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頭村④

　　“臭小子，都幾點了，還不趕緊給我起床吃飯?！睆埞鸱忌鷼獾南破鹆吮蛔?，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吳磊，她慢慢放下了被子，獨自去廚房盛了一碗小米粥，邊盛邊嘀咕“臭小子，真的走了啊……”

　　張桂芳這次吃得比往常都快，大概是再沒人聽她啰嗦了吧，她看向園子里的桂花樹，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隨后，張桂芳將湯勺和碗放進(jìn)了鍋里，用熱水侵泡著。這次，吳磊不會再幫她洗碗了。她不再抱有幻想，急急忙忙的啟動了三輪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車子飛快的奔跑著，目的地：“云上站臺”

　　黎明剛剛劃破夜空，現(xiàn)在還并沒有幾個旅客來乘車，只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張桂芳的干勁，她一手拿著掃把，一手拿著垃圾袋，動作孰練的做著同一個動作。她在站臺眺望遠(yuǎn)方，那里有吳磊，還有她未曾見過的風(fēng)景。

　　“阿姨，今天怎么來這么早?。空九_都還沒開門呢?！焙蛷埞鸱颊f話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他長得和吳磊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這小伙子是個外鄉(xiāng)人，剛來橋頭村估計還沒幾天。張桂芳并沒有說話，只是重復(fù)著機(jī)械般的動作，

　　在她的腦海里，眼前的小伙子好像叫云海，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女孩子一樣?！霸坪＃裉烊藨?yīng)該不會太多，你幫忙一起檢票，實在是忙不過來啊?！惫ぷ魅藛T中傳來了一陣吶喊，這并沒有讓張桂芳和云海任何一個人感覺意外，因為在她們看來，這理應(yīng)是家常便飯，張桂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云海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兩人相互看著彼此，一句話也沒有說，云海見此剛準(zhǔn)備低下頭，便聽到了張桂芳的楠楠自語，“所有人都在往外跑，怎么還有人往山溝里鉆呢？”這句話張桂芳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在說給所有人。

　　云海摘下了假發(fā)，露出了光禿禿的頭頂，他大方的張開了雙手，那慘白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拔伊?xí)慣了城市的喧囂與爾虞我詐，在最后，只是想死在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的地方?！睆埞鸱紱]有問他得了什么病，也沒有問他出了什么幺蛾子。只是飽含同情的注示著，因為她知道，無論她怎么問，云海都不會向她吐露一個字的，索性也就不問了。

　　陽光開始照在了每個人的臉上，唯獨在云海臉上停留了很久，張桂芳又想起了她的外孫，那是一個比云海幼稚的人。她嘆了一口氣，默默又拾起了垃圾，和被旅人丟下的某些東西。

　　云海又戴起了假發(fā)，露出了他那招牌的微笑，隔著人群，張桂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又明白，有些人離開，可能就再也不回來了。

　　又一輛列車喘著粗氣，離開了這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沒人知道，他們會不會再回來了……

　　站臺上的垃圾很快便被撿了起來，只是被風(fēng)吹落的枝葉四處飄搖，讓張桂芳傷透了心，她不再管，提起垃圾袋便揮手與云海告別，

　　三輪車又劇烈的震動了起來，“哐當(dāng)，哐當(dāng)，”還是那孰悉的聲音，車子漸行漸遠(yuǎn)，她沒有看到，云海對著車子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他抹了抺未干的淚痕，輕輕的說。

　　吳磊離開了以后，張桂芳的嘴可真是沒法發(fā)揮了，她慢慢開始和街坊鄰居斗起了地主。她喜歡一直做地主，因為小時候，總是吳磊和云上合著法欺負(fù)她。張桂芳自嘲的笑了笑，哪怕，云上和吳磊己經(jīng)不記得了?！巴跽ǎ?，你們兩個小孩子也不行啊……”

　　那段時光里，兩個小孩子在麥田里瘋跑，拿著木棍四處揮舞，像是闖蕩江湖的大俠，沒人知道，那餐館老板悄悄摁下了快門鍵，讓記憶停留在了那個夏天。云上不記得了，吳磊那段記憶也變得朦朧了。

　　張桂芳回到家，一遍又一遍洗刷著碗筷，又看向了那園子里的桂花樹，仿佛真的在同它說話一樣。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疲憊的躺在樹下的竹椅上，深深的睡了過去。

　　忽然她猛的跳了起來：

　　“不好，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