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場觀眾席,羅鋒心影歪躺在一處僻靜角落,被陰影遮蔽。他手撐著腦袋,望著觀眾席慘淡眾生的面容,滿是懶散,就像是看著豬圈里的待宰牲口。
這具心魂之倒影,不光一改往日極其端正的姿態(tài),還對眼前悲景,透出絕不該出現(xiàn)的無聊,無趣……
這般無聊的心態(tài),與全神貫注手術(shù)的本尊的肅容截然相反,卻是羅鋒內(nèi)心深處,對眼前局面所持心態(tài)的、無意識流露的真實寫照。
手術(shù)也好,死靈困局也罷,那是身為赤鋒劍圣、身為華夏接班人的羅鋒的死局、絕境……卻不是破除道德束縛后的劍圣的死局、絕境。
羅鋒會陷入困局,是因為他要護蓋爾、莉薩的周全,要護北冥、隕火的周全,要顧慮紅小姐的周全,那些他因道義而認可的人,他全要護其周全!
包括那道義本身,也是羅鋒必護之存在!絕不可讓自己走火入魔,便是對道義的庇護!
羅鋒遭遇的一切困難,僅僅是他要顧全道義,顧全大局。
可換而言之……只要他舍棄道義,只要羅鋒愿意拿那些人的命去布局,只要這一切顧全大局全都煙笑云散了,那這場絕境困局,就是個笑話!
舍棄道義,這是原本的羅鋒,擁有源于殘魂的劍圣道義與現(xiàn)代人價值觀雙重加持的內(nèi)心,所絕不會出現(xiàn)的考慮選項??僧斶@些道義價值被死靈邪陣破防后……
當羅鋒本尊在紅小姐按摩下陷入休眠之時,在劍圣殘魂,能助心魂維持道義底線的天魂也休眠之際,并沒有隨著肉身一塊陷入休眠的心魂,便在心靈至深至暗之處,完成了另一番推演。
這一切的算計推演,羅鋒雖然尚未有所意識、察覺,但他內(nèi)心深處,他的心魂,已然清楚這另一種結(jié)局。作為心魂倒影的心影鏡像,更是在沒有主動控制的情況下,將這份推演最后得出無趣答案后的心態(tài),用肢體展露了出來。
“哈……”百無聊賴的心影,又深深打了個哈欠,嘴大張到一半,卻是忽然一楞,隱隱意識到些什么。
斜躺的羅鋒坐起身,正直了身姿,略作反思,疑惑道,“我這是……累了?”
察覺到自我狀態(tài)的不對,羅鋒邊是猜測,邊是閉目凝神。一心二用的他,一用全神貫注于手術(shù),這一用,則生成意識向內(nèi)心探去。
意識,肉身心腦所發(fā)之念,用以主動與心靈溝通,追問內(nèi)心。
尋常鏡像沒有凝聚意識的能力,畢竟這是血肉之身才擁有的能力,哪怕是羅鋒剛剛領(lǐng)悟心魂鏡像時,凝聚的心影鏡像,也同樣沒有這份能力。但被紅小姐搞出bug,進而演進“生命”的特殊心魂鏡像,卻擁有這份極為特殊的能力。
甚至,作為心魂投影之具像,心影鏡像產(chǎn)生的意識,還能繞過“靈魂”外圍,繞開天魂與地魂,直觸被層層庇護的心魂。
這一道意識,走靈魂后門,徑直靠近心魂所在之境。但那一境的那個方向,早已被洞穿出巨大空虛。因此意識的靠近,讓羅鋒感到一股透心陰寒,夾雜著無名恐慌襲來,但劍圣并不精于靈魂之道,羅鋒也自然不知,靈魂世界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就在意識,將與那空洞心魂接觸的前一刻,一道同樣陰寒的魔影閃來,一把將這道意識的車頭裹挾住,拐了出去,拐到了靈魂的外圍,被天魂守護的“正門”之前。
魔影散去,意識在慣性下撞入天府,府門自動張開,放這意識進入,隨后立即閉合,將寒流擋在門外,一切陰寒恐慌也一并被擋在外面。
這靈魂世界發(fā)生的一切,在現(xiàn)實只是瞬息。羅鋒只渾身稍一個激靈,便一切恢復正常。
“呼……隕火那老小子,玩什么不好,玩天威莫測。他是跪得爽快,我卻少個忘年交,唉……谷丹這老狐貍也是,感情他那什么以‘獸人的方式’,是在這等著我。明明是我來調(diào)查他的,怎么像著他的道了……”羅鋒念想道,為自己的無趣找到了緣由——都是隕火這老小子害的,逼他拿出上班用的無聊手段,盡是些走流程的文斗,贏了也是無趣。
對了,還不只隕火這老奸狐,還有另一條也屬狐貍的……
“谷丹這家伙……還是得寧信其有,其他先知不整虛的,可這家伙會。他種族主義激進歸激進,但像舊部落斧王那樣,將異族非奴即屠是一種激進,將異族當工具人,用到榨干最后一滴油水,也是一種激進,他就是后者。若是他真看破我靈魂真相,大概率也不會明面翻臉,而是故意演我,拿大義壓我,我還沒能力跟他翻臉……”
想到谷丹那招極克自己的生靈吸取,羅鋒不禁深吸一口氣,但也沒焦慮。他和谷丹,終究遠沒到魚死網(wǎng)破的程度,沒有破解生靈吸取的招式的確讓他不安,但谷丹用行動給予他的信任,足以彌合這些不安。在尚無證據(jù)之前,沒必要去空耗這份信任。
畢竟,哪怕是谷丹,他狡猾歸狡猾,甚至路走岔道走歪也不奇怪,可就算這樣,他也沒幾分私心,他只是比其他獸人,更加堅決而極端地站在獸人種族的立場,僅此而已。
羅鋒自己不喜歡走極端,但也不反感極端,更不至于對極端之人無端厭惡。在他看來,族群存在像谷丹這樣的少數(shù)極端,未必不是必須的。特別是在這樣一個世界,在這樣的、獸人被摧毀而野蠻化,再度遭受奴役、再度踏上掀翻奴隸主之路的世界。
忽然間,羅鋒就覺得,獸人……也挺有意思的。
羅鋒心底,浮現(xiàn)出投身獸人命運的念頭。
不同于此前,對接受劍圣之軀時道德承諾的履行,更不是安宿此身后的即來則安的那種被動式加入,羅鋒此刻的念頭,是一種積極的躍躍欲試。
此刻的這般轉(zhuǎn)變,卻是源于羅鋒對宿于此劍圣之軀的認知轉(zhuǎn)變。
道德防線被摧毀前,羅鋒始終將劍圣之軀,視做“不是我的”,但他的求生本能,逼迫他必須獲得這具身軀,在道德對本能毋庸置疑的壓制下,羅鋒因而道德自肅,以替劍圣實現(xiàn)復興之愿為交換,獲得身體的使用權(quán)。
但現(xiàn)在,后天形成的道德認知已幾近廢墟,道德自肅的必要自然也不復存在……不受壓制的求生本能,讓羅鋒潛意識,已經(jīng)將這具劍圣之軀視為己有了。
這種轉(zhuǎn)變,自然也從內(nèi)里,改變了羅鋒對獸人復興之事的認知。
曾經(jīng)的獸人復興,是劍圣的事,縱使羅鋒君子一言,受道德的驅(qū)使而會認真履行承諾,但這不是“羅鋒的‘自己的事’”。
而現(xiàn)在,在羅鋒的道德觀被摧殘,從而將赤鋒劍圣的一切,視為己有之后,那獸人的命運,自然也成為了“羅鋒的‘自己的事’”。
當然,這樣的轉(zhuǎn)變,是幾于無形的,羅鋒就算有心影能印照自我內(nèi)心,也一時半會,意識不到就是了。
“此間屠龍之事了,就加緊開始劍圣心愿……”
羅鋒心道。
雖然羅鋒的潛意識里,有些不易自知的念頭,在道德防線崩潰后,已是無形間便南轅北轍了,但在這些念頭真正浮出水面之前,記憶的慣性依然會讓羅鋒的抉擇傾向,偏向記憶中的道德水平。
這樣的慣性偏向會持續(xù)到,遭遇激烈沖突,或者慣性消失的那一刻……
羅鋒將目光重新投向?qū)γ嬗^眾席,那身黑袍之上。
“那個老色鬼沉迷美色,倒是給我這手術(shù),爭取不少時間……嗯?我就一會沒看,怎么魁剛這般狼狽?嘖?這一地血,北冥這小子,竟能重傷魁剛?不對勁……這是魁剛在使詐吧,這傻小子不聽我的話,這是要遭重咯……嗯?那里又是……?”
角斗籠中諸般關(guān)鍵盡在羅鋒的眼中,羅鋒正抱著看戲的態(tài)度,準備看便宜徒弟出丑,眼角余光卻忽然被觀眾席的一處角度吸引。
那是一處隱秘角度,是依靠視覺差形成的凹陷區(qū)域,這些角落背后連著游客止步的暗道。這般設計最初干嘛用的,已經(jīng)無從考證,反正現(xiàn)在被用來下黑手。比如讓被盯上的人,從觀眾席上神秘消失……
羅鋒注意到這里,也是之前,在角斗場主管辦公室“考察工作”時了解到這樣的存在,因此他有意無意的,對這些角落發(fā)生的狀況更為敏感。
此刻,被羅鋒注意到的這處角落,竟是圍了不少人群,這群人將三人圍在角落,雙方正在對峙。
羅鋒往那仔細一看。
“哦?那個被圍的胖子,是他?他身后那兩位,呵呵,紅顏禍水啊……這胖子的惡魔斗氣,倒是相當兇悍,比他那幾個同事強太多了,下手也果斷毒辣,果然是裝瘋賣傻,人不可貌像。不過,對那兩姑娘,他倒是真拿命守護,是條漢子……要幫他一把嗎?”
羅鋒向自己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忽然楞了一下。
路見不平,仗義相助……他怎么會對理應之事,心生疑惑?
因為對方是惡魔附體的黑暗武士,本也不是什么無辜善良之輩,所以不想管嗎?
不過……還真不能放著這胖子不管,這家伙是黑暗武士,身纏之惡魔,全靠心性束縛。如果那兩姑娘出事,導致黑暗武士心性失控,暴走,被惡魔徹底吞噬靈魂,必然會在這里大開殺戮,那可就壞了他的計劃。
對,要助他,不能讓他,壞了計劃……
羅鋒如是想到。他無法自覺的內(nèi)心深處,卻是有列高速沖向懸崖的列車,突然被拉下剎車,車輪與鐵軌間的急剎聲,響徹心空。
風界之中,一根“竹”棍凝形,旋即被羅鋒握入手中。
羅鋒站起身,從陰影中走出,向那處斗火明亮而去。
……
角斗場觀眾臺的一處視覺隱秘角落,一眾人圍成一團,將三人堵在了死區(qū)。
“不許再過來!我是城防隊長!不想死,就滾回去!滾!”矮壯武士朝向人群怒吼,他滿臉沾染著他人的鮮血,原本肥圓的臉龐,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被斗氣燃燒了大半脂肪,使頷骨露出剛硬的輪廓,那身本是干凈衣袍也已浸染血污,破裂的布袍之下,那肥厚的脂肪也被斗氣劇烈地燃燒熬煉,將厚脂之下強碩的肌肉盡數(shù)顯露。
血跡從他粗壯的腳下延伸出去,那血的終點,是幾具被劈開的、被斬手斷腳、大卸八塊的尸體碎塊。
但這幾具活生生被大卸八塊而亡的受害者,非但沒能成為恐懼圖騰,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反而是那血腥的氣息,更加刺激了包圍矮壯武士的人群,使他們的理智更加潰散,思維瘋狂起來!
矮壯武士見勢不對,更加兇狠地燃燒戰(zhàn)意,緊咬的嘴角溢血,已經(jīng)被他撐到極致的大地后期的斗氣氣勢,竟硬生生又撐高了一階,隱約達到了大地巔峰的門檻!矮壯武士周身飄逸的漆黑氣息,也在他身后凝聚出巨大惡魔之臉,那面容正對眾人,那面容猙獰,血盆大口一張,眾人便生生被嚇得全身顫抖,連退數(shù)步。
那漆黑斗氣是黑暗斗氣,本就令人恐懼!更遑論,這氣勢,已至巔峰!
巔峰之前,幾人能不仰望,能不望而生畏?。?p> 卻在這時,被這些人眾星捧月圍在中間的那名武士一聲冷哼,屬于大地后期的深厚氣勢,便迎頭撞去,那厚實的地后氣勢撞上那虛浮的巔峰氣勢,如同一根針扎上了氣球,“啪”的一聲,氣球便消失不見!
矮壯武士“噗”地大吐一口血來,斗氣氣勢徑直從巔峰跌落,連大地后期都沒能護住,竟是一下虛弱到大地初期的氣感!那猙獰惡魔,也瞬間煙消云散……
矮壯武士的氣勢一虛,他身前眾人畏縮不復,反倒氣焰升騰地逼進過來!
“你身后那兩,那是女人吧!讓開!不然老子錘死你!”說話的寸頭斗士渾身肌肉鼓脹,灌注滿斗氣,他和身旁的另一位光頭斗士,散發(fā)高階巔峰氣感的兩人同時戴上指虎,逼上前來。
隨著他兩的動作,一眾癲狂的目光輕易越過眼前矮胖武士,直直盯著他身后,被一雙漆黑巨手護著免受斗氣余波的,那兩名包裹黑袍之人。
黑袍裹這么嚴實,無疑是兩個女人,而且是兩具無論美丑胖瘦,都是在這恐懼絕境中,最適合供人發(fā)泄的物件!
怒視眼前眾人的蠢蠢欲動,特別是漸步逼近的斗士,矮壯武士立馬撐起斗盾,然后深吸一口氣。
他很清楚,當務之急,是用斗志怒吼,將衰弱的氣勢重新提振起來!因為他有要保護的人,所以他不能主動出擊殺這幫烏合個片甲不流,那樣就只能靠斗氣氣勢壓迫烏合之眾,組織烏合之眾的信心凝聚!否則,對方同流合污之下,便是蟻多象死之局,他必被車輪戰(zhàn)到血肉枯盡而死!
他若倒下,他若死了,那……
“給,我,滾!”矮壯武士暴怒吼出,他周身的漆黑斗氣氣勢抖升,再次凝聚惡魔鬼面。
卻在這時,快拳揮至!
兩名斗士怒吼著“去死!”,一上一下,向矮壯武士的喉嚨與陰胯襲去!戴著特殊指虎的重拳揮至斗盾,那破氣指虎輕巧地劃破濃稠的斗盾,重拳一下便穿入盾中!
然后。
“噗!噗!”
“啊?。。。?!”
凄歷的兩聲,穿過斗士的喉嚨,響徹當場。
矮壯武士身后的巨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喉嚨、腰腹突兀出現(xiàn)的兩只惡魔黑爪!那黑爪死命將那兩記斗氣重拳扼住,叫那致命重拳再難前進分毫!
不僅僅如此!
黑爪之握,可不是普通的抓握,而是黑暗斗氣凝聚的惡魔之爪的抓握!
黑暗斗士,斗氣屬性,腐蝕!
只見爪間指掌斗士的拳掌血肉頃刻之間,已是一片漆黑發(fā)爛,散發(fā)出惡臭黑煙!那腐蝕非??欤g毒入骨,兩名斗士才后知后覺地哀嚎慘叫!凄慘的叫聲,讓原本騷動的人群再次驚恐地后退起來,任由這兩出頭鳥被陷阱所困,卻無人搭救!
斗士們的手臂上,一條顯眼的黑筋凸顯著,沿著手臂,向軀干蔓延過來。
見那蝕毒侵來,兩斗士臉色齊變,繼而紛紛緊咬牙關(guān),仿佛做出什么損失巨大的決定。就見這二人一咬牙,然后猛力將手往外一撥,兩具軀體也隨著這慣性倒退幾步。
斗士口吐鮮血,下意識抬手,手腕之下,赫然空無一物……
兩名斗士向前望去,只見矮壯武士身前兩只黑爪消散,那爪中浸黑的指骨從半空落下,“嘩拉拉”散了一地,不禁目眥欲裂!
但那猙獰面容,轉(zhuǎn)眼生笑。
“??!放開我!”
“阿洛,救命?。 ?p> ——不好!
聽到背后傳來的呼救,矮壯武士心頭一驚,他猛然轉(zhuǎn)身,果然見原本被他緊緊庇護身后的二女,已然落入他人魔爪!然后,他就看到那兩只抓上二女黑袍的魔爪,將黑袍“嘶拉”一下撕扯下來,袍下的風光,盡數(shù)暴露在眾人眼前!
那是兩件精心挑選的女士衣裝,一身含蓄柔雅,一身熱情奔放,風格截然不同的衣裝,卻將各自主人那本就用于吸引雄性牲口的軀殼修飾得愈發(fā)性感嫵魅!
這二女,非但不丑不胖,反而容貌上佳,身材更是火辣!早已滿心污穢的眾人,迫不及待發(fā)出的陣陣嚎呼,淹沒了那唯一的哀鳴。
“不……不!”
——我沒有保護好……我……
阿洛眼框瞬間濕漉,他的身體戰(zhàn)斗本能地向前沖去搭救,身心卻已是冰涼,僅剩不多的理智,同意了心中,那惡魔喋喋不休的,“協(xié)助”他操控身體的“請求”。
“站??!不許過來!”匕首立馬架上二女的脖子,劫持者拖著二女后退,又向矮壯武士怒吼威脅,但矮壯武士沒有半點遲疑,手中長劍反而斗火更烈,烈到那二女面露灼痛之色,似乎是不在乎那二女的死活!
不,不是“似乎”,是“就是”……這具矮壯身軀的操控者,已不再是那個將二女放在心上的武士,而是那冷血狡猾的惡魔!
阿洛意識到惡魔的欺騙,但已經(jīng)遲了,他的心神已經(jīng)被一只黑手死死按住,他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感知,只剩下他的眼睛,以及眼框里失控噴涌的淚水。
“啊?。?!”
“啊?。?!”
兩聲突然的慘叫,像是被綁上火箭似的彈射升天。與這兩聲慘叫一同升天的,還有兩只被風刃斬斷的握匕之手。隨后,兩只手掌的主人們,也步了升天的后塵,被無形大手給扔到空中,又直直墜下,墜入遠處滿是惡臭的大垃圾箱中。
一根長節(jié)竹棍,一端抵在矮壯武士的眉心,頂住他那惡魔的步伐。竹棍另一段持于一襲斗笠手中,那身寬厚的玄衣屹立于二女身前,身軀如山巒威嚴。
“諾斯鎮(zhèn)城鎮(zhèn)衛(wèi)防隊總隊長羅鋒在此,城南防衛(wèi)分隊隊長阿洛,聽命。”
力氣回灌四肢,惡魔躲得無影無蹤。
阿洛的目光快速掃過二女,見她們的脖頸沒有一絲傷痕,旋即,武士矮壯的身軀向眼前玄衣重重跪下,殘存著淚痕的臉重重磕向地面。
“謝大人救命之恩!黑暗武士阿洛服從大人一切號令!”
……
面對武士阿洛的道謝,羅鋒心底卻覺不是滋味。
他救人,是怕黑暗武士發(fā)瘋,壞他好事。這樣滿懷惡意的相救,哪里承受得住對方跪地相謝?
更何況,有這角斗場的死靈之局在,他并沒有真正救下阿洛三人……只是讓對方死緩罷了。
毫無善意的死緩。
羅鋒只覺得心底越發(fā)不舒服,也不想再多面對這三人,便草草簡述了眼下的情況。而隨著對局勢的簡述,羅鋒的心神從那陰暗挪開,在隨口下達了讓阿洛待令的指命后,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羅鋒大人!”
卻是這時,一聲緊張的女聲喚住了他。
羅鋒轉(zhuǎn)身看去,出聲的是那位著裝柔雅的姑娘,看著有些眼熟。
“羅鋒大人……您今天曾贈小女兩粒丹藥,做問路的答謝,您還記得嗎?”愛麗有些緊張,眼前的羅大人好像有些不對勁,和她下午見到的那位,好像有哪里不一樣,特別是羅大人簡述局面時,那種無比平靜的語氣道出了無比恐怖的事請,更讓愛麗畏懼到極點。
但想到對方救命之恩,想到對方是阿洛的頂頭上司,她立馬鼓足勇氣,站出來喚住了這位大人。
眼前姑娘的自報家們,倒是叫羅鋒一下想起這姑娘是誰,他的目光在姑娘和矮壯武士身上來回地一掃,微微點頭,道,“嗯。聽你的聲音,我給你的藥,你還有一粒未服,盡快服用。那么,你喚我何事?”
寥寥幾句間的關(guān)心,卻是叫愛麗微微一楞,眼角感動地一紅。她本是感覺這位羅鋒,像是被惡魔糾纏似的,有些不對勁,叫她心神恐懼。
此刻,那恐懼消散。
她沒想到這羅大人不光記得她,甚至主動關(guān)心她的健康……但她沒忘記她想說的事,立馬按住了情緒,趕忙道,“小女感謝大人關(guān)心,大人……有一件事,或許對大人有用,是一位神秘的暗紫袍女人……”
愛麗姑娘便將他們?nèi)说脑庥龊喍痰纴?,提及她們撤離時,被那暗紫袍女人給擋了回來,隨后,那個出口處,發(fā)生了恐怖的屠殺……
那個暗紫袍女人,怎么想都不同尋常。
可惜那女人本就神秘,而愛麗當時又是緊張害怕,瑟縮在武士阿洛身旁,哪有余心關(guān)注那女人?她能提供的情報有限,最有價值的消息只有“暗紫袍女子”的存在本身。
“暗紫袍女子?”羅鋒奇怪,他怎么沒見到有什么暗紫袍女子?
當即,羅鋒認真地追問了些細節(jié),像憑什么認定那人是男是女,是看到臉了嗎?愛麗從沒想過會被這樣反問,現(xiàn)在想來,卻發(fā)現(xiàn)那黑袍的面容似乎被魔法遮蓋,根本看不見,對方的長袍也十分寬松,并沒有顯露形體的曲線,那樣的長袍下,若是個瘦弱矮小些的男人,好像也說得過去……
可憑直覺的,愛麗認為對方就是女性,只是,她的確是拿不出證據(jù)。
卻是愛麗身旁,那活潑的姑娘跳出道出了一條證據(jù)——她看到對方手指甲上的魔法鑲鉆美甲,所以那暗紫袍一定是女性,而且是年紀不大的女性魔法師。
美甲……真是微妙的細節(jié)。
但這細節(jié),倒讓羅鋒聯(lián)想到一個種族,這個種族有著雌雄莫辨的體態(tài)容貌,與高深莫測的魔法天賦——精靈族。
美甲,恰是辨認成年精靈性別的方法之一——只有女性精靈,才有美甲的喜好。
如果真是精靈,那么許多不合理,便都能解釋通了!例如,那暗紫袍女人能被阿洛等人看到,卻沒引起感識敏銳的羅鋒的警覺,那正是因為一類獨特的魔法——“環(huán)境偽裝”。
“環(huán)境偽裝”類魔法,是上層精靈的獨門絕技,這種魔法不似疾風步那般徹底隱身,而是只要靠得夠近,便能察覺其存在。但反之,只要相隔一定距離,便不會被人肉眼看見,甚至連精神掃描乃至元素神識的掃描,都不一定能掃得到。
羅鋒當即追問,對方有沒有什么可疑的魔法動作。這問題讓二女露出深思的神情,但都只能無奈搖頭。這也沒辦法,她兩那時已經(jīng)害怕得只知道緊跟矮壯武士身旁,實在沒太多心思,放在那人身上。
卻在羅鋒覺得問不出更多消息時,阿洛忽然道出一條信息,說那神秘女子,曾盯著一個奇怪的地方看,還用手在臉上——可能是眼睛處——筆畫手勢法咒。
羅鋒順勢追問,阿洛便指了一處,羅鋒看去,便是眉目一凝……竟是那里!
卻又在這時,那二女忽然道,她們有注意到那神秘女子筆畫的姿勢,準確的說,她們注意到女子鑲鉆美甲的反光痕跡,說著便模仿起來。
羅鋒將二女的手勢看眼中,腦中忽然穿過一道閃電,將二女畫得并不標準的手勢糾正成羅鋒熟悉的模樣。
那是元靈手決!
而且還是用于窺探界域的元靈手訣!甚至,是非常古老版本的手訣!
那處被阿洛指為奇怪的地方也不是別處,正是羅鋒教學事故后,躲藏療傷所隱身之風界其疊加的現(xiàn)實空間所在!羅鋒這具鏡像用的是劍圣疾風步,那種狀態(tài)下,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探視風元素界的元靈法術(shù)!而且得是先知級別的!
界域窺探法術(shù)……是先知們觀察界域的法術(shù),其核心原理,就是像將陽光折射出七彩光芒的三棱鏡那樣,將視線中融為一體的空間“折射出”其所累疊的諸般子空間。而劍圣疾風步所藏身的風元素界,同樣是這子空間之一。
劍圣疾風步的本質(zhì),就是跨界疾行,這是獸人先知們心照不宣、絕不外傳的秘密。如果不知這一層關(guān)鍵,無論什么樣的探測法術(shù),都絕對不可能察覺劍圣疾風步之存在。但反之,如果知道這曾秘密……此人,與先祖圣地關(guān)系菲淺。
那暗袍神秘女子,知曉此不傳之秘!
——神秘女子……上層精靈的視線偽裝魔法……掌控先知的元素之法,知曉不劍圣的不傳之秘……
——千年之前,上層精靈曾與先祖圣地有過密切合作……
——元靈之海的遠古大劍圣,“……上層精靈,背信棄義……”
——上層精靈壽命悠長,當年參與“背叛”者,一定還存活于世。千年歲月,足以將他們?nèi)坭T出圣尊……
——這些,導致獸人退化得茹毛飲血的圍觀者甚至幫兇,如果有天,一名掌握元素之力的獸人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他們會如何作想……會不會恐懼,恐懼害怕清算,會不會因恐懼而先發(fā)制人,將他們恐懼之存在,按回棺材里去?
幾乎一瞬,羅鋒腦海內(nèi)閃爍起無數(shù)念頭,無數(shù)聲響,有元靈之海那位遠古大劍圣的殘音回響,也有自己的諸般推測與猜想……
這個突兀地出現(xiàn)此地,似乎和死靈法師陣營不同,卻高深莫測的暗袍女子,身份幾乎不言而喻了……
古老的上層精靈。
而且還是千年之前,與先祖圣地,乃至與先祖圣地的締造者,關(guān)系菲淺的上層精靈!
這樣一位上層精靈,卻是跟著死靈法師的侍從吸血鬼,前后腳出現(xiàn)在這里,那么她來此,十之八九是來對付死靈法師的——上層精靈信奉生命女神,本來就與死靈法師不共戴天。
這一瞬間,羅鋒想到合作的可能,可轉(zhuǎn)念,又滅了這心思,這樣一位,對獸人而言,身份極其敏感的上層精靈出現(xiàn)在這,就算她原本是沖著死靈法師來的,可一但發(fā)現(xiàn)身為獸人的羅鋒,未必不會調(diào)轉(zhuǎn)槍頭,沖他羅鋒來。
那樣,必是來者不善!
千年之前,推翻精靈族霸主地位的獸人和精靈整體的關(guān)系不好,但先祖圣地與上層精靈關(guān)系密切。可關(guān)系越密切,驟然破裂后,就越想將對方死死釘在棺材板里,永不超生……
好消息是,羅鋒本尊獸人之軀沒有暴露,暴露的心影鏡像是人類模樣,雖然劍圣絕技暴露了,但從暗袍女子只是觀中觀察、沒有出手的情況來看,對方并未那般敏感,敏感到見到劍圣絕技,立馬就聯(lián)想到獸人劍圣。
羅鋒知道,對方?jīng)]有這般的敏感,也不奇怪,因為劍圣絕技不是什么不傳之密,當年獸人友結(jié)萬族,便將劍圣絕技傳了出去……
壞消息是,對方只要按圖索驥,羅鋒本尊暴露只是遲早的事。
那時,只有惡戰(zhàn)……不,如果對方真如他所想,那必然是一位圣尊。那樣的話,甚至稱不上惡戰(zhàn),完全是一邊倒,毫無懸念的戰(zhàn)斗。
一個活了千年的上層精靈,其實力,就算不是精靈圣尊,也是不弱于人族圣尊的恐怖之境!遠超死靈法師埃伯瑞森的恐怖!
對付埃伯瑞森,羅鋒還有理論必勝的戰(zhàn)術(shù),例如領(lǐng)悟那招鏡像調(diào)換。
可對上至少是準圣階的上層精靈,那過于驚人的戰(zhàn)階天塹,是尋常劍圣絕技無法抹平的……
羅鋒深知,若想從準圣階的上層精靈討得一線生機,唯有掌握那一招……劍刃風暴。
可這是徹底不可能的,掌握劍圣風暴,需要先領(lǐng)悟火元真諦,而這就需尋一處烈焰之境,方能領(lǐng)悟。這樣熾熱之地,別說在這角斗場,就算是整個黑暗城鎮(zhèn),也絕不存在。
因此,他根本沒有與對方交流的資格。
羅鋒頓覺憋悶。
但在這憋悶擾亂心神之前,他快速將其壓制了下去。
——不……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時候!手術(shù)正在關(guān)鍵,此刻絕不能亂想下去!
羅鋒深吸一口氣,喝止了這個念頭。平息了一下紊亂的呼吸,他看向阿洛三人,心底微微一嘆。
他本無意救這三人性命,但對方送出的信息,相當重要,這份恩情,他不能無動于衷!
羅鋒從衣袖中取出一物,遞給阿洛,“這座城鎮(zhèn)遭受的遠不是死靈襲擊這么簡單,牽扯到上層精靈,恐怕整個黑暗城鎮(zhèn),都會毀滅……這是城防總管的徽記,它有權(quán)在城鎮(zhèn)大廳,獲取傳送許可,讓你們離開這座城鎮(zhèn)……”
羅鋒說著,卻感覺手掌上的徽記,無比燙手……
他在說謊,有埃伯瑞森布置的死靈防線在那,阿洛三人連這座塔都逃不出去,根本沒有生路。
他給了這三人,只是虛妄的希望……
羅鋒心里更加不適,呼吸也隨之沉重。不過,這翻明顯的變化,羅鋒眼前這三人,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因為早在聽到城鎮(zhèn)毀滅的可能時,阿洛三人就完全呆住了,他們方才受羅大人簡述的局面,可遠遠沒有毀滅這么嚴重啊。
——死靈法師埃伯瑞森叛變黑暗議會,并聯(lián)合死靈法師蘇烏切爾和死靈法師普雷格,以決斗高塔為起點,對黑暗城鎮(zhèn)諾斯鎮(zhèn)發(fā)動最高危級的死靈襲擊。城鎮(zhèn)鎮(zhèn)長莉伯緹娜已遭受埃伯瑞森黑手,下落不明?,F(xiàn)下,由黑暗城鎮(zhèn)城防總管赤鋒接手一切城鎮(zhèn)防衛(wèi)事宜,對以死靈法師埃伯瑞森為核心的叛變勢力的發(fā)起反攻,并授權(quán)城衛(wèi)總隊長,組織反擊隊伍……
這就是阿洛三人從羅鋒處聽聞的局勢概述。
習慣于黑暗世界生活的他們看來,死靈襲擊固然是恐怖的事,但死靈襲擊的恐怖震撼還遠遠不足以和城鎮(zhèn)毀滅相提并論啊!
阿洛等人常年生活于此,對他們而言,黑暗城鎮(zhèn),幾乎就是他們世界的全部了。他們認知中黑暗城鎮(zhèn)的毀滅,無異于世界毀滅……
黑暗武士阿洛呆呆地接過羅鋒手臂僵硬遞來的徽記,然后呆呆地望了眼同樣呆呆的女伴們。兩女在驚恐平復后,忽然喜極而泣。
黑暗城鎮(zhèn)雖然要毀滅,但她們得到了逃命的機會??!
黑暗武士卻忽然問道,“那其他人呢?”
黑暗武士只是下意識地反問,可說著無意,聽者有心。
羅鋒本就沉重的心靈,驟然受刺。
“其他人?”羅鋒下意識反問。
“對啊,鎮(zhèn)上,其他人?!焙诎滴涫坷硭斎坏溃S后又補一句什么話,好像是關(guān)于通知避難什么的,但羅鋒已經(jīng)沒聽進去了。
羅鋒心底,回想著對方下意識地反問。
黑暗城鎮(zhèn)的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這黑暗城鎮(zhèn),或是披著人皮的畜生,或者披著人皮的牲畜,哪來的……人?
人……人!
恍然間,心落驚雷。
哪怕面對神秘紫袍女人的突然出現(xiàn),羅鋒也沒什么心緒驚擾,甚至冷靜地推測對方的身份,冷靜地推想這個變數(shù),該如何應對……
羅鋒想到了無數(shù)的細節(jié),但唯獨,唯獨黑暗武士的這個問題,這個靈魂遭受惡魔糾纏的武士下意識問出的“其他人”,他沒想過,甚至,這個問題就沒在他心底浮現(xiàn)過。
這座黑暗城鎮(zhèn)在羅鋒眼里,無非是一個放大號的恐懼藝術(shù)拍賣會。他對恐懼藝術(shù)拍賣會的態(tài)度,如同他臨走前那含怒一踏,可以震塌半個會場,他對黑暗城鎮(zhèn)的態(tài)度也無非如此……
哪有什么無辜之人,無非是披著人皮的畜生,或是披著人皮的牲畜,不管是畜生還是牲畜,都不是“人”,非“人”之死,羅鋒并不在意。
直到此時。
直到阿洛這位面傻心狠、殺人如麻、同屬于“黑暗城鎮(zhèn)非人之物”的黑暗武士,向他發(fā)問的此刻。
羅鋒呼吸一滯,連包廂那頭,本尊執(zhí)刀之手都微微一頓。面對眼前跳動的心臟,這是手術(shù)最關(guān)鍵的一刀,這一刀,停滯在了半空……
仿佛沖向懸崖的列車,驟然發(fā)出剎車的重重嗡鳴……
羅鋒背過身去,目光從那被黑暗武士阿洛肢解的碎尸上越過,望向觀眾席,望向那一個個被詭臂黑武士堵在這里,如待宰豬羊的人。
若論死有余辜,在場的各位,誰不是死有余辜?
可他們死有余辜,就可以用他們的生命,換取自己的力量嗎?
羅鋒無法去想這樣,為什么不對??墒?,他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感到難受的內(nèi)心,卻忽然輕松許些。
心靈之外的道德防線雖然被摧毀,但道德之根依然扎根心靈,不斷地破土而出,在為這破洞百出的防線,填補漏洞。
但此刻,道德生長的速度,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羅鋒眉目壓下。
他不該,可……他別無選擇。
利用血池,感悟水元真諦,施展鏡像調(diào)換,這是他解決埃伯瑞森的唯一途徑!
他殺了埃伯瑞森,這些人要死??伤魵⒉涣税2鹕@些人一樣要死!
這些人的死,是命中注定!他不是救世主,這些人的死活不關(guān)他的事,他沒有義務救這些人!
甚至,他借助這些人的命中注定,為其他可以活著的人,贏來個更好的結(jié)局……這不是犧牲外人,換取自己的力量!
這不是……
這是……
這是必要的犧牲!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從阿洛的后腦勺發(fā)出。阿洛挨了一掌,在他背后拍他腦袋的活潑姑娘,急地發(fā)聲道,“還通知什么通知!你是光明女神欽點的救世大英雄嗎!現(xiàn)在是要爭分奪秒地逃命欸!你先管好你自己呀!管好愛麗姐?。 ?p> 那活潑姑娘越說越氣,伸手又想給阿洛來一下,卻是被身旁的文靜姑娘連忙拉住、勸住了。
阿洛面色一窘,有些尷尬地伸手撓了撓后腦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他面對羅鋒,想要解釋,但除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之外”,也不知該再說些什么。還是那文靜姑娘站到阿洛身前,替他解了圍。
就見那姑娘彎腰,沖著身前的沉默不語的斗笠客行了大禮,這才道,“阿洛嘴笨,說的都是無心之言,大人請萬萬不要放心上。別說這是黑暗城鎮(zhèn),就算是地上,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問題,別人如何都與大人無關(guān)。我聽說,就算是帝國都城里,死于強者大戰(zhàn),那也是死者自己的錯,不能怪地區(qū)執(zhí)政官更不能怪皇帝。帝都尚且如此,更何況這黑暗城鎮(zhèn)?再則,這糟糕的地方,早就該毀滅了,我們也本該跟著它陪葬,但大人賞我們這條生路,我們很是感激不盡。再次感謝大人仁慈?!?p> 聽著溫雅姑娘的這番話,羅鋒看著這姑娘,忽然想起眼前這具被溫雅衣裙包裹的身軀,不久之前也曾披著坦露衣物,與一眾披著人皮的同事站在街前,搔首弄姿。
只不過,在那一排排供人挑選的精致娃娃中,與那精致感格格不入的她蘊斂著幾縷生氣,又正好站在了最角落、也是離街角小巷最近的地方,正因如此,羅鋒拉進巷子里問話的才是她,有此一面之緣。
只是……仁慈?
羅鋒卻知道,那不是仁慈,只是一點人皆有之的惻隱之心,加上些許,他多年仗義相助的習慣。這都與仁慈無關(guān)……
惻隱之心,仗義相助……羅鋒默念著,卻驟感遙遠、朦朧、陌生……
不對,這不對!我怎么會對這兩個認知,有這樣的感覺……
羅鋒猛然察覺不對,連本尊那手術(shù)的動作都慢下幾分。他快速回憶發(fā)生的一切,很快便察覺到了。
……難道是死靈邪陣!是因為,解讀死靈邪陣,將我的道德認知,破壞、扭曲了!
羅鋒猛然意識真相,頓覺渾身冰涼,冷汗控制不住地滲出皮膚。他羅某人自然不是什么衛(wèi)道圣人,但他相當理智,深知道義之重要,因而輕易絕不自毀道義。畢竟,不說其他,就說拋棄道義的前車之鑒,就在他眼前啊。
魔魂……就是徹底毀棄道德、大義,將道義從心靈中鏟去的赤鋒劍圣??!
雖然那段逐漸墮魔的記憶支離破碎,但對那段回憶極為重視的羅鋒,無事之時,便會將那段記憶復盤,再通過劍圣殘魂的情緒反饋,去揣摩劍圣當時的心境。也因此,羅鋒可以確定,劍圣入魔并非其心智被惡魔的黑暗魔力蠱惑,而是劍圣主動選擇了惡魔,主動選擇了拋棄道義、換取力量的道路……
同時,劍圣也并非一開始,就拋棄一切。他是一點一點,一次一次,像切香腸那樣,將道義自以為盡在掌控地放棄。先是心外的道義防線,再是心靈的道義之根,就這樣由外到內(nèi),拋棄得一干二凈,自己將這一切斬草除根……
這樣,的確是換來了無比強大、驚世駭俗的力量。但……結(jié)果呢?這力量,實現(xiàn)了他的心愿了嗎?
沒有!
甚至,從劍圣對惡魔語,那融入靈魂的熟練來看,血祭沃古大陸之后等待墮魔劍圣的未來,并不難推測……他終淪為惡魔的爪牙、兵刃。
在這個世界,拋棄道義,的確可以換來無法想象的強大力量。但這份力量,羅鋒早就推演過,知曉那是毫無意義,只會令人萬劫不復的力量!
羅鋒猛然想到,片刻之前,領(lǐng)悟水元真諦的策略。
若羅鋒真按原計劃那樣,借吸血鬼之手,將這滿場活人血液抽盡,凝成血池,再借那血池感悟水元真諦……那么,以如此血腥之法感悟出水元真諦之時,便是他踏入萬劫不復之刻!
拋棄道義的戰(zhàn)士,便不再是人,而是殺戮的工具……那樣,又與死何異?
埃伯瑞森所布死靈之局,非??植?。以尋常之法,是幾盡無解的死局!
但若因此,就要將道義降低,降低到和對方一個水平的話……
呵……
那羅鋒只愿,身懷人類的榮耀,慷慨赴死!
這樣死去,就算日后,在那靈魂縹緲之地,他的一縷殘魂偶然與劍圣有緣相見,面對劍圣的責問,他也能挺直腰板,無愧于心。
包廂手術(shù)臺上,凝滯于空的手術(shù)刀,決然落下。
羅鋒轉(zhuǎn)過身,下意識看向眼前的三人,心生感激,他的目光在阿洛手中的徽記停留了一瞬,屬于城防總管的獨特造型的徽記,在這光線暗淡的角斗場內(nèi),將不知何處射來的閃光,投入羅鋒眼中……
這仿如希望的光芒,讓羅鋒心中燃起烈焰。他要將這虛妄的光芒,化為真實的烈焰!
眼中陰霾散去,羅鋒目光堅定,隨后,他重新看向眼前拘謹?shù)呐?,問道,“你叫什么??p> “我叫愛麗,大人?!睈埯惞媚镎f著,又指向身旁兩人,“這位是阿洛,大人您已經(jīng)認識了,還有這位是菲菲……”
“等等!蘿絲!蘿絲就好!菲菲只是藝名,從剛剛開始,就與我無關(guān)了,別再提了!”活潑姑娘連忙擺手,插了一嘴。
“蘿絲,愛麗,都是不錯的名字。愛麗小姐,蘿絲小姐,兩位,地面世界不比此處,阿洛的黑暗斗氣雖不錯,但在地面極易招來殺身之禍。因此,去了地面,就得靠你們照顧他了。另外,北境雖然物質(zhì)貧瘠,魚龍混雜,但遠離教會而靠近傭兵,對三位而言,都是不錯的去處?!?p> 羅鋒此話一出,不等面露驚喜的愛麗姑娘表示感謝,便已看向還傻楞在那的武士阿洛,道,“阿洛,你身埋黑暗,仍能有此一問,很好。但知生死有命,窮則獨善。你且先掌握好本事,什么時候,能從一眾烏合手里保護好你身旁的兩位姑娘,保護好自己,再去關(guān)心他人吧。這里,看到那面墻了嗎?右下角的暗隔,可以開啟一個暗道,你們先躲在那,武裝好你自己,保護好你的女人,等我命令吧。我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座塔,而那之后,就祝你們好運了?!?p> “啊?啊,是!僅遵大人命令?!?p> 沒有等阿洛說完,羅鋒形影已然淡淡散去。
一葦渡厄
蛇年快樂,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