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楓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她緩緩睜開眼,逐漸有了意識。猶如剛剛降臨到這世上一般,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發(fā)生了什么。
她抬起目光,眼前一個男人的臉模糊可見,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讓眼神聚焦,是張少華,他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呼吸均勻。
她試著轉身翻開被子,剛抬頭就一陣暈眩,只覺得頭里灌滿了鉛似的。她只得繼續(xù)倒下,頭似乎落在了什么東西上,是張少華的手臂,原來一直被她枕在頸下。
她起身的動靜吵醒了他,他迅速睜開眼睛,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醒啦?感覺怎么樣?”
“這是哪兒?”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
“這里是酒店,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我只能把你送來這里?!?p> 醉知酒儂,醒知夢空。她這才慢慢想起來,像穿越時空一樣回憶起昨晚的畫面。
江盈楓在威士忌酒吧喝了不下五杯后,終于癱倒在張少華的懷里。
“Do you know where she lives?”他看向吧臺的高木。
高木搖搖頭,“There is a hotel nearby, Pottinger.”他笑著指了指往東的方向。
張少華一把將她抱起,踩著高高低低的臺階一路來到了酒店。這還真是個體力活,待把江盈楓在房間里安頓下來,他已渾身濕透,汗水夾雜著她的淚水,他的襯衫可以擰出水來。
他為她蓋上被子,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低頭親吻了她的額頭,心中祈禱今晚可千萬別吐。
待她安然入睡后,他來到洗手間,脫去襯衫擦拭了一把身體。就在這時,房間里傳來了江盈楓的喊聲,“張少華!張少華!”
她在喊他的名字,他不敢相信,快步來到她的身邊,只見她眉頭緊皺,像是在囈語。他輕撫她的臉龐,“我在這里,盈楓?!睅酌牒笏謿w于平靜。
半夜里,她幾次輾轉囈語,他索性鉆進了被子里躺在她身邊,將她抱在懷里,像哄孩子那般輕拍她的后背。不久,她便睡了過去,再也沒有出聲。
他也漸漸睡了過去,一只手臂被她枕在頸下,另一只則隔著被子搭在了她的身上。
“已經快中午了…”他看了看床邊的手機,揉了揉眼睛。
江盈楓恢復了清醒,掀開被子的一瞬,看見了張少華一絲不掛的上身。她本能地驚叫了一聲,立刻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身體。
“你別誤會,我什么也沒做!”他著急起身澄清,奈何被壓著的那條胳膊麻到無法動彈,他只得捂著胳膊露出痛苦的表情。
江盈楓驚嚇退去,“你沒事吧?”
“你還說!都是你弄的?!彼目跉忸H像賣乖討糖吃的小孩子,心里期待她能過來揉揉什么的。
她無心理會,慢慢把身體從被子下面挪到了床邊,跟著雙腳踩在了地板上,拉開厚實的窗簾,熱烈的陽光瞬間占滿房間。
“收拾一下,準備走吧?!彼戳艘谎蹚埳偃A,朝洗手間走去。
“想睡就睡…想走就走…”他似乎還依依不舍,嘟囔著從床上躍起,套上襯衫,發(fā)現身上還有一股她的香味。
他好奇她在洗手間做什么,便推門而入,不巧江盈楓正在整理衣服,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內衣。
“你別進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立刻把門反鎖。
他像偷吃了糖的孩子在門后偷笑,隔著門對她得意地喊道:“昨晚你在夢里還叫我名字呢!”
她悶不做聲,昨晚她似是夢到了跟張少華一同行山的情景,夢里他貪玩走到了山的邊緣,差點掉下去,她這才大聲喊住他。
不一會兒,兩人雙雙走出房間,來到了酒店大堂。就在這時,不遠處陳美玲正跟朋友往大堂方向走來,江盈楓一眼看到了她,心里一慌,要是被她看到自己一夜未歸還跟張少華在一起,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立即走到了張少華的內側,低著頭假裝在翻包找東西。
“啊呀,張醫(yī)生?。 瓣惷懒峒拥睾暗?。江盈楓忘了,她也認識張少華。
還沒等張少華反應過來,她就看到了邊上扭捏的江盈楓。
“呀,你也在啊!你們…穿那么隆重是要去干嘛啊?“她有點懵。
“好巧啊美玲姐,你來這里做什么呀?“
“我跟朋友來吃飯啊,這間酒店的意大利餐廳很有名的?!?p> “我們也是來吃飯的,“江盈楓順勢接道,”真不巧我們剛剛吃完,要先走一步了?!罢f罷拽了一下張少華。
“這么快啊,才剛過十二點哎…”
江盈楓又在身后推了他一把,面帶笑意地看向他,“我們走吧。”
他看了一眼江盈楓,脫口而出一句:“我們還沒退房呢?!?p> 此言一出,江盈楓啞口無言,真該把他的嘴縫起來。
陳美玲瞬間明白了,打量著江盈楓,給她遞了個風騷的眼神。
待張少華走去前臺,她立即來到江盈楓的身邊推了推她:“猴賽雷啊,這么快就下手啦,眼光不錯!”她豎了豎大拇指,轉身跟朋友朝餐廳走去。
江盈楓朝她翻了個大白眼,“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的辯解輕如空氣,沒人在意。
張少華辦好了退房朝她走來,“我送你回家?!?p>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免得人家誤會?!?p> “誤會什么?”
“誤會我們昨晚在一起啊?!?p> “我們昨晚是在一起啊。”
“我的意思是誤會我們開房?!?p> “我們是開房了啊?!?p> “誰跟你開房了?。 ?p> “你?。 ?p> “你不要亂說?。∥覀兪裁匆矝]做!”
“這個嘛…親也親了,睡也睡了,其實也做了蠻多了…”
兩人像一對小夫妻一樣在酒店門口你一言我一語。最后,江盈楓面紅耳赤地上了一輛的士,張少華擋住車門硬是跟著擠了進去。車子就這樣一路駛向了她的家。
周末的狂歡過后,一切回歸平常。大家各歸其位,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趙然把林淼淼的開戶文件遞給合規(guī)部已經有幾天了,今天上午,合規(guī)部的老大Jacky終于給她發(fā)了郵件,讓她過去溝通一下。
“你遞的材料我看過了,有些問題要跟你說一下。”Jacky開門見山。
“這位客戶的身份證明沒什么問題,主要問題是在資金證明方面?!彼钢环菸募f道:“對于這筆資金,他沒有提供合理的證明來說明這筆錢的來源。”
“這筆錢目前是存在他香港的銀行賬戶里的,這還不能證明是他的?”趙然不解。
“你是第一次開戶吧?”Jacky笑了笑,“我說的是證明這筆錢的來源,客戶可以提供稅單證明這筆錢是他賺的,或者他公司的資產報表,證明是他公司賺的。你明白嗎?”
趙然頓了頓,這要求還真是好笑,明明是自己的錢,還要證明就是自己的錢,就好像讓她證明她爸就是她爸,不是別人的爸一樣。
“好吧,我再去跟客戶說說?!彼氐阶簧辖o林淼淼去了電話,
“我跟你說啊,你爸的資金證明沒過,我們合規(guī)說要他提供稅單或者公司報表,證明這筆錢是他賺的?!?p> “這個還真是難辦了…”林淼淼露出為難的口氣,“我爸的公司都是自家作坊,哪有正規(guī)的稅單啊,公司過去的流水也早就找不到了。近幾年的報表行嗎?我爸是公司大股東,這錢肯定假不了啊?!?p> “我再去問問?!壁w然掛了電話,又跑去了Jacky那兒。
“他這些錢都是最近幾年賺的嗎?如果是就行,如果不是,那過去的報表還是要拿來。”Jacky義正言辭。
“就不能變通一下嗎,Jacky哥?”趙然軟磨硬泡,“客戶是大股東,這公司的盈利一直都很好,這錢肯定是他的呀!”
“不行就是不行,這是銀行的規(guī)則,也不是針對你客戶一個人的?!?Jacky那鐵面無私的表情活像電視里的包青天,那口氣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趙然又把合規(guī)的話傳給了林淼淼,她感覺自己夾在中間,像個受氣包。
“香港人做事情怎么那么死板,給他送錢都不要?!绷猪淀狄活D牢騷,“我再去想想辦法,你也問問還有沒有其他辦法?!?p> 趙然嘆了口氣,果然被錢琳琳說中,沒一個月這戶還真開不下來。眼看她加入光展就要兩個月了,要是再不抓緊開戶,她就過不了三個月的試用期了。
身后的前琳琳似乎猜到了趙然的煩惱,好意勸道:“你別太在意了,每個私行都是這樣的,合規(guī)官的世界里只有‘不’,所以那個時候我才讓你千萬不要得罪他們。”
趙然無奈地抿了抿嘴,錢琳琳繼續(xù)說道:“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金融危機之后反洗錢和KYC查得更嚴了,他們也是為了確保大家的安全?!?p> 趙然一籌莫展,每每此時,她就習慣性地想到了江盈楓。她心里知道,經過了上個周末,恐怕她再也沒臉見她了。她本不想在吳一嬋和江盈楓之間選邊站,可現在她的實際行動已經讓她站了邊。
要不問問吳一嬋吧,她心里盤算著她見多識廣,沒準知道其他銀行都是怎么做的。
中午,她來到了約定的餐廳,吳一嬋一改往常遲到的做派,已經坐在了那里。
“干嘛愁眉苦臉的呀?”她點完菜看向趙然。
“哎,林淼淼的開戶出了問題,提供不了資金證明…”
“哦?具體什么問題?”
“他爸既沒有稅單,也沒有公司的流水,現在合規(guī)不依不饒,覺得他這錢來路不明,不給開?!?p> 看著趙然火燒眉毛的樣子,一向穩(wěn)得住的吳一嬋倒也有點著急了。她也聽私行的朋友說起過開戶的艱難,有些客戶就是因為卡在了資金證明上,硬生生被擋在了門外。當初她把趙然介紹到光展,純粹是因為她手里有個現成的客戶,可以立馬帶錢進來,沒想到臨門一腳出了這么個幺蛾子。她知道留給趙然的時間不多了,要是她卷鋪蓋走了人,會連累自己在Vincent面前失了面子,以后想跟光展談長期合作就難了。
“要不你跟林淼淼說說,讓他爸找點其他材料,反正都是溫州的,這里也很難查出來?!?p> “比如說?”趙然瞪大眼睛。
“我記得上次他說過,溫州人親戚之間喜歡給彼此的公司做擔保,能不能讓他親戚的公司開個證明,讓他爸在里面掛個職,然后拿那個公司的財務報告做證明?”
趙然眨巴著眼睛,“這不是造假嗎?”
“這也不算造假吧,”吳一嬋眼珠一轉,“本來這些親戚的公司之間就有業(yè)務往來,幫忙開個證明也沒什么?!?p> 趙然猶豫著,吳一嬋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她本就對這些規(guī)章制度一知半解,便坐井觀天地琢磨著應該可行。
回到公司后,她悄悄來到小會議室,關起門對林淼淼說了這個辦法。林淼淼二話不說地采納了,讓他父親在溫州加緊辦理。
很快到了下班的時間,正當大家關上電腦準備離開時,Vincent快步走了過來。
“大家走之前不要忘記clean desk,明天Angelina要來!”
話音剛落,大家紛紛把重要資料塞進抽屜鎖起來,一張張平時攤得滿滿的桌子一下子變得整潔有序。
這個Angelina是誰?看著大伙兒爭分奪秒的緊張樣兒,趙然心中一堆問號。
“琳琳姐,什么情況???”她看向手忙腳亂的錢琳琳。
“‘穿Prada的女魔頭’要駕到啦!”錢琳琳擠了擠眼睛輕聲說道,“明天你就知道了?!?p> 不知怎的,趙然心中涌起一股不安,這間銀行究竟還有多少驚嚇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