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無敵也有敵

　　假如這場對決有現(xiàn)場觀眾的話，他一定滿頭霧水，不明白為什么川吉自燃而亡，直樹變成了血人。

　　他甚至?xí)械綉嵟J為自己受到了欺騙，大罵“什么玩意！”，覺得整場“賭命游戲”都是鬧劇。

　　但并不是這樣的，事實上，現(xiàn)場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直樹在知曉川吉的能力，搞清楚稻草人的詛咒，明白“共享死亡”多么無敵后，一度以為自己死定了。

　　好在他太過倔強，不肯低頭，沒有被嚇到，終于在死亡的懸崖邊上，墜落之前，發(fā)現(xiàn)了一線生機。

　　但是，那如曙光一般，藏在最后的黑暗中的一絲絲生機，究竟是從何時，從哪里體現(xiàn)出來的？

　　那如靈光一般不起眼，似驚雷一般轉(zhuǎn)瞬即逝，但卻被直樹緊緊抓到的救命稻草、生死破綻，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就是汗水。

　　川吉額頭流出來的汗水。

　　他三番五次擦拭汗水的動作，將稻草人共享死亡的弱點，全都暴露了出來。

　　從頭說，

　　時間回溯到“賭命游戲”的第二步，

　　直樹剛剛用鉛筆戰(zhàn)勝了川吉的左輪手槍，輪到川吉先走第二步，選擇攻擊對象。

　　川吉選擇了綠色葡萄，武器是匕首，攻擊對象是自己。

　　而直樹為了觀察破綻，選擇了川吉正對面的圖案，巧合的是，也是綠色葡萄，武器也是匕首。

　　然后，川吉選擇切腹，利用稻草人的“共享死亡”，將傷勢共享給了直樹。

　　之后，直樹則利用阿特拉克的蛛絲，把破裂的傷口和內(nèi)臟縫合，這才撿回一條命。

　　關(guān)鍵點在之后，

　　撿回條命的直樹，和川吉在言語上爭強斗狠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

　　川吉不斷用袖口擦汗，短短幾分鐘，他當(dāng)著直樹的面，擦了三次汗。

　　如果是由于天氣炎熱，兩人胖瘦不同，出汗多少自然不同。

　　可在恒溫的新干線列車廂里，兩個差不多體型的瘦子所感受到的溫度，肯定不會有大區(qū)別。

　　就算有，也不至川吉額頭汗如泉涌，連擦三次，直樹只是出了層細密的汗珠。

　　這說明了一點，不是溫度的問題。

　　既然不是溫度，那當(dāng)時的場景里，還有什么會令人不斷出汗呢？

　　傷口造成的痛感。

　　想到這一點，直樹立刻意識到一種特殊的可能性——川吉無法忍受疼痛，

　　更加準確的說法是：同樣的傷口，精神上承受更多痛苦。

　　即，川吉肉體在承受物理傷害時，可以利用稻草恢復(fù)，不會死亡，但代價是，精神上會遭受更深刻的傷害。

　　舉例子來說，在他身上劃一刀，流點血而已，沒多大事，但精神上、意識上，則是劃了兩刀、三刀、甚至更多刀的折磨。

　　稻草人川吉即便被凌遲成3000片也不會死亡，但他自我感覺，就會像被切成上萬片，或者更嚴重。

　　這符合詭異世界的規(guī)則，每種詭異物的能力都不是無敵的，都有其弱點。

　　SD-43稻草人，能力準確描述應(yīng)該是，可以共享死亡，但要承受更多精神痛苦。

　　如果讓直樹選，他一定不會選擇稻草人，道理很簡單，就像之前說的，在詭異降臨、舊日支配者蘇醒的世界，真正重要的，是San值，而不是能力。

　　保持San值，不斷提高San值，才是超凡者追求的目標，而不是四處搜尋不靠譜的詭異物。

　　編號為SD-43的序列物稻草人，就是徹徹底底的掉San詭異物，它雖然能讓你不死，但也能讓San肆意掉底，變成最軟弱的那類生命，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直樹在得出結(jié)論后，曾利用在手掌劃刀傷驗證了一番，當(dāng)時，川吉的物理傷口的確更小，但手掌因疼痛造成的抖動，要比預(yù)計的還要嚴重。

　　還有車廂中的另一種事物，也印證了這一點，那就是燈箱里的武器。

　　三次選擇，六種武器，全部都屬于物理屬性攻擊，直樹相信，即便把所有燈箱都打開，能發(fā)現(xiàn)的，也都是物理性武器。

　　因為川吉沒辦法承受精神攻擊。

　　這也是此節(jié)關(guān)卡的奧秘，“賭命”游戲的本質(zhì)——通過設(shè)計好的選擇，限制闖關(guān)者能力使用。

　　看似32個燈箱，32中隨即選擇的武器，早在一開始就規(guī)定好了：沒有精神攻擊。

　　因此，強于物理攻擊的川吉，作為設(shè)計者，從一開始就立于不敗之地。

　　深田由美恐怕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因此才一槍不發(fā)，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迅速通關(guān)。

　　直樹聰明又敏感，他通過不斷發(fā)展的事實，一系列細微弱小的細節(jié)，如華佗在世般，準確判斷川吉的“病灶”，發(fā)現(xiàn)了致命的弱點——只有更可怕的“精神類”攻擊，才能打敗對手。

　　現(xiàn)在，新的問題來了，只有物理攻擊方式的直樹，從哪里搞到“精神攻擊呢？”

　　事實上，直樹這一路，就一直伴隨著最為強烈的精神攻擊——他的San值，只有1。

　　即便在收集了阿特拉克的蛛絲后，他的San值也沒有提高。

　　或許由于蛛絲和前一任主人是強制分離，丟失了特性。

　　或許由于蛛絲曾經(jīng)被特殊方向強化，更早就失去了詭異特性，總之，直樹并未恢復(fù)San值，依然是1。

　　由于San值太低，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他的身后和頭頂，都出現(xiàn)了不可言說、不可名狀之物。

　　巨大的黃色眼珠，惡毒、不詳、詭異，任何凡人膽敢直視，都會立刻墜入萬劫不復(fù)的邪惡深淵。

　　頭頂，莫名白色螺旋徐徐旋轉(zhuǎn)，暗示著跨越時空的瘋狂，只要它存在，結(jié)局就只有一種，在理智喪失的未來，永遠失去自我。

　　這些本身就是最為恐怖的精神攻擊。

　　只要這些精神攻擊能夠作用到川吉身上，他必死死亡，沒有一絲掙扎的余地。

　　如何作用到他身上？

　　序列物SD-43，稻草人，共享死亡。

　　既會共享物理死亡，也會共享精神死亡。

　　只要稻草人的詛咒持續(xù)連接著兩人。

　　所有的條件都理清了，反擊方式也已經(jīng)存在，還剩下一個必要條件。

　　川吉保持和直樹“死亡共享”的連接。

　　怎么做到呢？

　　錯誤引導(dǎo)。

　　最后一步，輪到直樹首先選擇武器。

　　他明白，在這種連接下，川吉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因此，不能把“精神攻擊”的念頭提前暴露，否則，死在注視下的人，就只是直樹。

　　因此，他要轉(zhuǎn)移川吉的注意力，讓川吉認為自己所有的重點，都在于怎么樣選擇武器，選擇何種武器，以及如何用武器瞬間殺死對手。

　　所以，在最后一步時，直樹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武器選擇上。

　　但這些都是假的，都是錯誤引導(dǎo)，是misdirection。

　　是在為“共享精神傷害”打掩護。

　　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直樹在做這件事，任何人都沒發(fā)現(xiàn)，包括川吉。

　　他得意洋洋，過于自大，認為自己必勝，認為直樹用左輪手槍殺不死他。

　　他太過大意，甚至把槍交給直樹，想證明自己也可以鉛筆贏手槍，趾高氣揚地等待直樹腦袋被射爆。

　　自尋死路的家伙，沒人會給他機會。

　　明明已經(jīng)是最后一關(guān)，明明已經(jīng)是決定命運的時刻，

　　直樹集中精神，全力以赴，確認每一個細節(jié)，他甚至抱著必死決心，準備好直視祂，直視不可名狀的存在，就是為了求得一絲生的機會。

　　川吉呢，沉浸在勝利的幻想中，沉浸在眼前看似無敵的能力中，沉浸在一時的輸贏中，沉浸在虛假的優(yōu)勢中，絲毫沒有意識直樹的執(zhí)著，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最終的結(jié)果非常清晰明了。

　　川吉精神發(fā)生了自燃，魂飛魄散，化作焦炭。

　　直樹，再次活了下來，再次打敗了黑川的手下，再次成為勝利者。

　　當(dāng)之無愧的贏家。

　　不需要任何獎勵作為標榜，或者說，頑強而美好的生命本身，就是最無價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