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壓壓的烏云密布于空中,不露一點陽光,偌大的皇宮被籠罩于這片陰幕之下,看上去死氣沉沉壓抑無比。
深秋已至,殿外的那棵枯樹在秋風(fēng)中簌簌作響,枯黃的葉隨著蕭瑟的秋風(fēng)落下,光禿禿的枯樹了無生機,仿佛在暗示著殿內(nèi)之人的命運即將如同掉落的枯葉一般,歸于塵土。
鳳儀宮中,女子憑借著記憶走到了窗邊將窗打開,帶著涼意的風(fēng)撲面而來將她吹得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女子抬起瘦得骨節(jié)分明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覆蓋在雙目之上的白布條,嘴角不動聲色的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這是她失明的第三年。
說來可笑,她貴為皇后是楚國最尊貴的女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按理來說除了那個在他之上的男人是沒誰能動得了她的。
可偏偏,那個男人就那樣縱容…
思及此,一個嬌媚婉轉(zhuǎn)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姐姐,妹妹有個好消息想同姐姐分享?!?p> 聞言,葉輕晚扶住窗框的手不由一顫,咬牙切齒地將頭轉(zhuǎn)向聲音的來源。
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害她失明的真兇,亦是她在后宮中斗了大半輩子的人--玉貴妃玉歌!
未等葉輕晚言語,那妖嬈女人晃了晃手中的羅扇擺動腰肢向她走去,一邊嬌聲道:“靈兒往后不用去明詔和親了?!?p> 葉輕晚一怔。
沈靈,她與沈洵的女兒。
沈靈出生那天,沈洵就已經(jīng)打算等沈靈長大后送去明詔和親,沈洵給葉輕晚的解釋是為了維護兩國交好關(guān)系,必須派一名公主前往明詔。
他說,最后再為他的天下犧牲一次。
可那已經(jīng)不知道是沈洵說的第幾個最后一次,她越是為他付出,沈洵就越蹬鼻子上臉。
倏爾,葉輕晚的心底生起一股不安。
如果來告訴她這個消息的人是別人那的確是個好消息,但來人是玉歌,就未必是好消息了。
葉輕晚無聲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的情緒盡可能的平靜下來:“什么意思?”
“因為啊,”玉歌止步于她的身前,以羅扇掩面而笑:“靈兒已經(jīng)死了?!?p> 玉歌輕飄飄的話卻猶如一記重錘砸在葉輕晚的心上,巨大的驚愕使得她向后踉蹌了兩步后直直的僵在原地。
緩過神后,葉輕晚的手緊握成拳牙關(guān)也被咬得咯咯作響,身體連帶著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幾乎是歇斯底里的沖著對面的女人怒吼:“本宮不信!你少說這種話來咒本宮的靈兒!”
明明,明明昨日還在她身邊玩鬧的小公主,她的女兒,怎么可能突然之間就死了!玉歌一定是騙她的!
殿門再一次被推開,一抹明黃身影赫然出現(xiàn)在寢殿中,隨之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靈兒真的死了。”
沈洵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向了葉輕晚,將手中的詔書扔在了她的腳邊。
接著,沈洵繼續(xù)解釋說:“她失足跌落于蓮池,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氣了?!?p> 葉輕晚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渾身的力氣仿佛頃刻間被抽干,旋即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因為她認為沈洵永遠都不會騙她,更不會跟她開這種玩笑。
“陛下~”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詔書,玉歌嬌嗔的喚了沈洵一聲,“您瞧您,都忘了姐姐看不見嗎?”
話音落,玉歌彎身拾起詔書,“那就讓妹妹念給姐姐聽吧?!?p> 葉輕晚呆坐在地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聽見玉歌笑盈盈將詔書上的內(nèi)容念完,那張慘白的臉上仍是沒有半分動容。
她滿腦子里都是沈洵的那一句:靈兒真的死了。
以至于詔書上的內(nèi)容,她只聽到了兩個字,廢后。
良久葉輕晚才開口,嗓音卻在悄然之間啞了:“為何?”
“孤答應(yīng)讓你做皇后的事已經(jīng)做到了?!鄙蜾攵紫聛?,抬起手幫她將散落下來的一縷發(fā)絲挽到耳后,他的語氣還是葉輕晚記憶中的那么溫柔:“黃泉路上你不會太孤單的?!?p> 葉輕晚愣了須臾,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實在是太可笑了。
原來那么多年她為他所做的,所付出的,只能換來十年的皇后之位。
葉輕晚眼前一片黑暗,她知道沈洵還在她的身前,她沉聲質(zhì)問道:“沈洵,難道我為你所做的還不夠多嗎?當(dāng)初你與明詔聯(lián)手,最后明詔皇帝給你下毒是我去替你要來的解藥,明詔皇帝折磨人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還有,沈言才八歲就被你送去明詔做質(zhì)子,我寫過去的信他一封未回我作為母親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夠了!”
沈洵一瞬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復(fù)方才那般溫和,怒斥打斷了葉輕晚:“你與那孽畜廝磨了幾年誰知道沈言到底是孤的孩子還是那孽畜的孽種?孤不但沒有計較還立他為太子全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還不知足?!”
“因為你孤被天下眾人恥笑了多久?你可有想過?”沈洵冷哼一聲,眼中流露出的厭惡毫無遮掩,“言盡于此,孤不想再同你廢話?!闭f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寢殿。
葉輕晚無力地撐著身子,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五臟六腑傳來撕裂的疼痛。
是毒。
有人給她下了毒。
看著如此狼狽的葉輕晚,玉歌笑得更開心了,“姐姐,你應(yīng)該感到慶幸?!?p> 葉輕晚一只手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一只手抵在地面勉強支起纖瘦的身子,她艱難地抬起頭望向玉歌,卻是什么都沒說,似是在等玉歌繼續(xù)說下去。
玉歌道:“葉家沒啦,昨日妹妹去看的時候,驃騎大將軍的頭都已經(jīng)滾到了問斬臺下面呢,那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勾勾地看著妹妹我,嚇得我昨天都沒睡好覺呢?!?p> 聞言,葉輕晚壓在喉間的血再也壓不住了,一口黑血吐在了明黃的詔書上。
太絕了,沈洵真的是太絕了!
難怪沈洵會說她黃泉路上不會孤單!
悲憤,絕望與鋪天蓋地的恨意席卷而來充斥在葉輕晚的心間,她感到眼前一片濕潤,可是她早就在被剜去雙眼的那日就已經(jīng)哭不出淚來了。
只見那蒙住雙眼的白布條被鮮血浸出兩團血暈,兩行血淚順著蒼白得面頰流下,葉輕晚用盡最后的力氣歇斯底里對著玉歌道:“本宮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