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診斷

　　我是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因為這個工作要不斷地與村內(nèi)的群眾打交道，我很自然就成為了村里的公眾人物。從醫(yī)多年來，踏實的工作作風也使我在村內(nèi)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在2018年村干部換屆中，我有幸被當選為村干部。于是，我這個鄉(xiāng)村醫(yī)生就一邊行醫(yī)，一邊履職村干部職責。

　　2020年是國家脫貧攻堅的收官之年，國家要求12月31日前所有貧困縣摘帽、貧困戶脫貧。臨近脫貧攻堅的最后沖刺階段，各級檢查更是一波波接憧而來。地方政府為迎接國家、省、市級檢驗脫貧成效，就要求各社區(qū)準備好所有貧困戶檔案、以及各種幫扶項目資料，黨支部分工我負責本社區(qū)的扶貧工作，所以那些天也是我最為忙碌的日子，每天都要埋頭工作于堆積如山的文檔中到深夜。

　　12月28日的下午，我正在村部埋頭整理文檔資料，一陣急促手機鈴聲響起，我拿起電話一看，是姐姐打來的電話。姐姐這時候給我來電話肯定是有事，因為家里知道我這些天很忙，通常都是吃過晚飯之后才給我打電話。接通手機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見姐姐在電話里抽泣的聲音：“弟弟........”突然聽到姐姐的哭聲，我也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第一反應就是肯定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頭“轟”的一聲好像變的巨大起來，當時只感到腦子一片空白。我知道姐姐不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什么事情能讓她這么亂了心神？頓時，各種不好的猜測都涌入我的腦海之中?？刹徽摪l(fā)生了什么事，現(xiàn)需要穩(wěn)住姐姐激動的情緒再說。

　　我略微定了定神后，對著聽筒說：“姐，無論出了什么事，你先不要過于激動。你平復一下情緒，慢慢說”。經(jīng)過我?guī)拙浒参康脑捳Z，電話那頭姐姐的情緒似乎也平靜了下來，慢慢地把事情的原因說給了我。

　　“爸最近一段時間老說胃疼，因為我們都知道你這些天很忙，所以就沒跟你說這個事情。前兩天我和你哥帶著爸在醫(yī)專附院做了個胃鏡檢查，我這會兒在醫(yī)院剛拿到他做胃鏡時候取的病理檢查報告，上邊說爸得的是胃癌。心里一陣慌亂，才給你這個打電話。我這會兒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姐姐說著又在電話那端哭了起來。

　　這個消息，對于毫無思想準備的我來說，無異于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打得我又是一陣眩暈?！拔赴?？父親怎么可能會得這種??？是不是搞錯了？我以前帶他去做過檢查，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呀”！我這時候也失去了剛才勸姐姐時候的鎮(zhèn)靜，第一反應就是醫(yī)院把檢查結果搞錯了?？墒寝D念一想，醫(yī)院有著嚴格的核查制度，這種事情怎么會弄錯了呢？

　　“你給我哥打電話沒？”我強勉讓自己冷靜了一下，沉聲接著問姐姐說：“爸這會兒應該不知道你拿的報告結果吧？”

　　姐姐這時候已經(jīng)似乎冷靜了許多，說：“我剛給你哥打過電話了。我來醫(yī)院拿報告這事咱爸知道，可是他還不知道是什么結果呢”。

　　我想了想對姐姐說：“結果先不能讓爸知道，我怕他突然間知道這個結果心理上接受不了，另外，如果這個事情讓媽知道了，可能后果會變得更加嚴重。你先在附近找個復印店，問下他們能否比對這份報告，制作一張假的報告單，把診斷結果給改成重度胃潰瘍”？我在電話里和姐姐商量著對策。

　　我母親五年前因患腦血管病，近兩年才恢復得可以生活自理，我怕這個檢查結果會把她再一次打倒。如果真要在因為這個事情把母親驚到，我們這個大家庭可當真要亂套了。

　　姐說：“我剛給你哥電話，他也是這么說的。我這會兒就去找復印店，重新做份假報告。你盡量請個假今晚也過來，咱們姐弟三人好在一起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p>　　家里出了這么大事，我怎么還能安下心來干活呢？我急匆匆撇下手頭的工作，找到支部書記要請假：“書記，我家里這會兒有點急事需要去處理，需要請幾天假?！睍涳@得很詫異，明知道這幾天鎮(zhèn)里安排的迎檢任務很重，我在關鍵時候卻要請假，也沒問原因，直接說：“不行，這幾天各項檢查，大家都忙得要死，你請什么假？”

　　我原本想編個別的理由請假，可還沒有想出有什么借口，就突然感覺鼻子一酸，大顆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流了出來，再也制止不了。書記見我突然不知什么原因而這么傷心，也慌了手腳。急忙站起來拍了拍我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嗎？你先不要著急，慢慢說?！蔽抑共蛔〉某槠溃骸拔野智皫滋熳隽藗€胃鏡檢查，剛才我姐拿到了病理報告單，說我爸得了胃癌........”

　　一陣陣莫名的傷感情緒再次涌上心頭，我流著眼淚伏在書記的肩頭堅定的說：“我這會兒就要去南陽，我們需要商量怎么給我爸治病?！?p>　　書記聽說父親被確診為胃癌也顯得很驚訝，安慰了我?guī)拙浜?，嘆了口氣說：“檢查固然很重要，但是給你爸看病也同樣重要。你放心去吧，家里工作有我們接著先干?！?p>　　在去南陽的路上，我的腦子似乎仍處在混亂之中，很后悔之前對父親的關心太少。假如前幾年我能帶他去做胃鏡檢查；假如他知道了真實的病檢結果會不會承受不了打擊；假如母親知道了爸爸得了癌癥，會不會承受不了這個打擊而倒下.......種種假設不斷地在我腦中糾纏不清，我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里，我該做些什么？

　　作為醫(yī)生，我自然知道癌癥這種病，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預后效果才越好。平時接診到此類病人，我都是很果斷地能給病人提出合理的建議?？善龅秸嬲枰约耗弥饕獾臅r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腦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