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寺廟不大,十分的古樸。一人一魔并肩站在昏暗的廟內,都仰頭望著那泥塑的菩薩。
那菩薩林月越看越覺得嚇人,尤其是那雙怒目圓睜的眼睛,看得她心里發(fā)毛。她的腳向幽冥山主那移了移,偏著頭問道:“你不害怕嗎?”
“一柸泥土,有什么可怕的”,幽冥山主動了動手指廟里唯一的一盞油燈亮了起來。
林月看著那一豆昏黃的燈光安心多了,她再看向那尊菩薩覺得那確實只是一柸泥土罷了。
幽冥山主轉身走到門外,望著天上的那輪圓月,回想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抬頭看過月亮了。
最開始他還只是一團魔氣,夜里能看著的便是天上的月亮。后來化作人形,他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要時時提防著那些妖魔。等到妖魔不能欺負他的時候,他又只能每天都帶著面具。戴上面具后就再也沒有心情抬頭看天了,不管是太陽還是月亮,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的看過了。
林月倚在門上順著幽冥山主的目光看向月亮,有些傷感的說:“這里的月亮比我們那個世界亮多了,真好看。”
“你們那個世界?”幽冥山主回頭看向林月。
林月走到幽冥山主身邊仰頭看著他說:“對啊,我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我之前還問你知不知道有另外的世界,你理都不理我。”她的語氣很是委屈,水潤的杏眼也在訴說著她的不滿。
幽冥山主被那雙飽含情緒的眼睛晃了晃心神,他覺得那雙眼睛好像能看到了他的心里去似的。
“我不知道”,幽冥山主的聲音很冷,他是第一次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是有限的這個事實顯露出來。以往他若是不知道,便不會回答。而會向他提問的就只有白龍和林月。
幽冥山主壓抑著自己因為不自在而想轉頭的想法,他一直看著林月,想從林月的臉上看出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林月無奈的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了這個世界。就是爬山的時候從山上摔下來,然后就到了這個世界。我以后再也不要去爬山了,誰要是再讓我去爬山我就詛咒他。”
沒有失落也沒有嘲諷,她和那條蠢龍倒不一樣。幽冥山主轉頭望著月亮想。
“我就是在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出生的,所以我的父母給我取名叫林月。我好想他們,可我有一種直覺,覺得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我再也看不到我的父母親人了?!绷衷碌难劭艏t了,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落到了石板地上。
幽冥山主瞧見了,微微皺著眉想:哭有什么用?哭難道就能回去?
他看著林月那可憐模樣,那些到嘴邊訓斥嘲諷的話不知為何就說不出口了。
林月正哭得傷心,卻忽然見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白饅頭。她淚眼蒙蒙的轉頭看向拿著饅頭的幽冥山主。
幽冥山主淡淡的說:“怎么,你不餓?”
林月感激的向幽冥山主笑了笑說:“謝謝?!闭f完,她拿著饅頭啃了起來。
幽冥山主覺得奇怪,剛才哭的那樣傷心,這會卻因為一個饅頭笑了起來,真是猜不透。
那饅頭因為冷了有些硬,但林月卻覺得很好吃,是她吃過最好吃的饅頭。她邊吃邊問道:“這饅頭哪來的?”
幽冥山主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道:“偷的?!?p> “啊”,林月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驚訝的看著幽冥山主,“那你之前給我變的那些糕點,都是偷的嗎?”
“自然,難道我還能給你憑空變出來?”他很是理直氣壯,一點都不覺得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
林月繼續(xù)吃起了饅頭,她在心里又給幽冥山主貼了個無恥的標簽。
幾天后,這個村子里就流傳起了一些謠言。說有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妖怪最喜歡偷吃饅頭,最害怕的是狗。
林月吃完饅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以后還有我們嗎?”她側著身體,歪頭望著幽冥山主。
他們離得很近,幽冥山主不得不看向她。他看得出她眼中的期盼,可他仍是等了好一會兒后才開口說:“有倒是可以有,但是你要知道是我有恩于你?!?p> “啊”,林月把腦袋轉正了,“你之前不是說我們互不相欠嗎?”
幽冥山主面不改色的反問道:“難道剛才不是我救了你?”
林月“呵呵”兩聲假笑后說:“對,剛才是您救了我,我對您感恩戴德。”
幽冥山主橫了林月一眼,冷冷道:“笑得丑死了?!?p> 林月轉過身去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后,才壓下了心里的火氣。她又覺得不能再這樣了,她必須和幽冥山主說清楚,她可不想有一天自己被氣死。她轉回來望著幽冥山主神情嚴肅的說:“那我們以后要平等的相處?!?p> “平等?”
“對,就是平等。我們是一樣的,要互相尊重,你不能對我冷嘲熱諷。”
“我有嗎?”
“怎么沒有?你經(jīng)常嘲諷我,說我蠢。”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哪里是事實?”
“看來只是你不承認?!?p> 林月說不過他便想了想又說:“既然我們在人間,就應該像人一樣生活,法術應該少用,不然很容易就會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會視我們?yōu)楫愵悺!?p> “異類”,幽冥山主冷冷地重復了一遍,又忽地冷笑說:“那又如何,我為何要和他們一樣?”
林月知道自己踩雷了,便又換了個話題說:“那你總得有個名字吧。我總不能叫你幽冥山主啊?!?p> 幽冥山主的臉色還是陰沉著,他故意和林月做對說:“那就叫白龍?!?p> “啊”,林月很是疑惑,“可那是……”
她話還沒說完,幽冥山主便冷笑著打斷道:“你給那條蠢龍取名白龍,我就不能給自己取名叫白龍嗎?”
林月無語了,皺著眉說:“能,怎么不能,你想叫什么名字都行?!?p> 幽冥山主冷冷的看著林月,勾唇說:“那你可記好了,我以后叫白龍。”
林月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她覺得跟幽冥山主呆在一塊,她會少活很多年,而且肯定是被氣的。
一陣夜風吹來,拂動著那一人一魔的衣裳。樹葉的沙沙聲和著夜里的蟲鳴聲聽著倒挺愜意。
林月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蟲鳴聲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聽著這樣的聲音,她心里的火已經(jīng)沒了,可幽冥山主卻仍是怒火沖沖。
幽冥山主看著石階上晃動的樹影想自己為什么會這樣生氣。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冷漠的,很少因為其他的東西擾亂心緒。對于欺負過他的魔他只有仇恨,而嘲諷譏笑過他的白龍也只是頭幾次有些生氣,之后便能做到充耳不聞了。
可是林月很不一樣,她總是擾亂自己的心緒。他以前聽過很多魔說他是異類,他其實是不在乎的。可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從林月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就這樣的刺耳。他想不明白。
他又想,難道是因為有了心臟,所以情緒才不受自己控制。這樣想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就摸上了自己的胸口,他感受到了心臟沉穩(wěn)有力的跳動。他自從有了這顆心臟后便能維持魔力不消散,是有天大的好處的,可現(xiàn)在這顆心臟卻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也就不知道是好是壞了。
林月站得腳有些酸,而且她想睡覺了。她借著月光偷偷的打量著幽冥山主的神情,見他眉頭緊緊的皺著,就知道他還在生氣。她腹誹道:“本事不大,氣性倒挺大?!彼譄o奈的想,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把他當成一個幾萬歲的孩子吧。
林月輕輕地拉了拉幽冥山主的衣袖。幽冥山主不明所以的轉頭看向她,又盯著那只拉著自己衣袖纖小得脆弱的手看,他暗道:“這樣的手,他輕而易舉就可以捏碎?!?p> 林月不知道他此時的想法,她面帶微笑的問道:“你還生氣???”
幽冥山主哼了一聲,轉頭看向別處,卻沒有拂開林月拉著他衣袖的手。那輕微的感覺從手臂一直傳到他的心臟,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他覺得新奇又有些貪戀。
“別生氣了,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林月輕輕搖了搖他的衣袖,語氣里滿是討好。
幽冥山主轉過頭來看向林月。林月因為仰著頭,他便很清楚的看到了她那纖細的脖頸,在月光下如上好的白瓷一般。他心里忽然就涌上了一陣想要撫摸的沖動,可當他看到林月那張笑顏如花的臉時卻又克制住了。他稍稍用了點力,甩開了林月的手,冷著臉轉身進了廟里。
林月看著幽冥山主高大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聲音剛落,便聽見幽冥山主清冷的聲音傳來。
“怎么,你是打算在外面站一夜嗎?”
林月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她知道只要他肯同自己說話那便是不生氣了。她邊走進去邊說:“沒有啊,我現(xiàn)在又累又困,只想躺下來?!?p> 等她進去時,便見幽冥山主已經(jīng)盤腿坐在地上,離他不遠的地方,整整齊齊的放著枕頭被子。她看了看那些枕頭被子,又看了看幽冥山主,試探著問道:“被子是給我的?”
“不然呢,你以為我需要蓋被子?”幽冥山主閉著眼睛,聲音冷淡。
林月有些受寵若驚,忙蹲下來笑嘻嘻的說:“謝謝?!彼嗌娜箶[覆在了幽冥山主的衣裳上。幽冥山主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