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更高的意識
突然間，余暉明白了。
并不是灰白小人們想去那個方向，是它們體內(nèi)的金色光芒想要去那個方向。
他原先想錯了，影響這些灰白小人行為的并不是來自它們先祖的習(xí)性，而是在它們的四肢百骸中流淌的金色光芒。
正如無頭巨人傳達給他的信息一樣，對于來自地底巖層深處的那道金色光芒而言，一切都不曾發(fā)生什么改變。
在它成為那些灰白小人們身體的一部分的同時，實際上，灰白的小人們也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千百年來，在這股的力量驅(qū)使下，灰白的小人們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了向著同一個方向遷移。
也許，就連它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畢竟，千百年的時間對它們而言太過漫長了，這一切就好像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不知不覺地慢慢發(fā)生的，誰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這樣了。
細(xì)胞是否知道在轉(zhuǎn)瞬即逝的短暫一生中，自己的行為對于生命的整體意味著什么？恐怕是不知道的。
它們只是平凡地誕生、生存、死亡罷了。
而對于超越它們之上的意識——這道金色的光芒而言，這一切其實根本不重要。無論是以光芒的形式存在，還是以固體的形式存在，還是以灰白小人們的軀體的一部分而存在，都不會影響什么。
它像穿過空無一物的虛空一樣穿過巖石，穿過生物的軀體，不斷地向著它的目的地行去。
它要去哪里？
余暉望向城市的盡頭，很顯然，那里還不是它的目的地。他越過城市，向著更遠(yuǎn)的地方望去。
那里有什么？
就在這時，余暉突然感覺就像有一股力量把他吸出來了一樣，一下子脫離了無頭巨人的意識。
他越過虛空，回到了自己的意識里。當(dāng)然，他其實本來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意識，只不過是被無頭巨人傳遞過來的信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才會一時間產(chǎn)生這樣的錯覺。
余暉眨眨眼，望向眼前高大的無頭巨人，以及周圍仿佛突然變得巍峨起來的地下山脈。
說實話，回到這么渺小的身體的視角里，他一時間竟還有些不習(xí)慣了。
他轉(zhuǎn)頭朝著此刻所處的位置左前方的方向望去，根據(jù)之前的印象，那邊就是城市群延伸的方向。如果不是先前已經(jīng)見過了城市群的全貌，僅僅只是以現(xiàn)在這個渺小身軀的視角，根本看不出這么多信息。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突然陷進了一個巨大的盆地里一樣，被四面八方的山巖包圍了。原本遙遠(yuǎn)而又廣闊的視角變得局限而又逼仄，明明有視野，卻仿佛什么都看不見一樣。
余暉搖了搖頭，把心思落回自己的身體里。不管怎么樣這畢竟是自己的身軀，不出意外的話自己還要和它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呢，現(xiàn)在就開始嫌棄它未免太早了。
他轉(zhuǎn)過頭，對一旁的左銘道：“等很久了么？”
畢竟剛在無頭巨人的意識里度過了千百年的時光，他需要重新適應(yīng)一下自己這具身軀的時間節(jié)奏。
左銘搖了搖頭，說道：“只有一瞬間?！?p> 余暉突然有些恍惚，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不過，他想他或許有些明白那些高維存在對于時間的感受了。
時間有時候可以很長，有時候也可以很短，它并不是一種固定的存在，也不是通常會被形容成的像無形的河流一樣的存在。
實際上，它更像是一種有彈性的物質(zhì)。
能不能意識到這一點，取決于有沒有一個能夠超越時間維度的視角。他并沒有這樣的一個來自高維的視角，但他隱隱約約產(chǎn)生了這樣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金色的光芒回應(yīng)了他的意識的原因。這也是為什么，無頭巨人會告訴他這些信息的原因。
它們認(rèn)為他是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
余暉深吸了一口氣，想道，既然如此，那么他應(yīng)該做些什么呢？
不管怎么樣，至少應(yīng)該想辦法去這片地下城市群的盡頭看一看。也許到了那里，就能知道那道金色光芒的目的地究竟是什么了。
不過在此之前，余暉覺得應(yīng)該先回來時的那座大橋一趟，估計這時候晨霜和拾荒者一行都已經(jīng)等得焦急不安了。
就像是感知到了余暉心中的念頭一樣，前方的無頭巨人突然微微地向前躬身，伸出了六條手臂的其中一條。
它這只手的手掌向上攤開，緩緩地降向地面，如同沉入水面一般，沉入了路面之中。
在它的手掌周圍，原本堅實的路面變得像是濃稠的液體，沸騰一般地翻涌起來。
余暉突然感覺腳下一晃，隨即站立的路面被整塊從地上挖了出來。
他們所站立的表面仍然保持著原本堅實平整的樣子，而與無頭巨人的手掌直接接觸的下半部分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液體的形態(tài)。這些液體狀的東西在無頭巨人的指縫間翻涌著，卻又并沒有往下滴落，看起來十分奇特。
余暉只覺眼前一花，熟悉的場景瞬間消失不見了。
等回過神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無頭巨人的手掌托到了半空中。
它邁開步伐，越過無人的街道，和一座座如同階梯一般的房頂。
這些畫面原本余暉是不應(yīng)該看得見的，但不知為何這些場景紛紛映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也許是之前他和無頭巨人的意識連接帶來的影響，還殘留了一部分在他的意識之中。
轉(zhuǎn)眼間，無頭巨人已經(jīng)把黑暗中的房屋和街道遠(yuǎn)遠(yuǎn)拋在了腳下。余暉意識到，它正在飛快地往上爬。
它要帶他們?nèi)ツ睦?？它是打算翻過這座山脈么？
正在這時，突然，余暉感覺他們穿過了一層稀薄而又神秘的霧氣，霎時間，來時那座恢宏的大橋一下子出現(xiàn)在眼前。
只見它橫跨在兩座山頭之間，下方綿延的霧氣仿佛是起伏的海面。橋上只在一端盡頭亮著兩盞路燈，看來晨霜這一行人的確聽從勸告，沒有擅自離開此地。
遠(yuǎn)遠(yuǎn)望去，他們看樣子已經(jīng)察覺到了無頭巨人的腳步聲，焦躁不安地反復(fù)踱著步，不斷地嘗試用手中的燈光往橋外照射。
不過以他們的視角，估計是什么也看不見。
余暉看著他們，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仿佛在看螞蟻般微小的生物的感覺。他知道，這應(yīng)該是無頭巨人的意識對他造成的影響。
就見晨霜跪在地上，一手抱住橋邊的護欄，另一只手拼命地把手中的提燈向外伸去，似乎想要照亮橋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肯定是聽見了雷鳴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所以才迫切地想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惜她手里提燈的燈光看起來就跟火柴棍一樣短，根本無法對抗這廣闊無邊的黑暗。
下一秒，無頭巨人突然穿破黑暗，出現(xiàn)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晨霜措不及防地一聲驚呼，下意識猛地往后一退。她的手腕一下敲在了橋邊的欄桿上，手一松提燈便掉了下去。轉(zhuǎn)眼間這點燈光就如同夜晚的一點螢火一般，被濃濃的黑暗吞沒了。
橋上的其他人也被嚇得不輕，轉(zhuǎn)眼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涌向遠(yuǎn)離無頭巨人的一側(cè)。
定睛望去，無頭巨人如同一座升起的島嶼一般，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只見它伸出一條手臂，朝著前方這座大橋張開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