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九 會動的“石頭”
不,余暉在震驚中用他的理性想道,與其說是整座山上的一切無聲無息地從自己身畔消失了,更有可能的是自己的位置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改變。
這才是相對合理的解釋。
他又轉(zhuǎn)頭再次朝那光點的河流望去,有些不確定地想道。難道那真是過去使用礦石燈的人類?他難不成在不知不覺中穿越了時空?
“不?!惫泡x說道,“你并沒有穿越時空,是時空連接了你。”
在這里,因為時空的扭曲,所謂的時空順序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而余暉是時空扭曲的中心,所有時空都與他相連。
就好像他坐在一個房間里,他并沒有移動位置,只是整個房間本身作為背景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
余暉朝著古輝的方向望去,然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古輝的那道投影已經(jīng)變成了某個具體的形象。
那是一個有些矮小的身形。
比起余暉見過的所有人,這個身形都顯得有些矮小。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身形不僅比常人矮小,甚至連樣貌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祂的四肢變得比人類更短,幾乎看起來有點圓圓的。頭上的感官生得雖然與人類有幾分相似,但很明顯也變得更短更圓。
祂的身上不再覆蓋有蓬松的毛發(fā),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短短的絨毛。更奇特的是,祂的頭上出現(xiàn)了四個長長的低垂下來的物體。
那顯然不可能是長角,因為它們看上去很柔軟。
它們有兩個分別朝著腦袋的兩側(cè)垂下,另外兩個朝著腦后垂下,長度差不多夠到了脖子。
那是……耳朵么?
余暉不確定地猜測道。
他仍舊不解地打量著古輝的投影化作的這個奇特的形象。盡管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但是說實話,他倒并沒有什么恐懼或者反感或者其它特別的想法,只是有些不懂古輝是什么意思。
他當然不可能認為這個形象就是古輝真實的模樣,尤其是在與那超乎一切時空之上的恢弘而又龐大的存在接觸過之后。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之前還險些懷疑過古輝和那個裹在奇怪外殼里的生物是同類呢。如今想想那是多么荒唐可笑的誤解啊。
而他當時還完全一臉茫然,根本不懂古輝的真意。
古輝跟他溝通起來一定很麻煩,余暉突然設(shè)身處地想道,因為他有太多當時當下無法理解的事物。
然而不知為何,在他心中某個地方卻也非常肯定地知道一點。
那就是古輝對于這種麻煩根本不在乎。
真奇怪啊。
余暉想道。
他有好多事無法理解。
就在這時,突然,由遠及近傳來的悠長呼喊聲打斷了余暉的思緒。
他下意識地朝著那無數(shù)光點匯作的河流望去,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接近到了隱約能夠看清的距離。
在礦石燈微弱的光暈映照下,余暉勉強能夠辨識出遠處那群來者的大致輪廓。
他有些意外地發(fā)現(xiàn),遠處那群生物那矮小的身形、那略顯短圓的輪廓、那在跑動中不斷搖晃的柔軟的四只耳朵……那分明就是現(xiàn)在古輝的投影呈現(xiàn)出來的那種奇特生物的樣貌。
然而還不等余暉為這事驚訝,幾乎就在同時,他的長角也察覺到了異樣。
其實正常情況下,長角的感知范圍可能比視覺范圍更大。只不過這里實在是太黑了,所以一點點光亮都可以傳遞很遠。
不過余暉已經(jīng)顧不上去考慮這些了,因為他猛然發(fā)現(xiàn),遠處的這些未知的生物竟然是由純凈的輻射體構(gòu)成的。
是的,在他的長角感知里,這些輪廓柔軟的生物不斷地朝著他靠攏,散發(fā)出純凈的誘人的輻射。
就如同他曾經(jīng)見過的那一塊塊散發(fā)著輻射的石頭。
對他的長角而言,對方就是會跑會跳的石頭。
余暉一下子感到了不對勁。
他的長角已經(jīng)在無聲地低語,他的長角感知開始自上而下地吞噬他的其它感知。
他看著那些不知名的生物一無所覺地朝著他這邊靠近,他毫不懷疑這會造成什么樣的結(jié)果。
他的長角會把對方吃掉。
是的,他的長角會把這些會跑會跳的柔軟“石頭”吃掉。
余暉猛地轉(zhuǎn)頭朝著反方向望去,他要逃離這里,趕在自己失控之前。
他不打算吃掉對方。
雖然還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至少有一件事很明確,那就是他并不想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就在這時,古輝突然叫住了他:“別動?!?p> 余暉幾乎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準備離開此地了,聽到古輝的聲音從投影的那個身影中傳來,他猛地停下了腳步,朝投影的方向望去。
古輝不緊不慢地朝著余暉伸出了一只手。
余暉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慢慢伸出手,輕輕試著握住了古輝的這只手。
說實話,余暉至今仍然并不確定古輝的投影在這個時空之中究竟有沒有實體。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不過仔細想想,投影這種行為本身就意味著降維。如果三維生物的影子會降維到二維平面,那么高維存在的投影就可能是三維的,這樣的猜測似乎也合情合理。
不過歸根究底,這些猜測對于古輝而言或許都沒有太大意義。
又一次,余暉根本沒有感覺到古輝的手究竟有沒有任何觸感。
因為就在握住古輝手掌的瞬間,一股強烈的能量霎時沿著他的手臂,涌入了他的身軀之中。
余暉只覺仿佛是一道溫暖而又強烈的光芒沿著他的手臂涌向全身各處,頓時,他身體的每一縷能量都如同被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地匯入了這道流淌的光芒之中。
這光芒流向他的身軀各處,牽引著他體內(nèi)的能量匯作一條明亮的河流。它流過余暉身軀的每一個角落,只除了頭上的長角。
最終,這股能量在余暉的身體中心形成了一個漩渦狀的核心,所有的能量從這里涌出,又再度回到此處。
就在這時,突然余暉感覺自己頭上有什么東西啪一下掉了下來。
這感覺很難形容,他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撕扯或者痛苦,甚至仿佛就像是什么不小心掛在他頭上的東西掉落了下來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余暉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是他頭上的長角脫落了。
他猶豫地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是的,長角沒有了。
他不自覺地微微動了一下,感覺腳尖不經(jīng)意地觸碰到了什么東西。
那是從頭頂脫落下來,正好掉在他腳邊的長角。
余暉愣愣地,有些不確定這一切是否真實。
因為它發(fā)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太過輕易了。
作為人類身上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器官的長角,竟然就這么隨隨便便地從他的身軀上脫落了。
突然間,就像是他的身體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長角已經(jīng)沒有了一樣,余暉猛然感到一股強烈的眩暈與極度的虛弱從體內(nèi)傳來。
失去了作為能量來源的長角,從常理來說,他是無法活下去的。
余暉的身軀頓時癱軟下來,所有的感知都迅速地離他而去。他失去平衡,向著一側(cè)倒去。
就在這時,他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了他的身軀,幾乎是讓他半飄浮在了半空中。
余暉竭力看向前方,他的視覺勉勉強強恢復(fù)了一些。他這才發(fā)現(xiàn)古輝不知何時似乎已經(jīng)靠近了過來,實際上,他只能看見對方那仿佛比宇宙誕生時的光焰還要璀璨的眼眸。
他意識到,古輝是在跟他說什么。
按理來說他根本不可能聽到什么,因為他現(xiàn)在壓根就沒有聽覺。不過,那聲音仍然直接傳達到了他的意識里。
“別擔(dān)心,你不會死?!?p> 是的,類似的情形其實已經(jīng)預(yù)演過一次了。只不過上次是暫時屏蔽了長角,而這次是直接完全脫落了下來。
盡管如此,那種源于本能的恐慌還是很難用理性來戰(zhàn)勝。
當然,這并不是他在恐慌。雖然這話聽起來似乎很難理解,但這是他的理性和這具身體的原始本能在抗爭,不知究竟誰能占上風(fēng)。
簡單來說就是,他的身體堅信自己會死。
多么不可思議,人居然真的會被自己嚇死。
余暉閉上眼睛,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體內(nèi)新出現(xiàn)的那個“漩渦”上。
那是他身體新的核心,是能量循環(huán)的中樞。
他感受著這個核心的存在,感受著能量在體內(nèi)形成的新的循環(huán)。
知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里,看來他的身體終于意識到了,他現(xiàn)在還不會死。
余暉重新平靜下來,緩緩睜開眼睛。
就在他睜眼的前一瞬,不知是否因為已經(jīng)知道了他會睜眼,古輝松開了他的手臂。
當余暉睜開眼時,他看見古輝站在不遠處,向著一旁望去。
余暉也下意識地循著古輝視線的方向望去。他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那些拿著礦石燈的矮小生物已經(jīng)來到了附近。
他與對方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看清對方每一個眼中中反映著的礦石燈的小小光暈。
就在這時,這些矮小生物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陣尖利的呼聲,余暉從對方的呼聲中感受到了某種明確的恐懼。
這些矮小生物一哄而散,與來時匯作長長的河流截然不同,他們毫無秩序地朝著四面八方慌不擇路地逃竄,似乎生怕在這里多待一刻。
看樣子,這些渾身散發(fā)著輻射的“會動的石頭”倒也不是從未見過余暉這樣的生物。
余暉先前還以為他們對即將面臨的風(fēng)險一無所知呢,現(xiàn)在看來卻也并非如此。
從他們此刻的反應(yīng)來看,他們顯然認識余暉這樣的人類,并且對這種能將他們吞噬的“不死怪物”有著深入骨髓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