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兩岸的狂風驟雨直到子夜方停,咸陽城的大街小巷已是積水成河。
秦天雨落宿館驛,時而想到面秦在即,殺叔弒母的仇人近在眼前,他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忽又想到秦王一死,天下再次四分五裂,各路諸侯又將會為了爭城奪地而連年征戰(zhàn),百姓從此再也不能安居樂業(yè),想到此心中灼痛,恰似烙鐵扎印。
一夜間都在思想左右,腦海中洶涌澎湃,不堪入眠,直到天明,終于等到了秦王的內(nèi)侍傳召。
秦天雨帶上督亢地圖,及樊於期首級,隨內(nèi)侍一同向咸陽宮走去。
那內(nèi)侍邊走邊問:“我聽說燕王此番派來的使臣本有兩位,其一人帶來督亢地圖一卷,另外一人帶來的卻是秦國叛將樊於期的項上人頭,今兒卻怎么只見你一個人到來?”
秦天雨見那內(nèi)侍油光粉面,說話聲嗲聲嗲氣,心中不喜,本不想和他答話,又怕他心生疑慮,不得已才答道:“和我一起前來的叫荊軻,之前拍了胸脯說定要一睹秦王風采,誰知才出了大燕,又說秦王威武,不敢面見,卻要臨陣退縮,唉,如此膽小之輩,不提也罷?!?p> 那內(nèi)侍得意說道:“我王威震宇內(nèi),議朝時連朝中文臣武將都噤若寒蟬,更何況一個外來使臣,待會尊下見到我王時,盡量少說話,不說話,我王問你時,你方可作答,免的禍從口出,白白送了性命?!?p> 秦天雨心中雖然厭惡那內(nèi)侍,但此時對內(nèi)侍的好心提醒也是十分感激,一路不再言語,尾隨內(nèi)侍身后,往咸陽宮走去。
快到宮門口,忽然遠處有人高聲大喊:“三弟慢行!”秦天雨回頭見荊軻渾身濕漉,身披泥漿,策馬前來,心中大驚,暗道:“二哥還是來了,難道他真的難逃此劫?我又該怎么辦?待會他要刺秦,我若阻擋,他必然會命喪咸陽宮,我若不加以阻攔,秦王被刺,那跟我親自刺秦又有什么兩樣?”正自思慮,只聽荊軻大聲道:“三弟把我擋在風陵客棧,莫非想一人立功不成?”
秦天雨抬頭仰望荊軻,突然跪下說道:“二哥,你這又是何苦,難道你不明白小弟的心意,你若真的想得到秦王的賞金,小弟許你一半便是?!?p> 荊軻見秦天雨為了掩飾刺秦機密,故意拿賞金的話題來遮掩,說道:“我既然知你,你又怎么不知我,虧你還把我當二哥?!?p> 那內(nèi)侍只道荊秦二人是為了想獨占賞金而鬧得兄弟不和,取笑道:“你二人滿口兄弟相稱,卻原來只想一人領(lǐng)功,獨吞賞金,這位荊二哥定是遭了你秦舞陽的道,唉,看來世道險惡人心難測,就算親兄弟也不能全信呀?!?p> 秦天雨正不知道如何勸荊軻返回,此時聽那內(nèi)侍一番話,正好接話道:“不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勸二哥還是趁早回去甚好,況且你身上又臟又濕,又怎么能面見秦王。”
那內(nèi)侍以為秦天雨想獨自一人攬功,反為荊軻憤憤不平,說道:“這個倒無妨,反正等下進的咸陽宮,你們都要解劍更衣?!?p> 原來秦王政怕來使身上懷有暗器劇毒,凡是進宮面王者,不僅要解下配劍,還得換上秦王宮殿預(yù)置的衣服,才可以進宮面圣。
荊軻想到秦天雨代他冒險一人刺秦,心中感動萬分,剛下得馬來雙手將他扶起,叫了聲三弟已是熱淚盈眶。
秦風見荊軻為了能和他聯(lián)手刺秦,不顧狂風雨夜,策馬追趕,想到自己初心已變,已經(jīng)做了護秦之人,心中已然歉疚難安,想到會累及荊軻無辜喪命秦王宮,更是又驚又怕,復(fù)又跪下不起,說道:“二哥你請回吧,算小弟求你了?!?p> 荊軻怒道:“三弟,你這又是什么話,你把我荊軻看成什么樣的一個人?!?p> 那內(nèi)侍還在以為荊秦二人是為了獨領(lǐng)賞金而爭吵,此時也忍不住發(fā)怒:“咸陽宮內(nèi)豈是你兩說來就來,說走便走的地方,眼下已經(jīng)到了宮門口,你們還不快走,誤了時間,我王誰也不召見,砍了你倆的腦袋懸掛起來?!?p> 秦天雨不再爭執(zhí),起身與荊軻一起隨內(nèi)侍進了內(nèi)侍監(jiān),解下配劍,換上了預(yù)置的宮衣,緊接著隨內(nèi)侍一道向?qū)m中走去。
宮門口兩班護衛(wèi)金盔鐵甲,執(zhí)戟屹立。一步一崗,三步一哨,嚴陣待命,一直向?qū)m殿內(nèi)延伸。荊秦二人快步相隨,走至半個時辰已來到殿門口校場,靜待宣召。
其時紅日初升,校場上鐵甲士兵遍布,執(zhí)戟握刀,挽弓搭箭,秦王宮本就森嚴,此刻有外來使者求見,宮門護軍更是嚴陣以待。
荊秦二人雖然是歷經(jīng)百戰(zhàn),但此時見此陣勢,心中依然心驚膽顫。
二人靜站一旁等待,許久才等到內(nèi)侍傳召。進入殿堂,只見文武百官低首站在兩旁,秦王政正坐高臺,俯瞰群臣不怒而威。
荊軻跪在殿堂下斜眼窺視秦王政,但見他鷹鼻大眼,髯須橫生,威坐高臺,令人不寒而栗。只聽秦王政說道:“孤聞今有燕使帶來我國叛將樊於期的首級特來獻上,你等都是有功之人,座前內(nèi)侍還不快把那賊人首級與我呈獻上來,也好讓孤瞧瞧那狗賊死后的模樣。”
荊軻聽言,拿起裝有樊於期首級的木匣正要上前呈上,卻見秦王內(nèi)侍下來接過木匣,用力打開呈現(xiàn)給秦王政。
只見匣內(nèi)撒滿防腐石灰,樊於期的首級安然無損,秦王政瞥眼之下就已認出。稍許命人撤去,說道:“拿下,懸于南門口?!焙鲇中Φ溃骸胺镀?,樊於期,你若不背叛于孤,這殿前的百官之列,又何嘗沒有你一席之地?!苯又硐蚯皟A,對荊秦二人說道:“你二人獻首有功,本王已經(jīng)為你倆預(yù)備黃金千兩,你二人可速速下去領(lǐng)賞?!?p> 荊軻見秦王政不問及督亢地圖之事,想到那把匕首還藏在卷圖之中,忙道:“小人怎敢攬此大功,殺樊於期者,乃我大燕的太子殿下。燕太子不僅向秦王陛下獻上樊於期的首級,還帶來我國督亢地圖一卷。燕國督亢地肥水美,年年五谷豐登,我太子殿下為續(xù)秦燕好和,特要將督亢獻給秦王?!?p> 秦王政開懷大笑:“燕太子深知我心,此圖我收下便是,日后再細細斟酌,你二人還不下去領(lǐng)賞?!?p> 荊軻見秦王政依然無意觀賞督亢地圖,而秦天雨此時不僅一言不發(fā),卻要起身下去,心想:“任務(wù)尚未完成,三弟何以急需下去。他難道忘了此行目的?!睙o奈只有繼續(xù)道:“啟稟陛下,小人奉我主之命獻首獻圖,那樊於期首級,大王已經(jīng)親自驗視,然這督亢地圖卻還未得到大王的親啟,小人又如何向燕太子復(fù)命?”
秦王政一聽,這才不耐煩的命兩位內(nèi)侍,分左右將卷圖緩緩舒張開來。秦王政開始只是坐臺遠觀,忽見那督亢地圖上畫的山河流水,栩栩如生,房屋村舍躍然而上,不禁下的階梯臨近細看,又忍不住稱贊道奇,說道不知哪位畫師巧奪天工作此神作。
畫圖已展現(xiàn)大半,秦天雨此時心中左右彷徨。適才秦王政若是堅持不看畫圖,剛好趁機下去,此時秦王政不僅在細細品畫,而且還下得階梯,與之距離只在咫尺之間。
圖將盡,匕首將要露出,秦王政究竟是刺殺還是守護?雖然之前他早已經(jīng)下定決心護秦,但此刻仇人近在咫尺,匕首即在手中,他怎么甘心放棄父母大仇不報?
但想到皓月公主諄諄話語,例例在理,為了天下大和,護秦即是護佑天下百姓。若今日秦王一死,華夏今后五百年,甚至一千年又將會是列國紛爭,連年殺戮,忽又見秦王政得意之形,心中恨不得立即食其肉,飲其血。
圖將盡,究竟是殺與不殺,秦天雨心中更加猶豫不決,痛苦掙扎下,如同千針在刺,烈火焚燒,不禁的面色掙紅雙手顫抖,全身哆嗦。
圖未覽盡,突然‘叮當’一聲響,一把匕首被一雙顫抖的手抖得掉落在地。秦王政嚇得大叫:“有刺客!”一邊大喊一邊迅速跑上臺階,向坐椅后臺躲去。
荊軻見秦天雨嚇得仍在發(fā)抖發(fā)愣,竟然忘記拿起匕首刺秦。轉(zhuǎn)眼見秦王已奔到他的坐臺后,忙拾起匕首向臺上縱去。豈料這一縱居然摔倒在臺階中央,原來他體內(nèi)的竹葉桃花之毒未盡散去,又加上整晚雨夜奔馳,以致腿腳沉重全身乏力。
荊軻心中大駭,仍然緊握匕首,鼓足勁力向秦王進攻。臺下文臣武將雖然都想上臺相助秦王政,卻又不得秦王之令,不敢躍上臺階,眾人只好將秦天雨拳打腳踢。
秦天雨心中正難決定是上前營救秦王政,還是任由荊軻刺秦,心中煎熬難定痛苦不堪,便任由眾人肆意踢打。荊軻見狀,大聲道:“三弟還不下手,更待何時,為什么?為什么?”
荊軻說完便似發(fā)了瘋一樣緊追秦王政,秦王政奔到后臺中央的一座大柱子上繞柱躲閃。等到將柱子上懸掛的寶劍拔出,便不再一味躲閃,又見荊軻雖然出手甚快,卻少有勁力,心中已不再畏懼。
荊軻迎面一劍,秦王政用力揮劍抵擋,兩柄上好寶劍同時擊出火花,緊接著叮當一聲響,荊軻的匕首已經(jīng)折中而斷。
此時荊軻手中的匕首只剩下半尺,而秦王政的寶劍仍然完好無損,不得已,只有收回劍欺身而上,予以拳腳相搏。
秦王政雖然有利劍在手,見荊軻氣勢凌人,依然驚的繞柱奔跑。荊軻只有施展輕功奮足追擊,無奈身中竹葉桃花,四肢百骸全然無力,任他傾盡全力追趕,腳程速度與秦王政仍然相差無幾。眼見此時殿門口已擠滿了弓箭手、刀斧手,情急之下,只有向秦王政扔劍襲擊。
荊軻只聽秦王政“啊”的一聲短叫,側(cè)身倒下,心中甚喜,乘勝追擊。待到三尺距離時,突然秦王政飛身而起向他踢去,正中他的胸前。
荊軻這才想起他的匕首只剩下半截,而自己此時內(nèi)功全無,又怎能用匕首打傷秦王政?此時他就連秦王政的飛來一腳,也都承受不住,仰翻倒地之際,想要起身再戰(zhàn),但見秦王政的寶劍已如風而來,劍已架在他頸上。
荊軻大驚,恨自己居然上了秦王政的當,以致敗在他的手下,大聲道:“嬴政,你果然身懷絕技,我既然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兇狠殘暴,壞事做盡,天下不知道還有多少英雄俠士要取你的狗命,你又能得意多久?”
秦王政并不接話,更不容對手有喘息機會,寶劍一揮,荊軻人頭已經(jīng)落地。接著又用劍挑起荊軻的首級往殿堂下用力一摔,重重得摔在群臣中央,大聲道:“我贏政奉天之命,替天行道,自有上天佑護,又怎么會怕你這等市井屠夫?姬丹狗賊,孤王放你歸燕,只道你是真心好意報答孤王,卻原來你圖藏利器,居然派人行刺于孤,今日是你不仁在先,孤王即日便要揮軍北上,看是你死還是我亡?!?p> 群臣見荊軻首級被秦王政猛摔在地,而秦王政卻高高站在臺上,更加威嚴,眾人都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秦天雨遭受秦國文武百官拳打腳踢,趴倒在地,此時見一顆頭顱滾到身側(cè),還以為是秦王被刺身亡,心中只覺得有負皓月公主,待睜眼一看見是荊軻,更是大駭,這才想起荊軻身中竹葉桃花之毒。
秦天雨手捧荊軻首級,心痛不已,悵然淚下,不斷自責:若不是他給荊軻下了竹葉桃花之毒,以荊軻的武功劍技又怎么會敗在秦王之下?若不是他停滯不前,又何以讓荊軻白白送了性命?原來殺害荊軻的不是秦王,應(yīng)該是他秦天雨才是。想到此不禁放聲大哭:“二哥對不起,二哥對不起呀!”
殿堂諸臣此時正是邀功之時,又見秦天雨軟弱無能的樣子,都搶著再次將他狂踢猛打,秦天雨心中的痛苦難以名狀,只好任人肆打,放聲大哭。
秦王政見秦天雨如同小孩一樣大哭不停,只道他是心中害怕,忙大聲道:“眾卿住手,放了此等懦夫。”
眾臣立即住手,而此時秦天雨趴在地上不哭也不語,秦王政不禁大笑說道:“姬丹小兒,我聽說你在燕國攏集天下劍道高手,成立百劍聯(lián)盟,座下高手如云,今日怎地就派此等懦夫低能者前來行刺于孤王,若是天下刺客都是像他這般的無用之徒,孤王又何必設(shè)卡防哨,宮殿內(nèi)又何須安插十萬護軍,哈…哈…哈…”
秦天雨見秦王政得意狂笑,輕輕放下荊軻首級,忽然站起來向臺階飛去,但見他騰空飛躍,衣襟帶風猶如鷹隼試翼呼呼做響,眨眼之際已飛到秦王面前對他怒目睜望。
秦王政大驚失色,忙揮劍猛砍,見秦天雨再次飛身而起,倏的在他身邊旋轉(zhuǎn)一周,手中的寶劍已不知何時脫手,而秦天雨這時已用劍抵住了他的胸口。
秦王政心中更是大駭,為了不失王者風范,硬是挺直身桿說道:“原來你才是太子丹派來的終極刺客,素聞秦舞陽乃是燕國大將秦開之孫,果真是將門之后,只是你若殺了我,你還能走出這咸陽宮?”
秦天雨見護軍密密麻麻的守住門口,挽弓搭箭朝向自己,冷笑數(shù)聲,忽然大聲道:“我若以你秦王為盾牌,我看誰人敢放肆!”說完已將劍移向秦王頸項,逼得秦王政下臺階,出宮門,又拽至馬上,策馬向東北馳去。
十萬護軍浩浩蕩蕩,一起向秦天雨離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