嗎？如果犧牲是凡人所謳歌的榮耀，那我將不吝于將這份榮耀賜予你想要守護的他，就讓這短暫的生命在此消逝吧！”
泰拉爾巨大的爪子狠狠地拍打著地面，把地面撕扯出一條條裂痕，然后不耐煩地說：“你所帶來的消息我會如實稟報給伊瑟拉陛下，而且——伊森德雷，瞧瞧你自己！你才是企圖干涉自然平衡的那個人，我所做的不過是忠于職守！忠于職守！”
聽著同伴的話語，漸漸的，伊森德雷的心變得難過起來。
她曾自詡為夢境的守護者，并以之為理所應當?shù)臉s耀而堅守了數(shù)萬年，可是她卻連一個小小的孩子都無法拯救，而這其中甚至都沒有什么選擇與代價，就像宴會上的人們載歌載舞，卻對凍死在門口的乞丐發(fā)出譏諷的冷笑。
這是第一次，伊森德雷因為自己夢境守護者的身份而感到羞愧。
她呆呆地轉(zhuǎn)過頭去，望向那些面露期待的人們，望向爭吵不斷的矮人與侏儒，望向正盤旋在生死一線上的牛頭人孩子，望向苦苦支撐的月神祭祀……他們苦苦等待著自己與泰拉爾的談判，可是這份判決她又怎么能說得出口？
她干巴巴地張開了嘴，卻說不出哪怕一句話，綠龍女士高貴的頭顱深深地低下，她不敢去看向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伴們的表情。
然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聲沙啞而熟悉的嘆息。
伊森德雷驚慌地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他的同伴們都被一縷淡藍色的星光所包圍，一朵朵星光漸漸與森林的綠色所同化，同伴的身軀逐漸變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們驚訝地看著彼此，又同時看向驚慌的綠龍。
伊森德雷發(fā)出了驚喜的咆哮，這是翡翠夢境之路，這是綠龍的君王，夢境的主宰，伊瑟拉陛下所發(fā)出的號令，她親自出手，想要將她的同伴接引到夢境的國度！
伊森德雷激動地跪下，跪倒在充沛的夢境之力中，她熱淚盈眶地贊美著伊瑟拉的仁慈，然后和她的同伴一起，在泰拉爾煩躁與不解的目光里消失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