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省巡海局局長木敬山，端坐馬上，靜靜看著眼前慘烈的戰(zhàn)場。
空氣中還有濃烈的硝煙味道。
但木敬山聽了錢塘衛(wèi)傷兵的描述，腦海中第一反應(yīng)仍然是：
詭物，或者某個修行者。
他的眼界見識及自身經(jīng)歷，非一般人可比，倒不如何震驚。
只是奇怪，有這等修為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有名有號。
假使真是普通人組成的槍械部隊，那這支隊伍的人數(shù)將達到一個很高的數(shù)字。
木敬山坐在馬上，心中已經(jīng)將有能力在東海省省城錢塘附近調(diào)集如此夸張的兵力的人，全部過了一遍。
但手下官兵檢查戰(zhàn)場后回來報告的結(jié)果，卻讓木敬山再次意外。
“彈殼大量集中在一起？”
木敬山為了確認，反問道：“看足跡，突圍者至少一半以上子彈，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面前軍官苦笑：“屬下也感到匪夷所思，但確實這么回事，只是不知是否屬下眼力低微看漏了什么。”
木敬山下馬，朝南湖村方向走去，一路上邊走邊觀察。
最后在村口一個小院附近停下。
看著散落在地，大量堆積的彈殼，木敬山神情嚴肅起來。
如果是修行者或者詭物，他反而不這么在意。
但現(xiàn)在種種跡象表明，對方的槍械火力，也超出他的一貫認知。
“康威和幾個隨從，就死在這個院子里?！?p> 旁邊人輕聲稟報：“院子有密道通往康家大院，但他們被一路追殺，在這個院子里斃命。”
木敬山神情恢復如常：“去一趟河口鎮(zhèn)巡捕局，讓婷婷過來，同時問問航兒那邊的情況?！?p> “是?！鄙磉吶肆ⅠR應(yīng)道。
…………
木航、木婷兄妹二人，此刻站在山嶺間，看著漫山遍野一片狼藉。
“南湖村那邊，也是這樣？”木航問道。
木婷嘆氣：“比這更慘，錢塘衛(wèi)春江營炮隊的彈藥箱被打爆了，炸得周圍天翻地覆?！?p> 她蹲在地上，撿起一枚暗黃色的彈殼：“跟這邊一樣，有大量彈殼經(jīng)常集中在一個地方，不像被人打掃，而是自然散落?！?p> 木婷抬頭看木航：“就是槍膛退殼后崩出來那樣?！?p> 木航揉搓自己面孔：“現(xiàn)場痕跡，不像是一群人排隊到這個一個位置輪流射擊，康家那邊人的幸存者也說槍聲連續(xù)不停像鞭炮一樣，他們瞬間就被槍林彈雨掃倒多人?！?p> “所以……”
木婷也揉搓自己面頰：“主要是一個人一把槍打出來的？”
兄妹二人對視，彼此都在苦笑。
“這他么什么槍??？”
木航直接爆粗：“給我一把，我敢去跟三哥單挑?！?p> 木婷沒有反對：“你還真別說，七品肯定扛不住這樣的火力，六品都要看具體什么修行路數(shù)，有些人怕是也難?！?p> 木航苦笑：“那不就是咱們?nèi)寮业膯幔縿e管是儒家新學還是你走的史學路數(shù)，正面作戰(zhàn)低品級我們沒優(yōu)勢的?！?p> 木婷補充道：“六品也要全神貫注迎擊，如果被偷襲打冷槍，同樣危險?！?p> 二人神情皆嚴肅。
一般情況下，擅長正面作戰(zhàn)的七品修行者，大致已經(jīng)不怕黑火藥槍械了，除非對面的人和槍數(shù)量多到一定程度。
而從七品到六品，是比先前九到八和八到七差距都大的分水嶺。
古時候，九到七品稱人間世。
六到四品稱養(yǎng)生主。
養(yǎng)生者，養(yǎng)長生非凡之神通。
七品以上，大家習慣上看做真正脫離凡塵，可稱之為“非人”。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
木婷站在先前李根開槍的地方，朝山坡下面望：
“這個距離，也未免太遠了吧？”
木航神情嚴肅：“是啊，剛一開始確定彈孔和彈殼位置時，我還以為看漏了。
來回檢查才確定，這武器不管是最大射程還是精準射程，都超出當前槍械一大截。
我簡直無法理解，他怎么做到的？”
相較于火力連續(xù)密集程度，單發(fā)子彈的射程與威力，同樣叫木婷、木航驚訝。
四百米以上距離，接近一里地，還能有莫大殺傷力。
這么遠的射程，當前時代普通人憑單兵武器很難還擊。
就算是六品修行者，想通過精神方面的神通影響開槍者，也很難夠到這么遠。
換言之，六品修行者面對這新式武器，剛開始也只有挨打的份兒。
被偷襲打冷槍，甚至當場就可能有生命危險。
雖說六品修行者移動速度都很快，但對方子彈又多又密，連續(xù)不絕，怕是沒那么容易靠近。
至于六品以下，能不能逃命，不如指望運氣……
“這位源先生，究竟何方神圣？”
木航神情前所未有嚴肅。
“他派來給你送信的人呢？”木婷問道。
木航回答：“營里好好招待著呢，他們倒也不急著走，但看他們模樣只是聽命行事，不知那源先生深淺?！?p> 木婷說道：“四叔已經(jīng)給我爹還有二叔、三叔他們送信了。
他的意思是先封鎖消息，扣住康威、趙登他們走私這一點不放，跟人慢慢談。
但要盡快聯(lián)系上那位源先生，四叔想親自見見他?！?p> 木航徐徐點頭：“還是要小心啊，不知道此人背后有誰，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其他更兇狠的武器。”
木婷言道：“爹和四叔他們怎么安排，我不清楚，這位源先生，今天算是送我們一份大禮，但我感覺這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木敬山、木航父子二人善后。
巡海局先不談，有關(guān)錢塘衛(wèi)春江營的事情，很快在省城炸了鍋。
但木家已經(jīng)成功搶占先機，把握主動。
木婷去了蕭嶺縣，見到源先生派來送信的人，交代他們傳話給源先生，謀求見面。
送信者也聯(lián)系不上源先生，只是徑自返回河口鎮(zhèn)。
確認他們沒有被人追蹤后，高泰先跟他們見面，然后再轉(zhuǎn)而聯(lián)系源先生。
李根沒接受對方會面的要求。
一回生。
二回熟。
這次交流的方式是……電話。
碳晶送話器技術(shù)成熟并投產(chǎn)后，電話傳聲質(zhì)量大幅提高。
“源先生，久仰大名。”
話筒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李根回道：“不敢當，木局長客氣了。”
“不是我客氣，是源先生出人意表?！蹦揪瓷窖缘溃骸案愠鲞@么大動靜，不僅錢塘衛(wèi)，我巡海局也上下無光。”
李根淡然一笑：“走私的巡海局人馬，不是木局長嫡系?！?p> 木敬山則言道：“反擊康威，我能理解。
揭發(fā)錢塘衛(wèi)春江營走私軍械，為錢塘衛(wèi)排毒，我深表感謝。
但大開殺戒，打死打傷錢塘衛(wèi)數(shù)百人，恕我難以坐視不理?！?p> “就我所知，木家也有私兵不是嗎？對外解釋，還是很方便的，例如錢塘衛(wèi)春江營走私敗露，拒捕謀反兵直接變賊，木家?guī)椭埠＞制脚选！?p> 李根淡然道：“不知木婷小姐有沒有轉(zhuǎn)述過我的話？我是個生意人，喜歡童叟無欺，公平交易?！?p> 木敬山言道：“婷兒說過，恰好，我正有筆生意，想要跟閣下談。”
李根笑道：“木局長要親自見我，想必胃口不止于連珠步槍?！?p> 木敬山：“今天兇器給我，我才好幫閣下背這個黑鍋，不是嗎？”
“木局長說笑了?！?p> 李根言道：“一來，憑木家兩個字，這點小麻煩實在無足輕重。
二來，我做生意從不強買強賣。”
電話另一頭，木敬山微微揚眉。
果然所圖非小……
木家確實有能耐給這位源先生善后。
作為東海省錢塘城最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之一，木家勢力堪稱樹大根深。
李根也是多方查探，才知道個大概，這還要感謝木姓少見。
木家家主海宣伯木敬陽，也就是木婷她老爹，是當前錢塘市議會議長。
省督能不能排進東海省權(quán)力前五，尚要掛個問號。
但不管用什么排序方法，木家家主都不會跌出前五之列。
他膝下長子木家大少木鎮(zhèn)是當前錢塘市市府的秘書處處長，未來通往市長之路已經(jīng)初見曙光。
次子木家三少木華相對神秘，聽說在某個宗門圣地修行。
長女婿，也就是木婷的親姐夫，是木家插進錢塘衛(wèi)的一顆釘子，統(tǒng)帥錢塘衛(wèi)浦陽營。
利用這次事件，木家接下來有關(guān)錢塘衛(wèi)的博弈，他是關(guān)鍵人物。
木家二爺木敬海，當屆東海省議會議員。
膝下長子木家二少木輝在海外飛地東洲經(jīng)營。
次子木家五少木寧在省府監(jiān)察處，有傳聞不久后將外放下面地方主政。
木家三爺木敬松，也就是四少木軒的老爹，主管家族生意往來。
木家四爺就是正在跟李根通電話的木敬山，作為巡海局局長，是木家在武裝隊伍上的代表。
雖說巡海局內(nèi)部不是木家徹底鐵桶江山，但也大半在木敬山掌握下。
其長子木家六少木航直接在巡海局跟著父親帶兵。
次子木家七少則在省府民衛(wèi)廳，工作涉及部隊后勤。
這還僅僅只算他們直系親屬，沒算偏房和姻親。
李根就覺得，木婷能這么隨意在外面浪，要多謝她上面一群哥哥姐姐，不僅遍布四方還在各方面站穩(wěn)腳跟。
“木局長作慣大事，常年運籌帷幄，所以碰見點新奇事物，就想納入自己掌控?！?p> 李根淡然道：“但太強的掌控欲，也可能嚇著某些人或事，推著他們遠離你?！?p> “源先生不是我們東海本地人。”
木敬山略微沉默后，重新開口：“來東海，究竟要做什么？”
李根言道：“除了妨礙我生意的人，我沒打算與任何人為敵。
我說過，我是個生意人，來這里只是做買賣而已。
不管是邪道起事，還是掀起反旗，我都沒興趣?！?p> 木敬山淡然指出：“源先生的生意，都是軍械生意?！?p> 李根笑笑：“我的貨物有很多，品類沒那么單一。
比起挑動戰(zhàn)火賣兩家，我更喜歡太平盛世，國泰民安，社會財富越來越多?！?p> 他淡然道：“些許武力不值一提，僅僅希望確保其他人跟我交易時，能守規(guī)矩。”
“源先生做生意不喜強買強賣，但今年以來，連續(xù)送我們木家兩份禮物?！?p> 木敬山言道：“希望源先生的開價不要太夸張，讓我們承受不起?！?p> 李根笑道：“豈敢，橋山鎮(zhèn)軍械廠和錢塘衛(wèi)春江營，只是見面禮。
我們的交易內(nèi)容大可以自由一些。
例如，你們一些不太方便經(jīng)手的事情，我完全可以代勞?！?p> “我個人樂意多源先生這樣一位朋友?！?p> 木敬山掃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木航，繼續(xù)對電話說道：“旁的，我會轉(zhuǎn)告家兄等人?！?p> 李根看著面前的木婷：“有勞木局長，我個人也感謝閣下親自接這個電話，而非找人冒充通話的同時，你再跑來下面縣里找我。”
木敬山言道：“源先生說笑了，這點涵養(yǎng)我還是有的，希望以后能有機會與閣下當面一見?！?p> “會的，希望我們有更多合作機會?！崩罡鶔鞌嚯娫?。
對方不再提錢塘衛(wèi)死傷之事。
李根此刻也無需再多問。
既然回應(yīng)他的見面禮，那即便沒有后續(xù)合作，這件事的善后木家也兜下了。
“你讓人不安，不是因為你的武器，而是你的神秘?！毕惹耙恢卑察o的木婷開口說道。
李根語氣不咸不淡：“做生意講信用，神秘不重要，貨真價實誠信履約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