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蘇富比秋拍如期在香港舉行,這個富人的盛會聚集了亞洲各地的收藏家們,其中不乏許多大陸買家。
蘇富比以拍品的國際化和多元化著稱,每一季在香港的拍賣都狂攬幾十億,億元級的拍品更是連年增多,聲名大噪。
這樣的場合怎么能少了私行的身影,江盈楓這幾天忙得不亦樂乎,今天她就陪著謝總前來赴會。這位謝總便是她在半山總會的晚宴上結識的那位地產商,他是位古董愛好者,也是蘇富比的常客,他早早瞄準了一件瓷器,這回終于將其拿下,喜不自勝。
江盈楓也是喜出望外,謝總是第一個愿意跟著她從G&C搬到光展來的客戶。她知道謝總肯來光展很大程度是沖著她給他申請的優(yōu)惠貸款,但她的心中還是對他充滿感激。
拍下瓷器后,兩人辦好手續(xù)準備離場。就在這時,突然冒出來一個聲音,“謝總!”
兩人抬頭,只見正前方出現(xiàn)了一男一女,令江盈楓傻愣了幾秒。
“這位是?”謝總停頓。
“我是金銘順啊,上次我們在鄭總的飯局上還一起喝過酒呢!”說罷上前伸手同謝總握手,那神情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身邊的女的,不用說自然是趙然。她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上江盈楓,心里一陣緊張,深怕她和金銘順的關系被她識破。
“盈楓姐,你也陪客戶來拍賣呀?”
“是啊,今天來了不少熟人呢。”她笑臉相迎,轉向一邊的金銘順,“沒想到金總和謝總是朋友。”
金銘順的大名她早有耳聞,之前在某個酒會上兩人還打過照面,這會兒他想必是記不得了。圈子里對他的評價可不怎么樣,無非是老千股王,世故圓滑。他能成為趙然的客戶,著實讓她驚訝。
“早就聽說謝總是收藏家,今天想必是收獲滿滿吧?”金銘順恭維著。
“哪里,就一個瓷器罷了,算不得什么收獲?!?p> 他迫不及待地想與謝總攀上關系,但見他行色匆匆也不好多拖延。
“這是我的名片,接下來幾天您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出來敘敘?我做東!”
“呵呵,接下來幾天我都要出差,公司業(yè)務忙,回來再約?!?p> 四人揮手道別。望著謝總的背影,金銘順若有所思。
“謝總邊上這位美女,你認識?”他轉向趙然。
“江盈楓啊,現(xiàn)在是我們的副總,可厲害了。”
他眼珠一轉,一把搭住她的肩膀湊近道:“那你可得幫我個忙,把她約出來?!?p> “你想干嘛?”
“我還能干嘛,讓她幫忙牽線搭上謝總唄。你知道這個謝總什么來頭嗎?香港有名的地產商啊,多少人擠破頭都想跟他認識。”
她白了他一眼,雙手交叉擺在胸前,“那是你的事兒,跟我有什么關系?!?p> “我的姑奶奶,我的事兒要是成了,能虧了你嗎?”他在她耳邊快速嘬了一下。
這一幕恰巧被前方轉身的江盈楓瞥見,這二人在大庭廣眾如此親昵,讓她大跌眼鏡。她真是低估了這姑娘,不,應該說是高估了才對。
一轉眼到了周末,吳一嬋約上了翟剛一起去科技園附近考察房產。自從上次從翟剛那里得知了開發(fā)科技園的消息后,她就心心念念地要抓住這次投資機會。她只是對他說想去參觀一下新的園區(qū),并未透露要買房的意思。
一路上,翟剛難以抑制興奮之情,熱情地同她講解這周圍的規(guī)劃。
“這一片是舊的園區(qū),目前的接待規(guī)模有限,擴充之后周圍一片都會開發(fā)起來,一直延伸到那邊的主路?!?p> 她聚精會神地望向四周,看這陣勢政府的確是下了狠心了。這附近倒是有好幾個屋苑,有些看起來還挺高檔。
“你就沒想過在這附近買個房?未來肯定能升值阿!”她試探道。
“香港的房價多貴呀,據(jù)說沒有本地身份的人還要加稅…”他抓了抓后腦勺,“我在BJ已經買了房了,這個項目做完估計還是要回去?!?p> 她笑了笑,繼續(xù)同他并肩走著。兩人路過一家房產中介,她忽然停住腳步,“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的一個朋友就住在這附近的一個小區(qū),我等下去她那里坐坐?!?p> 他的臉僵了一秒,“哦,這樣啊,本來晚上還想請你吃飯呢?!?p> “你太客氣了,下次該我請你?!彼环昼娨膊幌氲R,“那我就不陪你了,前面就是我朋友家了,我這就過去?!?p> 他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朝地鐵站的方向走去。這個令他無法忘懷的姑娘,他始終琢磨不透,自上學那會兒起她就是這樣,一會兒一個主意,他那個木魚腦袋真是趕不上她的變化。不過只要她那雙撲閃的大眼睛朝他看一眼,他的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樣。
待他的背影遠去,她轉頭進了房產中介,時間不等人,在這片房價還沒起來之前,她得趕緊下手。
秋高氣爽的下午,江盈楓從辦公室出來去赴一個她并不情愿的約。剛踏進店里,就瞧見金銘順已經端著咖啡坐在了那里。
“金總到的這么早呀?!彼谒媲白?。
“跟江小姐見面,當然得趕早了,我知道你忙,約你的人多著呢。”
趙然并沒有直接幫他把江盈楓約出來,而是把她的聯(lián)系方式給了他,讓他自己去約。
“上次拍賣會一見,我就覺得江小姐眼熟,回去一想我們應該在哪兒見過。”
“是嘛,大概吧?!彼跉獾摹?p> “我知道江小姐神通廣大,認識不少有頭有臉的人,像我這種小角色在你這兒也就是走個過場。今天冒昧請你出來,是想談談未來我們能不能一起合作的事兒。”
對他突然拋出的橄欖枝,她很是意外,“合作?”
“不瞞你說,我對財富管理一直很關注,一直籌劃著想成立一個家族辦公室。我有資金,你有專業(yè),我們在一起合作最合適!”
她沒有著急接話,家族辦公室是財富管理金字塔尖上的服務,服務對象是富人中的富人。她知道私行圈子里有一些banker離職后就曾試圖創(chuàng)立家族辦公室,可大多都以失敗收場。
“金總的想法不錯,具體打算怎么做呢?”
“就知道你會感興趣!”他立刻挺直了背,饒有興致道,“我的想法是:一開始先管理我個人的資產,然后再吸引其他富豪的錢,從單一家族辦公室變成聯(lián)合家族辦公室。江小姐在這行這么多年,投資方面肯定比我厲害多了,再加上你手里的富豪資源,做大只是時間問題?!?p> 難怪圈子里都說這個男人精明,今天她算是領教了。別說她無心出來創(chuàng)業(yè),就算有也不會同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老千股王合作,哪個富豪敢把錢交給一個玩老千股的人打理?
“多謝金總的邀請,您真是高看我了。”她故意嘆道,“家族辦公室最重要的就是投資能力,而投資并不是我的強項。至于客戶嘛,他們都是沖著銀行的招牌去的,若是我離開了銀行,有多少人還會繼續(xù)跟著我,還真是難說。”
他若有所思,這個女人還真是綿里藏針,不好搞。
“江小姐就不再考慮考慮?你這么大本事,難道就不想擁有自己的公司?”
“我還是那句話,多謝金總抬愛?!?p> “那行,我這邊的位置永遠給你留著,你什么時候想來了,我隨時歡迎?!?p> 回到公司,她一忙就過了下班的點。她舒展了一下,走去茶水間倒水,正巧看見走廊里趙然的背影,便叫住了她一起進了辦公室。
她眉頭一蹙,“你怎么會和金銘順這樣的人混到一起?他的為人你不知道嗎?玩老千股,還泡女人…”
“我知道?!壁w然打斷她,不以為然。
江盈楓看著她,像在看一個失足少女,幾個月不見,她已經練就了一幅云淡風輕的老練,著實壓了她一頭。
“我不想看你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你一直是個單純的姑娘,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就會收不了手?!?p> 趙然沉默,低頭咽了咽口水,緩緩開口。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這么有本事,能游走在有錢人之間,又這么好運,有一個這么好的男朋友?”
江盈楓靜靜地望著她,沒有插話。
“你根本不知道我都經歷了什么,在我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你們都不在。”
不知怎的,眼前這個姑娘的話重如千斤,字字砸在她的心頭。
她說的苦,她最能懂。在這行打拼,誰不受委屈?可在委屈面前,不同的人選擇了不同的路。
她打開了話匣子,“記得我剛入行的時候,業(yè)績很差。有一次,我去找一個客戶,秘書說讓我等著,我就一直等,等了一下午。秘書好意讓我別等了,說里面已經來了一個跟我一樣的人??晌疫€是等到他從辦公室里出來。結果,他出來時身邊挽著一個年輕姑娘,是別家私行的,當時我就知道是白等了?!?p> 趙然不語,她覺得江盈楓說這些是對她莫大的諷刺。
她繼續(xù)苦口婆心,“我們這行面對的都是身價不菲的富人,誘惑多,陷阱也多。在經歷了那些浮華之后,我們更要認清生活,才不至于迷失自我?!彼q豫了片刻,“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個行業(yè)對你來說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加入光展以來,趙然的確心力交瘁,可離開了這里,她又能去哪兒呢?二十八歲,一個尷尬的年紀,繼續(xù)做夢有點老,放棄夢想又太年輕。再過兩年她就可以拿香港身份了,此時換工作無異于拿未來冒險。前后都是死路,她找不到出口。
她不想再聽下去,“在這行混,本來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把客戶帶進來就行?!?p> 江盈楓不再多話。她深深地明白,她與趙然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夜幕降臨,她獨自在辦公室里望向窗外。這座城市,遠看光華璀璨,近看斑駁滄桑。
她初到這座城市時就是趙然現(xiàn)在的年紀。那時的她也做著黃粱美夢,覺得她的未來就該是想象中的那樣美好??涩F(xiàn)實的殘酷將她推入深淵,情場中她遭受背叛,職場中又充滿勾心斗角,可回頭看看走過的路,每一個成功的翻盤都成為了她生命中的驕傲。
她不禁唏噓,究竟是什么讓一個人在歲月流逝中佝僂成了一頭困獸?是這個行業(yè),是生活本身,還是我們自己?
桌上的手機響了,是張少華在問她幾時回去。她收起思緒,拿起包輕快地走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