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1 鴉語

　　“我有個問題。”

　　“你是多久沒吃飯了？”

　　公寓房里，寧洛看著正在狼吞虎咽的蘇瑤，只覺得有些魔幻。

　　明明她剛才還那么清冷孤傲，現(xiàn)在卻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吃飯的樣子甚至說是兇神惡煞也毫不為過。

　　蘇瑤“噸噸噸”灌了一大口水，道：“我，咳，咳咳，我快一周沒吃飯了?！?p>　　“慢點喝慢點喝，沒人跟你搶?！?p>　　寧洛怔了怔，皺眉道：“不過你這水平不是隨便街斗就能來錢嗎，難不成新港穿越者的實力都這么離譜了？”

　　蘇瑤鼓著嘴，語速快得像是連珠炮一般：“我也想街斗賺錢啊，矩陣不許有什么辦法嘛！因為他們太菜，所以矩陣每周只準(zhǔn)我打一場，而且贏了我也沒錢拿。因為我的面板里沒有‘錢’這個數(shù)據(jù)，所以就算贏了，錢也沒法入賬?！?p>　　寧洛懵了。

　　矩陣限制街斗次數(shù)就夠離譜的了。

　　但面板上沒錢又是什么個說法？

　　這年頭沒有現(xiàn)金，全靠植入人體的芯片與個人終端的數(shù)據(jù)，沒錢意味著沒法購買支付任何東西。

　　要是真如蘇瑤所說的那樣，她根本沒法解決吃住。

　　所以寧洛是不信的。

　　寧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質(zhì)疑道：“你沒錢那住哪啊？”

　　蘇瑤：“新港大廈樓頂?！?p>　　寧洛：“……”

　　周所周知，新港大廈是除卻黑塔以外的第一高樓，足有333層之高。

　　那是能住人的地方？

　　況且，既然蘇瑤此前住在新港，如果她真的不能支付，她又靠什么不遠(yuǎn)萬里跑到永城來的？

　　總不至于是扒在電車上來的吧？

　　蘇瑤給出的答案是：“嗯，所以我是跑過來的呀。”

　　寧洛看著蘇瑤一臉天真爛漫，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他現(xiàn)在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問號。

　　蘇瑤回答的時候語調(diào)是有情緒的，所以理論上她可能沒有說謊。

　　但從新港跑到永城……鬼都不信。

　　況且寧洛又找到了新的疑點。

　　“不對啊，你是神選者，我也是神選者，但我面板是正常的啊。”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讓矩陣把你的支付按鈕給摳了？”

　　蘇瑤抬起頭，神色逐漸淡下，語氣也稍微平靜了幾分：“所以，你就沒想過，有問題的可能反倒是你嗎？”

　　寧洛神色一滯。

　　確實，他眼下所知的神選者只有蘇瑤和自己兩人。

　　那么有問題的到底是誰，這一點還真的未嘗可知。

　　寧洛皺眉道：“但……總不可能神選者都不準(zhǔn)付錢，唯獨允許我付吧？系統(tǒng)要是這么做，那祂一定是有什么大??！”

　　蘇瑤進(jìn)食的速度越來越慢，她的儀容似乎與飽腹感呈正比，而情緒卻跟飽腹感呈反比。

　　寧洛看著她從狼吞虎咽變成了細(xì)嚼慢咽，就連情緒也逐漸斂去。

　　蘇瑤清冷道：“因為神選者本就不需要錢，而此方天地的神選者，也唯獨你我二人?！?p>　　簡單一語，卻如石破天驚。

　　寧洛瞳孔微縮，他沒有第一時間追問，因為聯(lián)系前因后果，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一些真相。

　　“蘇瑤剛才說，她來找我是想讓我?guī)厝ァ?p>　　“難道那不是玩笑，而是真相？”

　　“所以神選者本應(yīng)在黑塔內(nèi)部，只是我和蘇瑤都是例外。蘇瑤因為某種原因回不去黑塔，而我則是在黑塔外覺醒的資格?！?p>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蘇瑤沒錢就說得通了，恐怕是因為黑塔內(nèi)的貨幣不是錢?！?p>　　寧洛沉吟片刻，抬頭道：“所以，神選者都在黑塔內(nèi)部，那黑塔內(nèi)到底是什么情況？是一片中央都市，還是說單純的神選者角斗場？”

　　蘇瑤微微頷首：“神選者的確都在黑塔內(nèi)，不過內(nèi)部情況不能透露，因為這是契約，或者你可以理解為合同?！?p>　　蘇瑤說著，抬眼瞥了瞥寧洛。

　　有一點她并未說明，其實神選者的身份就是「矩陣」的敲門磚之一。所以理論上來說，當(dāng)寧洛成為神選者之后，就理應(yīng)被「神使」接走。

　　可寧洛卻沒有。

　　他不僅沒有進(jìn)入黑塔，而且實力還弱得可憐，完全不像是個神選者該有的樣子。

　　這很奇怪。

　　但同樣，也是蘇瑤的機(jī)會。

　　寧洛沒有注意到蘇瑤的異樣，當(dāng)然，以蘇瑤吃飽了后的冷淡狀態(tài)，就算寧洛仔細(xì)觀察，也不可能察覺到她神色中的疑慮。

　　他僅是摩挲著下巴，追問道：“所以你出于某個原因，沒法報名參賽。但你知道我不得不去黑塔，因而找上了我……我可以理解為交易嗎？”

　　寧洛問的時候有將自己的語氣放低一些。

　　因為他知道，蘇瑤還真能殺他。

　　雖然寧洛不知道神選者到底會通過何種方式執(zhí)行殺戮權(quán)，但蘇瑤肯定擁有制裁的資格。

　　正因如此，寧洛知道蘇瑤完全可以“威脅”，根本沒必要“交易”，所以詢問才將自己的身段放低。

　　萬幸，蘇瑤認(rèn)可了“交易”這個說法。

　　蘇瑤言簡意賅：“你供我吃住，奪冠后要求矩陣帶我同回。我給你情報與知識，同時偶爾可以陪練?！?p>　　明碼標(biāo)價。

　　寧洛不動聲色，心里權(quán)衡利弊。

　　其實他算不上虧，也算不上賺。

　　因為吃住的問題很好解決，相比與情報和知識，代價可謂低廉。

　　但奪冠后對矩陣的要求……

　　寧洛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愿望”究竟能達(dá)到什么程度，所以也不清楚拿它置換蘇瑤的陪練到底是值與不值。

　　不過他除了接受，別無他選。

　　蘇瑤頓了頓，又補(bǔ)充道：“還有，回去之后我能保護(hù)你一小段時間。不過時間的長短由我來定，且不具備強(qiáng)制性。”

　　嘁，不就是彈性工時嘛，寧洛老懂了。

　　寧洛不以為意，轉(zhuǎn)而問道：“那要是矩陣拒絕了我的請求呢？”

　　“祂不會拒絕，因為這個要求在規(guī)則范圍之內(nèi)?！碧K瑤語氣斷然，似乎對矩陣尤為了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寧洛當(dāng)然不會再多說什么，不過他本來也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寧洛：“好，成交！”

　　……

　　吃飽喝足之后，寧洛向蘇瑤詢問了一些有關(guān)新港和其他穿越者的情報。

　　畢竟他現(xiàn)在無懼于陳戈，晉級世界賽幾乎板上釘釘。

　　但前者，當(dāng)蘇瑤吃飽喝足之后，還是稍稍為寧洛解了解惑。

　　“穿越者可以分為普通玩家，超越者，以及神選者?！?p>　　“普通玩家就是你在永城見到的這些，對他們來說，穿越模擬器就只是一款消遣的游戲?！?p>　　“而腦力出眾的，就是所謂的超越者?！?p>　　“超越是指超越系統(tǒng)的限制，他們能在穿越后保留小部分的關(guān)鍵情報，諸如功法秘方?！?p>　　“至于能保留多少，那取決于他們各自的腦力。一般超越者需要大概百來局的時間重塑一門功法，功法越難，回溯也越難。”

　　“而我們，就是神選者。”

　　“是被「矩陣」所遴選的存在。”

　　“序列之爭就是角逐神位的儀式，更多的信息……根據(jù)合同約定，不能再透露了。”

　　寧洛追問道：“那我現(xiàn)在的實力算是什么檔次？”

　　蘇瑤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猶豫該不該說。

　　但最后，她還是垂首道：“弱，或者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p>　　說著，蘇瑤抬頭看了眼寧洛，似乎是在問他還想不想聽。

　　寧洛倒不介意這些，只要是真話就行：“沒事，你說?！?p>　　蘇瑤微微頷首，解釋道：“你現(xiàn)在的水平處于「玩家」之上，但恐怕還不能觸及「超越者」的底層。因為超越者不論天命詞條如何，他們在千百場的對局中都學(xué)會了更高維度的功法。所以無論在塵淵界，還是在高維位面，他們都是強(qiáng)于你的。”

　　寧洛微瞇著眼，并未辯駁。

　　他知道自己不弱，但不可否認(rèn)，就序列之爭的敗陣來看，他的確有太多的不足。

　　甚至他自創(chuàng)的功法也不過是優(yōu)于塵淵界而已。

　　更高等的維度他還無力觸及。

　　或許是永城狹小的舞臺局限了視野，從而讓寧洛有了無敵的錯覺。

　　但寧洛知道，現(xiàn)在看來，他有必要冷靜下來。

　　蘇瑤見寧洛神色并無波瀾，于是補(bǔ)充道：“但有一個好消息可以先告訴你，你此前隱藏實力的行為其實毫無必要。因為神選者不在，你的表現(xiàn)也不會招致殺身之禍，所以完全可以放開手腳?！?p>　　寧洛聞言眼前一亮，既然無需畏懼其他神選者，那賽場上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練兵，嘗試消化天命。

　　不帶天命只是為了極限挑戰(zhàn)，除此之外沒必要扮豬吃虎，遮遮掩掩。

　　更高效地提升實力，完善修行體系，才是寧洛的當(dāng)務(wù)之急。

　　要走的路還很長，不過至少永城的奪冠之路想來并無阻礙。

　　然而蘇瑤忽然給他澆了盆涼水。

　　“對了，我之前搜你比賽錄屏的時候，看到永城有個奇怪的家伙。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個超越者?！?p>　　“誰？陳戈嗎？”

　　“不知道，凡人我記不住的，唔……總之你自己小心點就是了?！?p>　　蘇瑤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一頭扎進(jìn)了沙發(fā)被里，蜷縮得像是一只溫馴的小貓。

　　“小半個月沒睡了，我歇會，你隨便。”

　　說著，蘇瑤把沙發(fā)被蓋過了自己的腦袋，再無聲音。

　　寧洛看著物理隱身的蘇瑤，只覺得精神一陣疲憊。

　　序列之爭的腦力消耗比一般穿越真的要夸張許多。

　　“算了，早些休息，還是不要影響明天的比賽為妙?！?p>　　“小組賽只剩一天，記得對手是……徐林盛，浮世攻略組的組長。能吊打魏海風(fēng)的話，想來有些本事。”

　　“不過，既然往后的比賽沒必要放水，那明天干脆先練一練「絕塵」。太多A級詞條需要消化，得先掌握了才行，之后再挑戰(zhàn)極限?！?p>　　寧洛不再多想，最后沉沉睡去。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沉眠之時，蘇瑤卻從沙發(fā)被里鉆了出來。

　　黑襪上的肉墊印花掠過落地窗旁的毛毯，并未發(fā)出些毫聲響。

　　她伸出手，纖長的手指輕輕點在落地窗上，透明的玻璃如水面般蕩開波紋，繼而暈染開來。

　　落地窗上泛起的漣漪似乎在與窗外的霓虹光暈共鳴。

　　蘇瑤的整只手就這么輕描淡寫地穿透過去，繼而伸向那座接天的虛無高塔。

　　她壓低著嗓子，淡漠自語：“回見。”

　　如果寧洛此刻醒著，他大概能夠聽得出來，蘇瑤的語氣雖然如飽腹時一般清冷，但卻多了些徹骨的寒意。

　　……

　　晨光熹微，關(guān)山月曉。

　　寧洛舒展身體，這大抵是他穿越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甚至治好了他穿越前就有的淺睡失眠。

　　都說運動之后睡覺更香，果然如此。

　　序列之爭雖不是什么體力勞動，但腦力沖浪的消耗也不必苦工要少。

　　客廳里，蘇瑤睡得四仰八叉。

　　她一腳翹在沙發(fā)的扶手上，另一只腳懸在了外邊，甚至手臂都垂到了地上，而且睡覺連長襪也不脫。

　　如果不是她胸口尚在起伏，寧洛幾乎以為家里成了兇案現(xiàn)場。

　　寧洛怔住了：“昨晚睡得時候不是還挺斯文的嗎，怎么一醒來就成這樣了？”

　　原因，寧洛很快就知道了。

　　一道慵懶中帶著些死乞白賴的聲音忽然傳來：“寧洛，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

　　“啊好好好，停停停，我這就點外賣?！?p>　　寧洛趕忙叫停了蘇瑤的防空警報。

　　看來蘇瑤飽腹與否的狀態(tài)差距還是挺大的。

　　而且，蘇瑤的飯量也是真的夸張，一個人吃了三人份還說不飽，迫使寧洛又點了五人份。

　　好在不算破費就是了。

　　回房間之后，寧洛也總算整理好思路。

　　首先身份暴露這一點肯定是不用愁了。

　　壓力的話……在永城應(yīng)該沒有了吧，雖然蘇瑤說的那個疑似超越者的怪人尚不確定身份，但寧洛也全然不慌。

　　徐林盛有可能嗎？

　　應(yīng)該不至于，一個小小的浮世攻略組組長，想來不會與超越者有什么瓜葛。

　　就算他是，那也無妨。

　　畢竟小組賽每組前二晉級，寧洛晉級淘汰賽本就毫無懸念。

　　而他現(xiàn)在又無需擔(dān)心身份暴露，可以在賽場上掏出底牌。所以只要全力出手，小組賽輸了也無傷大雅。

　　至于什么天機(jī)閣論壇，還有大夏和書院的情報。

　　這些也不重要了。

　　有蘇瑤這個萬事通在，沒什么是問不出來的？

　　況且關(guān)于大夏和書院的情報，寧洛借由序列之爭的副本也了解了些許。

　　不同副本的劇情可能并不對應(yīng)同一個時間線。

　　蜀山副本對應(yīng)的是蜀山守衛(wèi)戰(zhàn)。

　　而根據(jù)正常的劇情發(fā)展，守衛(wèi)戰(zhàn)會以蜀山慘敗告終。

　　彼時劍隱不在蜀山，蕭忘取走流云劍，之后用魔教勢力換了大周遺族手中的無鋒。

　　無鋒是無鋒門的無鋒，那么周槐也就是大周遺族的一員。所以勘龍術(shù)是前朝大周的功法，而功法內(nèi)的喚尸之術(shù)便是西荒腐尸的根源。

　　“怪不得勘龍術(shù)這么高級?！?p>　　寧洛摩挲著下巴，心道原來自己巧合之間獲得了寶貝。

　　而大夏的劇情，寧洛大致能夠猜到。

　　想必大夏副本會發(fā)生在蜀山團(tuán)滅之后，穿越者要在大周遺族的猛攻之下保衛(wèi)大夏。

　　而書院的劇本，寧洛倒是暫無頭緒。

　　“但蕭忘有問過我，問我是夏沉的狗還是書院的匹夫。所以說，這二者都有體修的發(fā)揮余地。”

　　“既然如此，我不如先完善一下此前的煉體功法?！?p>　　寧洛小口品茗著豆?jié){，思緒錯雜，忽然靈光一閃！

　　“不對，其實沒必要分開?！?p>　　“我沒必要跟著塵淵界的修行體系走?！?p>　　“他們煉體和煉氣分配不均，攻高防低，這不是我想要的功法?！?p>　　“我該創(chuàng)造的，是能夠均衡靈氣與氣血的大一統(tǒng)功法，所以只需要在道解的基礎(chǔ)上添磚加瓦就是了?！?p>　　“那么接下來該參悟的，除了最簡單的絕塵之外，就該是劍骨和玄煞！”

　　寧洛神色豁然，點開了自己的備忘錄。

　　【已消化】

　　開宗立派（S），諸藝精絕（A），天生異象（A），山主（A）

　　【待消化】

　　絕塵（A），玄煞之體（A），劍骨（A），洞幽（A）

　　這樣一來就清晰多了。

　　像是諸藝精絕和山主這種加速學(xué)習(xí)的天命，或許永遠(yuǎn)沒有完全掌握的一天。

　　畢竟學(xué)無止境。

　　不過把它們放在第一欄倒也沒錯。

　　而最重要的就是那些附帶特殊能力的天命，這才是寧洛最需要投入精力消化的地方。

　　往后的道路已然明晰。

　　寧洛長舒了一口氣，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