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夜晚，霓虹照亮了這座東方之珠的夜空。散布在各個角落的人們紛紛出動，聚集到最熱鬧的地帶。
蘭桂坊的酒吧里，王志淵跟吳一嬋正在大宴賓客。王志淵新官上任，一刻都沒閑著，他需要盡快把自己的基金做大，建立屬于自己的品牌和業(yè)績。吳一嬋幫他攢了今晚的局，把認識的機構都請了過來，里面有不少是兩人過去的好友，如今都活躍在香港金融圈的舞臺上。
王志淵一杯杯地喝，不厭其煩地與大家推杯換盞。一旁的吳一嬋穿針引線，把他介紹給在場的新朋友們。
觥籌交錯間，新老面孔交替，大家交換信息，各取所需。
“王總還在投香港？人家李嘉誠都撤資了，轉(zhuǎn)戰(zhàn)歐洲啦?！闭f話的是一家亞洲養(yǎng)老金的投資部主管。
王志淵淡定道：“香港市場還是有不少機會的，尤其是背靠大陸，一些在大陸買不到的優(yōu)質(zhì)公司在這里可以買到?！?p> 王志淵身邊坐著的好友忍不住跳了出來：“不瞞你說，我想回BJ了。”
“哦？怎么這么突然？”他很是不解，這位與他相識近十年的好友竟會萌生去意。
“主要原因還是兒子在這里無法融入?！焙糜迅袊@。
“有這么嚴重？你兒子我見過的，很聰明的小伙子，人見人愛啊！”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他每天回家郁郁寡歡，我跟他媽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看著王志淵一臉迷惑的樣子，好友繼續(xù)道，“小孩子跟大人是不一樣的。我們大人在職場里都是專業(yè)人士，即便意見相左，也會懂得保持該有的風度。更何況大家還要做生意，不能傷了和氣。但學校不同，孩子們是不懂得掩飾的，不喜歡你就會排擠你，都擺在明面兒上，是最直接的?！?p> 王志淵不語，與好友干了一杯。他心中不免失落，一方面是好友決定離去，另一方面，這位好友是某大型中資機構在香港的主管，手里管著不下百億資金，有他在自己就有分一杯羹的希望，要是換了人，又得重頭建立關系。
好友的話也給了他當頭一棒。在香港的這幾年，身邊撤退的不止好友一人，眼看他之前的關系一個個斷了線，他不得不面對生意越來越難做的局面。
他竟陷入沉思，自己多年前放棄美國的一切來到香港，究竟是對還是錯？
在美國，他跟白人爭，跟印度人爭，跟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爭。來到了香港，回到了祖國的懷抱，沒了先前的玻璃天花板，本以為可以大展拳腳，卻又遇到了新的難題。香港既沒有美國的自由和創(chuàng)新的環(huán)境，也沒有內(nèi)地經(jīng)濟奮勇向前的闖勁，在這里發(fā)展，讓他覺得頗為受限。
吳一嬋聽見了二人的談話，起身從對面的座位挪了過來。
“我在香港那么多年，從來沒遇到過什么不能融入的事?！彼桓辈灰詾槿坏臉幼?，“對于我們這些外來人，香港能讓我融入的原因就是能賺錢唄。”
她接著說道：“很多大陸富豪的孩子都在香港的國際學校讀書，很不錯呢！”
“富豪當然不一樣啦，那些都是頂級的國際學校，一般人要進太難了?！焙糜褤u了搖頭，“而且那里中文教學相對弱，我們還是希望他能學好中文?！?p> 還沒說上幾句話，左右逢源的吳一嬋很快被另一桌叫了過去，好友見狀湊近王志淵問道，“聽說江盈楓在G&C做得風生水起，你跟她還有聯(lián)系嗎？”
王志淵放下酒杯，微微一笑，“我有所耳聞，她到哪里都能做得風生水起?！?p> “現(xiàn)在香港的私行都在做大陸客的生意，增量驚人，你也應該去走動走動。生意歸生意，我想江盈楓不會公私不分?！?p> “還被你老兄說中了，我下周就會去G&C，約了他們業(yè)務部的老大。其他行也會一一去拜訪?！?p> 兩人碰杯，一切盡在酒里。王志淵心里也沒底，時隔多年，他是否已經(jīng)準備好了去見這位昔日的老情人。
快樂或是郁悶，太陽都照常升起。與林淼淼道別后，趙然回到了自己家中，把鑰匙往桌上一扔，橫倒在沙發(fā)上。
要不是下午要回來見房東，這會兒林淼淼還不讓她走呢。
她望著眼前局促狹小的空間，落差感油然而生。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昨晚的纏綿瞬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機給吳一嬋發(fā)了消息。
【親愛的，我決定去私行。要不我把簡歷發(fā)你？】
【太好了！發(fā)我吧，么么噠！】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趙然在沙發(fā)上翻看最近的新劇，此時林淼淼發(fā)來了視頻請求。她迫不及待地打開，屏幕上立刻出現(xiàn)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
“我好想你，小然然！”他撅起嘴對著屏幕親了一下，一改平時IT直男的刻板摸樣。
“我也想你，大喵喵（淼淼）！”兩人儼然一幅熱戀中的模樣。
就在這時，吳一嬋的電話插了進來，打斷了這對戀人的繾綣。趙然跟林淼淼打了個招呼，便迅速接起她的電話。
“你的簡歷我修改了一下，你過會兒看看。”吳一嬋透著專業(yè)的口吻，“周二上午面試，我先跟你說說具體情況。”
趙然一聽立刻豎起耳朵坐直了。
“你要去的是光展的China team，一共有三個人，面你的team head叫Vincent Ho，香港人，四十出頭，在大陸生活過多年。他面你的時候，你一定要重點突出你手里的客戶資源，我已經(jīng)幫你在簡歷里總結了，你自己展開吹噓一下，可以詳細介紹你賣這單保單的情況，讓他知道以后你還會有更多這樣的客戶?！?p> 趙然邊聽邊打開了吳一嬋修改的簡歷，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里面的內(nèi)容被添油加醋得面目全非：
【…在弈興公關擔任市場策劃期間，與不少大陸上市公司高層交流密切，至今仍保持往來；在聯(lián)邦保險擔任代理期間，曾多次獲得團隊銷售冠軍，簽下百萬大單…】
在簡歷的最后，還特意標注著【浙江同鄉(xiāng)會會員，并協(xié)助管理委員會處理日常事務】以及【大灣區(qū)金融同業(yè)公會會員】。
趙然無比詫異，這還是她嗎？
“你改的簡歷會不會有點夸張??？”她怯怯道，“我在弈興只是參與一些公關活動，從來沒有跟高層交流過啊！至于同鄉(xiāng)會，也只是報了個名而已，跟委員會壓根兒扯不上關系的。還有那個大灣區(qū)的公會又是什么？”
吳一嬋不緊不慢道：“別人又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這些都是必要的包裝?！?p> “可是…這樣會不會有問題啊？”
“有我在，你盡管大膽地說?！?p> 掛了電話，趙然忐忑的心平復了不少，她看著這些修改的文字，頓時覺得自己以前都白活了，這個世界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她關上電腦，不愿去多想，還是跟自己的大喵喵在一起開心。她轉(zhuǎn)身拿起手機，繼續(xù)先前的甜蜜視頻。
一晃到了周二，趙然來到位于中環(huán)的光展銀行大樓，一路坐電梯到了三十層。
一進門，她就被這高貴氣派的大廳震住了。這里的布置低調(diào)舒適，色彩簡約，蘭花恰到好處地被放置在了沙發(fā)邊，柔軟的地毯減輕了她踩著高跟鞋的壓力。整個大廳談不上豪華，卻透著一股直沁人心的內(nèi)涵。
趙然被帶到一間小會議室里，安靜地等待面試。想到以后自己會在這樣的地方上班，心里就止不住地興奮。她望著墻上的一幅畫，那應該是副名畫吧？正當她若有所思時，傳來了幾下敲門聲。
“你好趙小姐，我是Vincent。”
趙然趕忙起身，恭敬道：“你好Vincent！很高興認識你！”
Vincent在她的對面坐下，隨和的表情掩蓋不了沉淀多年的世故氣質(zhì)。到底是在大陸生活了多年，他的普通話很是流利。
一番自我介紹后，他翻開了趙然的簡歷。
“趙小姐來應聘我們的banker職位，請問你先前有沒有相關的客戶經(jīng)驗？”
趙然清了清嗓子，照著之前準備好地說：“我先前的工作經(jīng)歷都有要求跟客戶打交道。之前做市場策劃時負責上市公司客戶，現(xiàn)在做保險代理也需要挖掘大客戶下單?！?p> “有多大？”
“我上個月剛剛簽了一個四百萬保單的客戶，還有兩個差不多的客戶在跟?！?p> “四百萬的保單，那客戶的總資產(chǎn)有多少？”
她一時間答不上來，故作思考狀拖延時間，“客戶很有錢，是做外貿(mào)生意的?！蓖蝗唬肫鹆私瘲髡f過的，“能買四百萬保單的話手里最起碼有四千萬。”
Vincent點了點頭，“你除了賣保險，還賣過其他產(chǎn)品嗎？”
“其他的產(chǎn)品接觸得比較少一點?！壁w然有些不自信，垂目朝下瞥了一眼。
“那你對structured product有了解嗎？”
她愣了一下，這個詞她似乎在江盈楓那里聽過，但具體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聽周圍的朋友說過，好像很受客戶歡迎的。”
“哦？說說看，哪些賣得最好？”
她一下子被將了一軍，沒想到他問得這么細，她只覺得臉發(fā)燙，不敢直視眼前這個面試官。
Vincent見狀并不打算停下來，繼續(xù)追問，“你知道我們行賣得最好的是什么產(chǎn)品嗎？”
幾秒后，見趙然沒有作答，他笑著拋出下一個問題，“如果你是我們的banker，你會對客戶怎樣介紹我們？向他推薦哪些產(chǎn)品？”
一頭霧水的趙然像是被人吊打一般，這怎么跟吳一嬋之前說的不一樣呀！她嘴里勉強擠出幾個字應付Vincent，心里明白自己完全沒答到點子上。
“我們今天就先到這里吧，如果有任何消息會再通知你的?！盫incent露出了進來時的笑容。
趙然的第一直覺告訴她，沒戲，她不知道要如何向吳一嬋交代。原來要成為江盈楓是這么得難，是她想得太簡單了。這種地方，果然不是隨便誰都能進的。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剛剛上了地鐵，就收到了吳一嬋的電話。
“親愛的，面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他問了很多關于產(chǎn)品的問題，我就像個白癡一樣?！?p> “還有呢？沒問你客戶嘛？”
“也問了，我把準備好的都說了?！?p> “你別急，我先去探探口風?！眳且粙劝参康溃皠e這么垂頭喪氣的，成敗還不一定呢?！?p> 掛了電話，吳一嬋立馬給Vincent去了消息，約他下午在Fuel喝咖啡。憑她跟Vincent這么多年的交情，她自恃有辦法把局勢扭轉(zhuǎn)過來，讓他重新考慮趙然。
在中環(huán)的另一棟樓里，G&C的banker們正聚在一起開例會。
“明天我們有一個重要的培訓，”Ken看著大家，“ZBC新任的投資總監(jiān)給我們介紹他們的大中華基金。我們接下來會跟ZBC有一系列合作，他們的基金會是我們架上的主打?！?p> “他們新來的CIO什么背景？”有同事打岔。
“資料都已經(jīng)發(fā)到大家的郵箱了，自己看吧?！盞en強調(diào)，“明天幾個team head必須到?！?p> “是靚仔??！”江盈楓身邊的同事打開了Ken的郵件。
“誰?。俊苯瘲骱闷?，湊了過去。
“這人背景還蠻不錯哦?！?p> 江盈楓盯著屏幕，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似的。居然是他？他跳去了ZBC？她瞬間變了臉色，心里像有一面小鼓咚咚敲個不停。
Ken見她沉默不語，故意點了點她，“江盈楓，明天準時出席哦，你們China team也要全部出席?！?p> “知道了?！彼鼗氐馈?p> 這一天終于還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