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琨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只是他去的時候懷揣憤怒,回來時卻只有滿臉的黯然,他看著許風,眼睛里帶著歉意。
“他已經(jīng)走了。”
杜漸追捕的功夫確實很厲害,馬車還未行遠,就被他們緊緊追上。
那這究竟是誰的馬車,上面又究竟坐著什么樣的人物?
杜漸已經(jīng)開口:“他是東方家的人?!?p> 徐虎在問:“就這么走了?杜老兄怎么不攔住那廝?”
杜漸沉默,東方家的人想走,誰又能攔得下他們。
徐虎又道:“總算留不住,那總該問問,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沒有人回答,而徐虎說完這句話,自己就已經(jīng)沉默。
東方家的人想干什么?
當然是塑造一個新的重影劍,一個像東方朔那樣,舉世聞名的重影劍。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即使犯一點險也完全值得。
更何況,鬼車的尸體還在他們手中。
一個死去的劍客,馬上就要變得又臭又爛,雖然很少有人愿意去理會,但有時候卻更有利用的價值。
大廳里陷入了一陣沉默。
公孫輾遲卻好像已經(jīng)很累了,累得幾乎要合上眼睛,他低著頭,粗糙的手掌蓋住臉龐,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緩緩道:“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諸位可以先行住下......”
許風回頭,外面的天色明明還是大亮。
公孫輾遲微微的喘息:“我已經(jīng)很累了,有些事不妨明日再說......”
主人已經(jīng)發(fā)話,他們雖然有很多疑惑,但也只能離開。
杜漸三人來了兩日,離開大廳后四散而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蔣琨則領(lǐng)著溫華,消失在層層的房舍之間。
晏子虛來到面前:“許少俠就跟著老仆來吧?!?p> 他在前面帶路,許風就在后面跟著。
這位三十年前就已成名的大劍客,彎著脊背,走在飄滿落葉的走廊上,像是一個最普通、最年邁的老管家。
他對所有人都表現(xiàn)的非常恭敬,似乎已甘心在這府宅中孤獨一生,直至孤獨的死去。
晏子虛走得很快,許風跟的很緊。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一處住所。
晏子虛推開門,房門“吱呀”一聲,帶起了一陣灰塵。
“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住過人了,好在還不算簡陋,許少俠若不嫌棄......”
許風忍不住的發(fā)問:“為什么?”
晏子虛沒有回頭:“因為我家老爺已經(jīng)閉門謝客了很久。”
許風搖頭:“我問的并不是這所房間?!?p> 晏子虛已經(jīng)拿起了掃把:“那許少俠想問的是什么?”
許風忽然沉默,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知道想問什么,是東方家的所作所為,還是公孫輾遲太過明顯的異樣?
許風突然很想回家,很想很想,就回到臨江城的那個家。
當他躺在床上時,這個念頭尤為的強烈。
就算不回臨江,我也應(yīng)該去一趟袁州,去找一個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的人。
他始終忘不掉昨夜的溫暖,那個名叫巧巧的女人,帶給他從未有過的那種溫暖。
許風想不通這件事的真相,但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放棄,放棄這個因殺死鬼車而得來的榮譽。
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復(fù)雜、太過詭異,尤其是來到這里之后,公孫輾遲那復(fù)雜的眼神,更是讓他不寒而栗。
這件事也已經(jīng)牽扯了太多,許風雖然很想成名,但他更不想讓兩個朋友陷入那未知的災(zāi)禍。
既然東方家想要,那你就拿去吧!
我還很年輕,我的劍術(shù)也很高超,我能殺死鬼車,當然也能殺死更為出名的劍客。
即使這柄劍現(xiàn)在不能成名,那在未來也一定會舉世聞名。
人可以受挫、可以失敗,可以遭受不白的屈辱,但心中的熱血一定不能平息,如果失去了這股熱血,那人和咸魚又有什么區(qū)別。
許風不是咸魚,他的理念已經(jīng)變得更為堅定,所以他已能安心的睡去。
當他醒來時,房間里黑漆漆的一片,天色也確實不早了。
當他起身時,房間外幾乎同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許少俠醒了嗎?”
這是晏子虛的聲音,看來他已經(jīng)在外面等候了很久。
許風翻身下床,將頭發(fā)扎的很緊,將衣服扯得很平,最后,他拿起了那柄金色的長劍。
“我已經(jīng)醒了?!?p> 今夜的月光很是皎潔,比起昨日,似乎更圓滿了一些。
天上的星星依然稀少,偶爾見到幾顆,也是依縮在月亮旁,閃爍著一絲微弱的光芒。
晏子虛忽然駐足,將手伸出房檐,讓整只手掌都沐浴在月色下。
這只手很粗很大,因為歲月的洗禮,手背已不在光滑,而當他翻過來時,則露出了手心那一層層厚厚的繭子。
“秋夜的月色真是美好,總是讓人看不夠?!?p> 許風沉默,他不知道面前的老人是在影射什么,還只是單純的夸贊。
晏子虛收回手,繼續(xù)向前:“看許少俠的樣子,莫非是想通了一些事?”
許風沒有回答,只是反問:“公孫老前輩找我有什么事?”
晏子虛腳步不停。
許風繼續(xù)問:“溫華和蔣琨呢?”
晏子虛終于有了反應(yīng),但他的回答就和白天一樣:“許少俠若是想知道,還是自己去看吧?!?p> 他們走得很快,但不是去正廳的方向,在穿過一道道走廊之后,面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座寬闊的大房。
這也是一間大廳,方方正正,兩扇大門左右敞開,里面燈火通明。
燈火的照耀下,大廳里站著一個人,雄壯的身材,長長的手臂,不時間,似乎還有一陣陣輕微的喘息。
晏子虛微微躬身:“老爺就在里面,許少俠可以進去了?!?p> 他說完這句就轉(zhuǎn)身離開,好像還有別的事要去做。
月色揮灑在屋脊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銀光,許風看著大廳里的燈火,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
他握緊劍,縱身上前。
公孫輾遲就站在大廳的中間,他的手上握著一柄劍,一柄漆黑的長劍。
這里明明只有他一個人,卻好像四處都站滿了人,比肩接踵,密密麻麻,那歡呼的聲音如同海浪。
所有人都在為他喝彩,所有人都在敘說他的榮光。
就像十年之前一樣。
就像十年之前,整個長沙、整個江湖,都回蕩著公孫家的威嚴一樣。
公孫輾遲閉著雙眼,高高挺挺的站著,他只需要這么安安靜靜的站著,就已經(jīng)足夠耀眼,足夠的讓人生出敬畏。
這就是驚濤劍,公孫家的驚濤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