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怪談間斥性

　　臥室的窗簾點綴著亮銀的音符紋飾，常年拉著，只從縫隙里滲進一絲陽光。

　　衣柜、書桌、床和電視機，謝淵的房間和別人的并無不同，甚至更加單調(diào)和簡單一點，只有靠在墻角的吉他和古琴彰顯著主人與音律的淵源。

　　謝淵沒有立刻睡覺的意思，隨意撫了兩下古琴琴弦，厚重的樂器發(fā)出悠遠吟顫，他站在豎著的古琴邊，把半干的劉海往后一撥，倚墻打量黑色信封。

　　信封背面寫著“謝淵親啟”，所以他在信箱里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知道他沒猜錯，基站已經(jīng)在關注著他了，并正用花里胡哨的方式給他傳遞信息。

　　用指甲劃開封口處的火漆蠟，拿出里面的信紙，謝淵踱步到床邊，將信紙展開，紙上的墨字如打印一般方正，看不出任何書寫習慣。

　　當然，他也沒有指望一個被叫做“基站”的怪談會專門模擬手寫字體，對方應該沒有這么閑。

　　信紙有兩張，都沒有寫滿，看樣子是根據(jù)內(nèi)容進行了簡單的區(qū)分，第一張開頭畫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笑臉，謝淵無語地看了兩眼，很難以人類的審美去評價這張笑臉的美丑。

　　“致謝淵：

　　“無辜的受害者，恭喜你在怪談游戲中活了下來，但見證過怪談的真相后，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你，恐怕你已無法再脫離這恐怖的世界。

　　“你遇見過參與者了對嗎？現(xiàn)在，你也是參與者的一員了。

　　“每過一段時間，我都會對你發(fā)出邀請，指引你前往下一個游戲，努力在怪談中活下來吧，你會獲得越來越多的談資，從而得到你曾經(jīng)從未設想過的一切。

　　“但你也要記住，不要拒絕我的邀請，否則你將逐漸陷入痛苦和瘋狂之中。

　　“那么現(xiàn)在談談你吧，在我看來，你更適合做一名【講述者】，我想上一場游戲中已經(jīng)有成員告訴過你講述者和經(jīng)歷者的區(qū)別，我認為你有能力擔任一場游戲的掌控人——比起經(jīng)歷者，你會和我產(chǎn)生更緊密的聯(lián)系。

　　“而無論是講述者還是經(jīng)歷者，都需要一些更細節(jié)的描述來彰顯他們能力的好壞，講述者的最初描述是【講故事的人】，經(jīng)歷者的最初描述是【誤入故事的人】，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張帶著描述的身份證明，你的身份證明就在你的床頭柜上。

　　“給你一個好心的提示吧，當你在一個參與者的身份證明上看到不屬于這二者之一的描述時，一定要對那個人客氣一點，因為對方比你更強大。

　　“我很期待你在下一場游戲當中的表現(xiàn)，希望你也很期待我的邀請?！?p>　　落款是“愛你的基站”，并附著今天的日期。

　　謝淵：“……”

　　愛個錘子。

　　這張信紙上說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林與卿給他透露的信息已經(jīng)是比較詳細的了。

　　他唯一沒聽過的就是關于身份的描述，不過這也很好懂，所謂的描述，不就是“等級”的另一種說法嗎？

　　游戲既然分成一級和其他等級，參與者會有分級也無可厚非。

　　把【講故事的人】當做一個稱號，達到一定要求就晉升為更高級的稱號，所以他這種新加入的人在看見擁有更高級稱號的人時，就像一級小號看見了30級60級的大佬，如果得罪了他們，恐怕處境會變得很危險。

　　謝淵猜，昨晚那場游戲里，林與卿的經(jīng)歷者等級應該比另外兩個要高起碼一個稱號。

　　其實他本來也想成為經(jīng)歷者，相比之下，需要掌握流程、給經(jīng)歷者介紹劇情的講述者是他不太喜歡的那一類，因為要說很多話，增加很多不必要的交流。

　　可基站將他劃分到講述者這一類，他也沒辦法改變，只能有些不爽地瞇了瞇眼，決定之后參與游戲他一定每次都開真實流程賺談資，而后偏頭往床頭柜上看去。

　　那里果然多出了一張黑色的小卡片。

　　卡片和現(xiàn)實里的身份證差不多大，上面記錄著一些信息，謝淵一眼掃過去，目光在最后一個數(shù)據(jù)上停留了幾秒。

　　【身份證明：講述者2514】

　　【講故事的人】

　　【講述記錄：無】

　　【遭遇怪談：引魂燈籠】

　　【談資：400】

　　他有四百談資？

　　就像剛辦了銀行卡，卻被告知卡里已經(jīng)存了2000塊錢一樣，謝淵有一點意外，隨即他想到緣由，打開了第二張信紙。

　　“受害者不會收到參與者的談資獎勵，但經(jīng)過對上一局游戲的回顧，確定謝淵以受害者的身份獲悉了真實流程，并通過引導，使經(jīng)歷者完成真實結局達成條件。由于講述者未選擇開啟真實流程，且真實結局要素缺失，導致真實結局失效。

　　“特此贈送謝淵開啟一級游戲真實流程的二分之一談資，請注意，此處僅為【開啟】獎勵，真實流程后續(xù)任務及結局的談資獎勵不予發(fā)放。

　　“上局游戲共獲得400談資，總資產(chǎn)400談資。

　　“成為正式參與者，你已獲得進入基站下屬設施【補給站】、【會議室】的資格。當前所在城市：懷御市，本周補給站3處，會議室1處，離你最近的補給站位于【東南商業(yè)街，雨耕酒吧，不存在的第3層階梯】，此補給站將會在周日晚零點消失，新補給站相關信息將于周日晚零點發(fā)送?！?p>　　“補給站是售賣凝聚物的場所，當前城市所有補給站凝聚物互通，進入補給站將自動被怪談【不可憶】籠罩，在此地出現(xiàn)的參與者樣貌及說出的人名將處于不可記憶狀態(tài)，離開補給站后遺忘?！?p>　　“講述者無法使用大部分凝聚物，但仍然推薦進入補給站搜尋可用凝聚物，增大突發(fā)事故應變能力?！?p>　　“由于你并無固定參與者團隊，會議室暫時無法進入?！?p>　　第二張信紙上的內(nèi)容到此結束，很明顯，前后兩張紙上的語氣完全不同，前者更符合寫信的樣子，后者卻連格式都沒有，更像一紙冷冰冰的通知書。

　　謝淵的注意力放在幾個關鍵詞上，首先是“下屬設施”，怪談基站并不是系統(tǒng)，沒有直接售賣凝聚物這種道具的系統(tǒng)商城，但凡凝聚物可以售賣，就必然會有統(tǒng)一的獲取途徑。

　　但他也沒想到，商城……也就是補給站竟然會以現(xiàn)實中不斷刷新的流動坐標的方式存在，他本來以為會是像“觸摸任意一面鏡子就能看到凝聚物購買頁面”這種情況。

　　“嘖。”謝淵不得不承認，這套體系簡直完美地繼承了發(fā)送消息的繁瑣，但的確比較有趣。

　　第二個關鍵詞是“不可憶”，信上說“不可憶”是一個怪談，能模糊參與者對別人的樣貌和名字的記憶，這一點其實和仄林中林與卿告訴他的一樣。

　　這么說來，怪談游戲應該也被“不可憶”籠罩著，所以參與者可以放心地在游戲當中互通姓名，不用擔心在現(xiàn)實里被找到。

　　很有必要的保密措施。

　　第三個關鍵詞為“固定團隊”，謝淵只知道林與卿和其他人是隨機到一場游戲里來的，但最后林與卿把那個傻逼手環(huán)套他手腕上，就是為了現(xiàn)實中找到他，和他做隊友。

　　看來講述者應該能和經(jīng)歷者們組成一個被基站承認的穩(wěn)定團體，和知根知底的人一起行動，確實會比陌生人默契安全。

　　等等……

　　謝淵黑沉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異樣，他意識到，距離離開游戲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但無論是林與卿的名字還是長相，亦或者女講述者說話的頹廢語調(diào)，他都記得一清二楚，能確定的是，他只要付出一些精力，就能在網(wǎng)絡世界打撈出林與卿。

　　甚至連那個女講述者也并非找不到。

　　基站和不可憶，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的記憶。

　　手腕上的綠色運動手環(huán)覆蓋在腕骨這一圈的皮膚上，戴久了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感覺，謝淵抬手重新凝視它片刻。

　　是這個凝聚物本身的定向作用可以抵消不可憶的力量嗎，這就意味著林與卿也記得他的臉？

　　還是說這種抗性只存在于他一個人身上，源自于……夢中鬼城？

　　若是論起怪談的強度，他不覺得鬼城會比不可憶弱，而他曾經(jīng)親眼在鬼城里看見過不同怪談之間產(chǎn)生的融合效果或排斥效果，對此稍有了解。

　　如果夢中鬼城對其他怪談抱著排斥的力量，它很可能會把同樣屬于“存在于意識層面”類的怪談的能力抵消，不可憶恰好屬于這個范疇。

　　謝淵伸手拿起自己的身份證明，在指尖像轉筆一樣轉了一會兒，質感和手感倒是還不錯，他又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心中有了傾向。

　　應該就是鬼城的原因了，如果是因為手環(huán)，他不至于連女講述者的長相都記得。

　　嘖，這鬼城到底是什么來路，為什么找上他呢……

　　這個問題謝淵想了七年，因為信息不足始終無法得到答案。

　　說不定，他能在怪談游戲里得到一些提示。

　　活動了一下身體，讓肌肉放松地拉伸，謝淵打開衣柜瞅了一眼，確定還有能混入酒吧的衣服之后，面無表情關上柜門。

　　他打算今天晚上去補給站看看，起碼通過里面凝聚物的價格了解一下談資的購買力——沒記錯的話雨耕酒吧在晚上9點之后才會營業(yè)。

　　在他印象里，這是家有些混亂的酒吧，只允許成年人進入，二樓需要會員登記，但一樓的小窗臺上有個很好的翻越點，可以直接上到二樓，樓上沒有監(jiān)控，但有站崗人員，最佳的逃生路線是……

　　謝淵輕咳一聲，及時住腦。

　　再不住腦，他就要開始想起當初兼職調(diào)查婚外情時，看到調(diào)查對象在雨耕酒吧二樓包廂里和服務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