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園是錢塘城里最有名的戲園之一。
戲園門票兩角五分。
茶水每人一角。
點心每盤一角兩分。
可惜大順朝當(dāng)前時代,東海省當(dāng)?shù)貞蚯?,李老板聽不慣。
當(dāng)然,也可以說是他不懂欣賞。
一邊喝茶,他腦海里一邊構(gòu)想的是將來有留聲機、攝像機、放映機一類東西后,能不能搞點電影啥的。
要說李老板如今身家也有點兒了,但當(dāng)前世界的精神文明娛樂方式仍很稀缺。
“映像機繼續(xù)收購,價高點亦無妨?!?p> 李根向旁邊小七廖峰吩咐道。
廖峰點頭:“是,東家?!?p> 他請示道:“錢塘城這里慢慢不好找了,能否嘗試去其他城市,甚至去省外收購?”
“當(dāng)然可以?!崩罡缘?。
廖峰應(yīng)了一聲,起身離開。
李根慢慢將杯中茶水喝干,止住茶僮添水的動作,數(shù)出八個銀角子和一張兩分順幣留在桌上,自己也起身離開。
剛走到戲園門口,他右眼忽然生出溫?zé)嶂小?p> 等走出門外后,就見一個巡捕似乎正好從門外經(jīng)過。
對方帽檐下隱約可見是個光頭。
正是靖夜尉明燁和尚。
對方也看見李根,腳下不停步,微笑點頭致意,然后經(jīng)過戲園門口,繼續(xù)向前走遠。
李根微笑還禮。
不過在對方離開后,他抬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架,手掌遮住半邊臉。
鏡片后,李根目光幽深。
自打上次后,他就暗中踩點。
只可惜錢塘城里人多眼雜,明燁本人又極為警惕,不方便跟蹤。
如今這和尚再次在自己眼前晃,讓李根直覺生出威脅感,更堅定找機會做掉對方的決心。
他其實一直等對方去河口鎮(zhèn)印刷廠,但可惜明燁和尚始終不出城……
明燁和尚走過戲園,腳下不停步,似是隨意地在城中巡邏。
他穿街過巷,足跡遍布省城城南大街小巷。
這一片主要是錢塘城的平民區(qū)。
明燁腳步最終在一條巷子口停下。
巷中傳出有些絕望的喝罵聲:
“你眼睛瞎了嗎?我才是你妻子??!”
一個年輕女子,難以置信地看著屋門口一男一女。
“你這個賤人狐貍精,我好心照顧你,你搶我相公?!”
她抬起雙手要抓向?qū)γ媪硪粋€女人,但馬上被男人攔阻。
男人橫眉冷目:“你這瘋婆子,學(xué)我家娘子穿衣打扮,處處模仿她,當(dāng)真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是誰了嗎?
沾上你算我們家倒霉,你快滾,以后不許再來騷擾我們!”
他身旁女子氣質(zhì)嫻靜,雙手捧著一面小圓鏡在身前,輕聲細語:
“不要動氣,她只是害了病,你越嚇唬她,她越不清醒?!?p> 先前那女子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們才有病,你們都有??!我才是你的娘子,我才是這房子的主人??!
好啊,我明白了,你們兩個早就勾搭在一起,想要鳩占鵲巢!”
男子大怒:“你發(fā)癲還沒完了?好,就算我眼瞎認錯你,兒子也能強說別的女人是自己娘親?”
他身后門邊,一個孩子正怯生生探出頭來。
門外女子忙伸手:“快到為娘這里來!”
抱鏡女子不說話。
那孩子卻主動抱住她的腿:“娘親,我怕……”
“沒事的,你進去吧,為娘待會兒回去給你做糖糕?!北хR女子微笑安撫孩子。
對面女子則如遭雷擊,楞在當(dāng)場。
抱鏡女子仍笑容恬淡嫻靜。
二人衣著、發(fā)飾、妝容皆一致。
甚至連相貌也有幾分相似。
從遠處望,倒真像同一個人在照鏡子。
明燁和尚靜靜看著這一幕,直到那女子再鬧一場后,失魂落魄離開。
“報官,我要報官……”
女子失神嘮叨:“……妖精!她一定是什么妖精,把人給迷住了!”
不等她走出巷子,眼前忽然人影一閃,嚇?biāo)惶?p> 居然正是那個衣著妝容與她相似的抱鏡女子。
“你……”
她還來不及發(fā)怒,對方卻先平靜開口:
“時辰到了。”
女子茫然。
什么時辰到了?
當(dāng)她視線落在對方鏡面上,卻再次大驚。
自己映在鏡面中的倒影,五官相貌分明是那抱鏡女子本來的模樣。
她再抬頭,卻見眼前抱著鏡子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等等,我怎么會在抱著鏡子?
不,不是……
不是我抱著鏡子,是她徹底變成我的樣子。
而我完全變成她的模樣。
我們的相貌,交換了,還是我們的身體交換了?
女子心中似是有明悟,又似是無比迷惑。
她呆滯在原地,身體卻漸漸軟倒。
魂飛魄散,沒了氣息。
巷子口只剩下房屋女主人抱著鏡子。
以及一具尸體,屬于原本被她收留后來又被她趕走的瘋女人。
以及巷子外唯一目睹這一切的明燁和尚。
他靜靜看著抱鏡女子消失,重新出現(xiàn)在先前那屋中。
…………
李根從省城返回河口鎮(zhèn),換過衣服,利用千幻譜面具改頭換面后,前往黑市。
“這里是一百發(fā),作為第一批?!?p> 李根將一百發(fā)銀砂破邪子彈,擺在面前桌上。
坊市執(zhí)事問道:“沒有更多嗎?”
李根淡然道:“細水長流?!?p> 對方徐徐點頭:“也好,那么,二十五銀元一發(fā),袁先生以為如何?”
李根哂然一笑:“毫無誠意的價格?!?p> “先生言重了,我們是懷抱極大誠意想要作成這筆生意?!?p> 執(zhí)事答道:“您最清楚不過,只有子彈,發(fā)揮不出其威力,必須搭配合適槍械才行,僅這一條就將很多潛在客戶擋到門外了?!?p> 李根的銀砂破邪子彈都是全金屬定裝彈,老式槍械駕馭不來,射擊時膛壓就承受不了。
而如今的大順朝想要購置新式槍械,不論價格還是資格都有不低門檻。
“你們可以不買?!崩罡坏溃骸拔覐牟粡娰u?!?p> 執(zhí)事深吸一口氣:“二十七銀元一發(fā),沒法再高了,先生,你雖然可以在我們坊市尋覓其他客人,但能一次吃太多貨的人卻不好找。”
李根不為所動:“那看來你們的客人,還不夠檔次啊?!?p> 他取出一發(fā)子彈在眼前:“這可不是用來打活人的?!?p> 執(zhí)事輕聲道:“先生當(dāng)然可以去省城黑市尋覓買家,但在下竊以為,先生不喜歡招搖?!?p> 李根一笑:“我更不喜歡被人當(dāng)冤大頭?!?p> “在下不敢?!眻?zhí)事微微沉默,然后說道:“先生,再高的價,不是在下可以做主,若不然,您直接和我們東家談?”
李根將手里一發(fā)子彈放下,不答反問:“對了,你們這里有多少子彈?我說普通的?!?p> 執(zhí)事愣了愣:“多數(shù)是各方賣家的,我們?nèi)绻技?,眼下找?guī)浊Оl(fā)是沒問題的,不過口徑不一,給我們一些時間的話,可以從其他地方調(diào)取更多?!?p> 李根點頭:“很好,那我就不自己費心了,從你們這里拿就好。”
他重新拿起桌上那發(fā)銀砂破邪子彈:“你們跟我交易,我只收子彈不收錢,一口價,我這一個,換普通子彈二百發(fā)?!?p> “這……”
執(zhí)事感到意外。
目前黑市價一百發(fā)子彈約莫二十銀元左右。
二百發(fā)就是足足四十銀元。
不過如果量大的話,這方面自然另有講價空間。
但問題是按照李根的兌換比例,一百發(fā)銀砂破邪子彈要足足兩萬發(fā)普通子彈來換。
一千發(fā),那就是二十萬……
如此數(shù)量,不是單純靠錢就能解決。
這個神秘客人到底什么來歷?
他要這么多子彈做什么?
“口徑制式要統(tǒng)一?!崩罡坏溃骸拔抑灰吘壍谆?,四分二口徑的圓頭彈?!?p> 執(zhí)事神情進一步嚴(yán)肅。
這應(yīng)該是對應(yīng)某種專門的槍械。
要找那么大數(shù)量統(tǒng)一口徑的子彈,難度更高了。
“第一批先只一百發(fā),我是為你們考慮?!崩罡坏?。
執(zhí)事忙答道:“此事在下無法做主,會第一時間稟報東家,請袁先生稍候?!?p> 負責(zé)主持河口鎮(zhèn)黑市的金爺聽了執(zhí)事匯報后,久久不語。
“先調(diào)貨,能吃下多少是多少?!?p> 好半晌后,他下達命令。
底下人頓時忙碌起來。
等銀砂破邪子彈到了自己手里,金爺屏退左右所有人,只留自己在房中。
他拿著一枚子彈,細心觀察彈頭表面淡淡的霞光與符紋。
片刻后,金爺單手將這枚銀砂破邪子彈托在掌心中。
另外一只手,則在自己胸前捏個法訣。
然后便有陣陣清風(fēng),在他掌心圍繞子彈流轉(zhuǎn)。
彈頭霞光,似也更耀眼一些。
但下一刻,霞光就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最后轟然炸裂。
然后消失不見。
一發(fā)頂二百發(fā)的銀砂破邪子彈,恢復(fù)平常,變得與普通子彈差異不大。
金爺?shù)共恍奶廴?、四十銀元打了水漂。
他只是眉頭緊鎖凝神思考:
“看著簡單,實則頗為精巧,重現(xiàn)復(fù)制不易啊……”
從密室里出來,金爺仍愁眉不展。
有親信上前悄聲問道:“金爺,那姓袁的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咱們要不要搞掉他,吃掉他的子彈自己弄這生意?”
“先查他的底細,過些日子再決定是否動他?!?p> 金爺吩咐道:“最近不要搞大動作,晚些時候城里可能有任務(wù)交代下來?!?p> “是?!笔窒逻B忙答道。
…………
李根的銀砂破邪子彈不僅賣給坊市經(jīng)營方,也賣其他散客。
雖然確實沒幾個人能一次大量提貨,但跟散客交易是用現(xiàn)金。
于是李根除了帶走大量普通子彈外,也讓自己荷包又富余許多,添了數(shù)千銀元進賬。
換好衣服摘了千幻譜后,李根繞路返回自己印刷廠。
眾多普通子彈,不急著用來改裝銀砂破邪子彈。
銀砂彈頭目前仍然是零打碎敲每天少量生產(chǎn)。
工廠里如今重心還在改裝相機那邊。
不過李根專門把機械改良屬性最高的張小玉分出來。
然后陸續(xù)將另外兩支彭城造,也改裝成連珠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