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
“式微!”
溫昶抬頭望去,不遠處也有一艘船,船頭站了個人,又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此人身形清瘦,背脊挺的筆直,熟悉的是這個聲音。
是溫昶夢里的聲音,夢里他被一人救走,悉心救治,竟然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那人說自己叫謝珩,在溫昶夢里此人已經(jīng)官至工部尚書,而夢里的自己幾番尋死,都被救了回來,并且被照顧的很好。
可以說是溫昶夢里妥妥的恩人。
溫昶一走神的功夫,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已經(jīng)飛身撈起了落水的女子。
九思輕功不如他,慢了一步,只好蔫巴巴的回來復(fù)命。
溫昶擺手示意他退下,對面船上的人似乎終于注意到了他們,方才救人的黑衣男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他們的船上。
九思從暗處現(xiàn)身,擋在溫昶身前。
那男人恭敬一禮,“溫大人,我家主子是工部侍郎謝珩,見方才大人也要救人,特遣屬下來問您一聲可要過去看一眼?!?p> 婉拒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溫昶卻怎么也張不開嘴,這一場夢做的太真實,夢里謝珩一直收留照顧他五六年,還一直在想辦法為溫家沉冤昭雪。
直到新帝登基,謝珩官拜內(nèi)閣首輔,位極人臣,但是卻好景不長,新帝完美繼承了今上的猜疑,過河拆橋被他玩了個明白,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以后便要與謝珩清算。
夢里,謝珩也沒慣著他,直接造了個反,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小皇帝嚇的夠嗆,若非謝珩不忍生靈涂炭,接受了小皇帝的姐姐,昭寧公主的勸降,只怕太平了沒幾年的江山就又要掀起戰(zhàn)火。
“九思,不得無禮,”溫昶拍了拍暗衛(wèi)的肩膀,對著式微做了個手勢,“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溫昶上了船才發(fā)現(xiàn)謝珩這畫舫比自己的那艘闊氣了不知道幾倍。
“溫大人,”一只手掀開珠簾,隨后走出一個身著錦衣的人,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與溫昶夢中的形象無限重合。
溫昶記得夢里的自己因為雙眼的事不肯出門,謝珩伏在他膝上,問他喜歡什么顏色,他不解,謝珩笑著說做幾雙假的眼睛戴上就好了,什么顏色的眼睛都可以。
最后謝珩好像還真的弄出來了,只不過夢里的他萬念俱滅,仍然不肯出門,謝珩便也沒有再強求。
溫昶翩然一禮,“謝大人?!?p> 謝珩點點頭,看起來有點疲乏的模樣,抬手指了指里間,“我的侍從卷耳會醫(yī)術(shù),正在盡力救治,溫大人若不嫌棄便先尋個地方隨便坐吧。”
溫昶心說自己當(dāng)然知道卷耳會醫(yī)術(shù),而且還師從隱世大家,一手金針絕技說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畢竟夢里的自己幾次命懸一線,全靠卷耳妙手回春。
他尋了個位置坐下,宿醉加上吹風(fēng),這會兒略微放松才發(fā)現(xiàn)自己頭昏腦漲的。謝珩坐在他身旁,身上若有似無的淡淡安神香味道,更是讓溫昶覺得昏沉。
他偷偷瞄了一眼,不知道那夢為何那樣真切,若是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可知道謝珩不少秘密。
比如說這個人的身世,再比如說這個人的身份。
溫昶垂下眼,大梁四大世家,南溫北謝,東寧西梅,溫指的是他們溫家,謝則是祖籍塞北的謝家,同樣是簪纓世家,溫家謝家當(dāng)年都是陪著太祖皇帝打過天下的,而隨著時間更迭,都漸漸走向了沒落。
先帝年間戰(zhàn)亂頻繁,他爹溫允憑借著軍功掙來了鎮(zhèn)國公的榮譽,卻也落得一身傷病,早早隱退。而謝家出了個實實在在的戰(zhàn)神,封侯定遠,至今手握重兵鎮(zhèn)守邊疆。
夢里,溫昶是在定遠侯謝祈戰(zhàn)死沙場,世子謝錦時下落不明之后幾年才知道,原來謝珩是當(dāng)年定遠侯府失蹤的……女兒。
嗯,女兒。
那時已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的謝首輔是個女子。
溫昶暗中打量著這人,只覺得有點天馬行空,他無論怎樣都無法把眼前的人與女子聯(lián)系到一起,這可是欺君之罪,她怎么敢的?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也的確沒什么不敢的。
溫昶垂下眼,這個夢雖然光怪陸離,但是有時候卻也真實的過分,就比如那位名喚卷耳的醫(yī)術(shù)高超的暗衛(wèi)。
倘若如此,他也不是不能把這個夢當(dāng)做一種警示。
溫昶心思百轉(zhuǎn),把夢里的事情都捋了一遍,發(fā)現(xiàn)最近就要出一件大事。
萬壽節(jié)的時候四方朝拜,帶來了和平的盟約,同時也帶來了一場災(zāi)難。
野心勃勃的韃鞜人不甘心就這樣成為附屬國,他們處心積慮為大梁帶來了一場疫病,京畿百姓死傷無數(shù),給大梁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若是此事也會成真,溫昶心念一動,那便說明他這夢是真的了。
里間傳來了咳嗽聲,謝珩站起身走過去,溫昶也跟著走了過去。
榻上的女子面色蒼白,一張巴掌大的臉凹陷下去,形銷骨立,她抬起眼漠然看著周圍的人,眼中毫無生機。
溫昶卻一下子認出了這姑娘,永寧伯府的大小姐,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稱,姓穆,閨名喚作婉嘉。
“多謝相救,”穆婉嘉聲音啞啞的,眸子依舊死寂,毫無神采。
溫昶恍然想起夢里,穆婉嘉是自殺的。
在永寧伯夫人的壽宴上,穆大小姐慘遭歹徒強迫,而這事還被人瞧見了并且傳揚出去,永寧伯覺得她敗壞門風(fēng),不顧穆婉嘉百般委屈,將她鎖在院里自生自滅。
而穆大小姐為了滿門清譽,最終以死明志,懸梁自盡。
她不是跳河自殺的。
溫昶眼皮一顫,便聽見謝珩溫聲說了句,“入秋了,水冷。卷耳,給這位姑娘煮碗姜湯去?!?p> 卷耳應(yīng)了一聲,一眨眼的功夫,那道窈窕的身影就消失不見。
溫昶輕嘆一口氣,有點羨慕別人家的暗衛(wèi)。
穆婉嘉眸子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是被她咽了回去。
溫昶在大理寺供職,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他自然一眼就看透了穆婉嘉隱瞞的樣子,正想出言詢問她可有什么難處,便聽見穆婉嘉先開了口。
她低啞道,“你又救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