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蘭公主站在聽雨樓臺遠(yuǎn)遠(yuǎn)見到秦天雨歸來,喜不自禁的跑下樓去迎接他。見秦天雨面容憔悴悶不做聲,忙拉著他的手輕聲問道:“你看來一點(diǎn)都不開心,你怎么會這樣憔悴?”
秦天雨凝望著莞蘭公主,見她神形與他一樣的憔悴,心想她昨晚一定是整夜未眠。新婚之夜,夫君離去,她又怎么能安心入睡?她為了他寧愿獨(dú)自一人空守長夜。想到此羞愧于心,只覺得不管怎么安慰,都撫平不了她那顆受傷的心靈。
莞蘭公主見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眼里滿是憐惜,又問:“你昨晚沒有去皓月樓?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心?”
“你錯了,我昨晚整夜都在她那里。”
“你看來一點(diǎn)都不開心,她還是沒有原諒你?”
秦天雨想到趙欣勸他加入護(hù)秦會一事,不禁喃喃自語:“不論兒女私情,或是忠孝仁義都叫我左右為難,難以思定,你叫我怎么能開心?”
莞蘭公主聽的一頭霧水又問:“她跟你說了些什么?”
秦天雨終于忍不住責(zé)怪道:“你不該讓他知道刺秦之事,此乃國家機(jī)密大事。”說完放開莞蘭公主的手,獨(dú)自大步向前走去。
莞蘭公主快步追上前去,仍然柔聲道:“我明白了,她定是跟我一樣怕你前去咸陽后有去無回,才勸你別去刺秦,她在為你擔(dān)心,你應(yīng)該明白她的心意。”
秦天雨突然轉(zhuǎn)身把莞蘭公主攬?jiān)趹阎锌薜溃骸盀槭裁茨氵@么善良,處處都在為她人著想,叫我怎么舍得離你而去,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是這種結(jié)局?”
男兒有淚不輕彈,莞蘭公主望著秦天雨:“你哭了,你說過會安然回來,就算秦王宮殿有十萬護(hù)軍,你都會安全歸來,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怎么會騙你,我又怎么舍得丟下你,我一定會回來的?!?p> “天哥,秦王殺了那么多人,他們的親人也想找他報仇,可是他是秦王,刺秦報仇只會枉送性命,你能不能別去,好不好?”
莞蘭公主話說間,眼里滿是乞求,見秦天雨一時無語又道:“你若是怕無顏面對太子哥哥,那我們就一起隱身世外,我不要你做什么英雄,我只要我們能天天在一起就好?!?p> 秦天雨嘆道:“生逢亂世,大丈夫豈能獨(dú)善其身?”
“我們雖然隱居世外,但是若聽到外邊有一些不平之事,照樣可以出來打抱不平,鋤奸懲惡?!?p> 天下戰(zhàn)亂,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枉死,若只殺一兩個惡人,豈能安定天下?俠之大者,心懷天下,只有天下一統(tǒng)大和,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秦天雨又想起了趙欣的諄諄話語,喃喃念道:“一統(tǒng)大和,只為天下蒼生…
莞蘭公主更是不懂,質(zhì)問道:“天哥,我不懂,什么天下一統(tǒng),天下大和,七國之爭,持久不斷,你殺了秦王就能平息戰(zhàn)亂,天下太平?”
秦天雨拉著莞蘭公主的手,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又何必自尋煩惱?”說著挽著莞蘭公主,正要向燕王宮走去,忽聽身后有人說道:“世事無常,不到最后又何必庸人自擾,如今天已放晴,不知秦兄弟能否看的更清楚,更遙遠(yuǎn)?”
秦天雨回頭一看,原來是徐福。徐福醫(yī)技果然通神,受傷之處才一夜之間已經(jīng)愈合。這下笑道:“我當(dāng)然看得明白,誰人給我食,誰人供我衣,誰人賜我顏如玉,人生處世當(dāng)知恩圖報,拜人門下,豈可陽奉陰違?”
徐福被問得無語,心中嘀咕:“秦天雨若是背信棄義去做了護(hù)秦人,他將愧對莞蘭公主,太子姬丹,愧對百劍英雄,他又有何面目回歸大燕?他唯有以死謝罪,死后更無顏面相見他的父母叔父。哎,若要一個人不顧妻子的眷戀,不顧同仁的期盼,去保護(hù)自己的殺父弒母的仇人,試問天下間又有誰能做的到呢?”想到此又一聲哀嘆,悻悻離去。
轉(zhuǎn)眼間已過數(shù)月,春去秋來,正值晚秋九月。這日太子姬丹手捧繪制的督亢地圖眉開眼笑,對著田光道:“王畫師真不愧為宮廷第一畫師,他不僅把督亢一帶的山川河流勾畫仔細(xì),就連郊野的房屋村落都詳加備述。”
太子丹話說間又望著督亢地圖,想到秦王政若是得知他派使者前去相送此圖,定會親自接見。待到秦王政接見荊秦二使時,便就是他的死期。秦王一死,舉國混亂,六國一定趁機(jī)反攻,到時大燕不僅不會丟失督亢,還會收復(fù)諸多失地。想到此不禁哈哈大笑,卻見田光依然靜立一旁若有所思,于是問道:“督亢地圖已然畫好,你我大計(jì)更近一步,大夫卻為何悶悶不樂?”
田光又思緒良久才道:“屬下近期多有觀察,秦劍士這數(shù)月間不思勤加練劍,終日只與兩位公主游園賞景,秦劍士身處溫柔鄉(xiāng)中,兩位公主都有了他的骨肉,我只怕他因此磨了志氣,刺秦之志不再堅(jiān)定。”
太子丹聽聞之下愁眉頓鎖,說道:“立刻傳召秦天雨前來,告訴他地圖已然備好,看他如何反應(yīng)。”
田光應(yīng)諾離去,不過半個時辰,秦天雨已到太子宮,見太子正在細(xì)覽地圖,心中犯難:“地圖繪好日,便是刺秦時,看來這一天終究躲不過?!鄙栽S才道:“大哥突然召見,不知所為何事?”
太子丹見秦天雨故作不知,說道:“我手中正在閱覽的地圖便是秦王政意欲奪取的督亢地圖,賢弟何不過來一同鑒賞,多加指正?!?p> “大哥御用的宮廷畫師,自然是好的,小弟不看便知?!?p> 太子丹見秦天雨借故推脫,心中已然不悅,直言道:“秦王政若是得知你與荊二弟前去送此地圖,定會親自接見。”
秦天雨心中再次犯難,想著此番面見秦王時,是刺殺還是守護(hù)?
他若刺殺秦王政,心中早有盤算,只需用劍挾持秦王政至荒郊野外后再下手殺之,這樣不僅可以大功告成,自身也可全身而退。
他若護(hù)秦,只有置荊二哥命喪當(dāng)場而不顧,這樣他不僅愧對百劍英雄所托,更無顏回見太子,他唯有以死謝罪。
他若為了守護(hù)仇敵而舍妻棄子,于心何忍,死去又何有顏面去面見爹娘?”秦天雨這般沉思良久才應(yīng)聲道:“我欲將刺秦匕首藏于圖中,待到圖窮匕見時,便是秦王歸天時?!?p> “圖窮匕見?”太子丹立即明白過來,禁不住開心大笑:“好一個圖窮匕見之計(jì),如此就讓為兄敬你三杯水酒,提前預(yù)祝賢弟功成歸來?!?p> 秦天雨回絕道:“誠謝大哥盛情,只是小弟近期多有懶散,疏于練劍,小弟得回去勤加練劍了?!?p> 太子丹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等賢弟功成歸來時,為兄再為你擺下慶功賀宴?!?p> 田光見秦天雨遠(yuǎn)去,才從幕后走出來,道:“秦天雨果然意志躊躇,左右三思。”
太子丹卻不以為然,說道:“大夫多慮了,我倒未見異端?!焙鋈挥殖蠲季o鎖,接著道:“只是秦天雨劍技名揚(yáng)海內(nèi),若秦王政得知是他前去,又怎敢親自接見?”
田光見太子丹不悅,正無可奈何,突然計(jì)上心來,說道:“太子殿下可還記得大將軍秦開之孫秦舞陽?”
太子不屑道:“那渾小子,倒是長得一副好樣貌,看似文弱,卻原來是兇猛莽夫,居然連王室公子都敢殺,若不是我保得命,恐怕早已尸成爛泥了。”
田光神秘一笑:“我想該是去獄中探望他的時候了?!?p> “大夫可有良謀?”
田光小聲道:“太子可見秦舞陽與秦天雨不論年歲樣貌都有太多相似之處,莫非是天助我大燕?”
太子丹大笑“我明白了,是該秦舞陽戴罪立功的時候了?!?p> 二人說著便向獄中走去,剛進(jìn)獄中就遠(yuǎn)聽的秦舞陽高聲大叫:“姬丹,你不是人,說好讓我戴罪立功,卻將我囚禁起來,八年了,八年了,你不如殺了我算了!”
不過多久,太子丹與田光走近牢獄前見秦舞陽衣衫破爛,披頭散發(fā),大聲道:“秦舞陽,你殺了我四弟,父王要將你就地正法,是我保了你,你不感恩言謝,倒還怨我。”
秦舞陽一眼就認(rèn)出了太子丹,激動地沖到牢門口:“你答應(yīng)讓我放任沙場戴罪立功的,何故又將我囚禁起來,八年了,這八年來,我身在獄中,家父戰(zhàn)死沙場,有喪不能奔,有仇不能報,你不如殺了我算了!”
太子丹笑道:“秦舞陽,你被囚禁了八年,縱是猛虎也變成了馴羊,你又何以爭戰(zhàn)沙場,何以立下戰(zhàn)功?”
“我雖身處獄中,卻每日不忘勤加練功習(xí)武,只盼有朝一日出獄,能像先祖一樣披甲上陣,為父報仇?!?p> 太子丹哼了一聲:“打什么仗?你不知燕秦兩國實(shí)力懸殊甚大,若是我大燕與秦國正面交鋒,那豈不是以卵擊石?”
秦舞陽愣了愣,接著無奈的用腦袋撞擊牢門,太子丹見他急功心切的樣子,故意冷笑一聲問道:“現(xiàn)在我這里有秦王最想要的督亢地圖一卷,你若將匕首藏于圖中,帶去面見秦王,然后伺機(jī)殺了秦王政,凱旋歸來時,本太子便加封你為征秦大將軍,賜你將軍府,奴隸百十人,不知你可敢為?”
秦舞陽大笑:“我若只身去刺秦,就算能成功,又怎么躲得過秦王殿前十萬護(hù)軍的萬箭齊發(fā),試問我安有命歸來?”
太子丹譏笑道:“說什么戴罪立功,卻原來是貪生怕死之輩。”
秦舞陽道:“我個人生死是小,倘若刺秦失敗,秦軍攻來,大燕一旦淪陷,我豈不成了燕國罪人?”
太子丹怒道:“我量你也沒有這個本事,眼下卻有一個人,與你同姓,同庚,同樣十二歲開始?xì)⑷?,更有三分貌似。不同的是此人天賜神功,戰(zhàn)無不勝,若是此人代你去刺秦,你看怎么樣?”
“你說的可是天雨劍客秦天雨?我早已聽獄卒把他夸的神通廣大,我倒要見識見識他,他若勝得過我,天下間就有他無我,就等太子他日安排吧。”
“何須他日,今晚戌時我便帶他來與你一較高下。”
“如此甚好,我秦舞陽倒要見識這位膽敢只身刺秦的勇士是何模樣,太子走好,我在此靜候了?!?p> 戌時飯后,秦天雨正與二位公主涼亭品茶,忽然小斯傳話只說太子有請,秦天雨知有要事,忙告別二妻來到太子宮。
太子丹見秦天雨到來說道:“賢弟可曾聽過秦開之孫秦舞陽之名?”
秦天雨道:“據(jù)說他也是俠義中人,十二歲那年見燕四公子當(dāng)街侵犯民女,居然不畏權(quán)勢將四公子打死,如今他不知是生是死,不知去向。”
“當(dāng)年他殺的是王室公子,我父王要將他就地正法,是我保得命,事后我因去了秦國做質(zhì)子,既忘了此事?!?p> “大哥何故突然提及此人?”
太子丹答道:“那秦舞陽感恩戴德,想要戴罪立功以報我當(dāng)年活命之恩,我若讓他代你前去咸陽,你看如何?”
秦天雨想不通太子丹讓他去刺秦之事謀劃已久,此刻怎么又有變故?正要詢問,只聽太子丹接著道:“你我義結(jié)金蘭情同手足,眼看三弟即將身為人父,為兄怎么忍心讓你前去犯險?”
聽到此言,秦天雨心中甚喜,只是他實(shí)在想不到還有誰可以代他前去刺秦,這才問道:“刺秦重任若是可以任人前去,大哥當(dāng)初又何必召開千刀大會,以武論英雄?”
“那獄中秦舞陽甚是驕傲,言下之意,武功自是不在你之下,對刺秦之事信誓旦旦,不如賢弟前去試招,看看他能有幾成把握?!?p> 秦天雨應(yīng)聲答應(yīng),心中感動:“原來太子義兄居然謀劃他人代我前去刺秦,憐我生死,去我憂懷,太子哥重情重義,我卻躊躇不定。”
待到走近牢獄前,見獄中火把高照,秦天雨走近問道:“你就是秦舞陽?”
秦舞陽此時已不再是衣衫襤褸,披頭散發(fā)。只見他換上新衣,梳妝整齊,好個英俊美少年。
“秦天雨,你來了,我聽說你在松林郊外,劍挑六大劍派,技壓群雄,而今又敢去咸陽只身刺秦,看來你的本事倒不小?!?p> 秦天雨道:“那都是六大劍派的英雄多多承讓,秦天雨才僥幸得勝?!?p> “只可惜千刀大會我未能親赴現(xiàn)場,不然還輪不到你。”
秦天雨故作不解,問道:“千刀大會,百世難遇,舞陽兄何故不前去一展身手?”
秦舞陽環(huán)指四周鐵欄哼道:“若不是太子殿下將我囚禁關(guān)押在此,我當(dāng)然不會錯失良機(jī)?!?p> 秦天雨大笑數(shù)聲:“把你關(guān)押?就這破牢房?你連這破牢房都沖不出去,又如何刺秦?”秦天雨說完徒手拆扳鐵欄,如推朽木。
秦舞陽見秦天雨不到盞茶功夫居然將鐵欄盡數(shù)扳斷,又隨手操起一根鐵桿指向他。不禁嚇得面色蒼白,說道:“你比傳說中的還要厲害,不錯,我連這牢房都沖不出去,又怎么能刺殺的了秦王?只有你天雨劍客前去咸陽,才能叫秦王政身首異處。”
太子丹望著秦舞陽說道:“秦天雨劍絕天下,無人不知,若是秦王政得知我派去獻(xiàn)圖的人是秦天雨,他又怎敢召見?所以自今晚起秦天雨便更名為秦舞陽,他將代你去刺秦?!?p> 秦舞陽道:“只是大燕國怎可同時有兩個秦舞陽?”
“不錯,為了刺秦大計(jì),天下只能有一個秦舞陽,既然如此,你還猶豫什么?”
秦舞陽大笑:“大丈夫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太子留我這條性命,不就是為了要等這一天嗎?只要能刺殺了秦王,在下區(qū)區(qū)賤命又算什么?”說完快速操起鐵桿向自己腦門打去。秦舞陽頓時腦漿迸裂倒在秦天雨腳下,嘴角含笑氣絕身亡。
秦天雨驚得抱緊秦舞陽大叫:“快傳,快傳徐福。”
太子丹道:“秦舞陽已經(jīng)氣絕身亡,他雖然不能戰(zhàn)死沙場,卻也是為國捐軀?!庇洲D(zhuǎn)向獄卒道:“吩咐下去,秦舞陽的死不可泄露,待到他日秦國滅亡時,我會親自為他立碑鎮(zhèn)國神壇,再以三公之禮厚葬于他?!?p> 獄卒應(yīng)諾,忙將秦舞陽的尸身秘密儲存。秦天雨大聲道:“秦舞陽雖然武功不濟(jì),卻知鋤強(qiáng)扶弱,當(dāng)為勇士,當(dāng)年太子既然保了他,今日卻又為何要索他性命?”
太子丹道:“他身為大燕子民,為國捐軀,該感到榮幸才是,我說過,我會在大燕鎮(zhèn)國神壇為他立碑?!?p> 秦天雨不再言語心道:“原來以為太子丹找人代我前去咸陽,解我憂懷,卻原來是以激將之法,催我前去咸陽。”又想到秦舞陽為報父仇甘愿舍棄性命,大為其孝心感動。
太子丹見秦天雨默不作聲,才道:“原以為秦舞陽能代三弟前去咸陽,卻沒想到他如此不堪重用。刺秦之事非同小可,一旦失敗,大燕將會舉國破滅,看來此事還是有請賢弟代勞。”說完向秦天雨躬身鞠拜。
秦天雨望著地下一灘血跡說道:“秦舞陽為報父仇,舍命將重任委托于我,其孝心感人,勇氣可嘉,我與秦王政同樣有殺母之仇,只恨之前沒有機(jī)會面見秦王政?,F(xiàn)在督亢地圖既已繪好,只要聽得秦王召見,小弟一定不辱使命,提秦王首級來見大哥。”
太子丹起身道:“有賢弟這句話,為兄再無憂慮,賢弟請回吧,遲了只恐怕二位公主又要為你擔(dān)心?!?p> 秦天雨不再做聲,只是對著地下那灘血跡凝望,許久才轉(zhuǎn)身向聽雨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