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有人找我的話,就讓他明天再來吧。我可能得到晚上才回來……」霍金斯一邊對社員布置著任務(wù),一邊收拾著行李。
「社長……今天我還是最好一個人去找少校吧……你也一起去的話,怕不是他更不敢開門了……」薇爾莉特站在社長辦公室門口,小聲說道。
「不行,我要讓他長長記性……嗯,長長記性……」
雖然這樣說著,霍金斯還是往包里面塞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什么信紙啊,火漆啊,還有吃的喝的小零食小糖果。
「您拿這些干什么……」
「那好歹也是個孤兒院啊……像你這樣直接從后院飛進來什么的……我也辦不到啊……好歹關(guān)心一下人家的事業(yè)吧……」
霍金斯無奈地笑笑,順便拿起一顆糖,晃了晃:
「不過聽說女孩子都喜歡甜食,你想要嗎?」
「……不想?!罐睜柪蛱孛鏌o表情。
這時,少女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袖正在被人拽著。她回頭一看,只見泰勒正歪著頭,拉著自己的袖口,搖來搖去:
「薇爾莉特,你是要去我以前的孤兒院嗎?我……可以一起去么?我有點想院長了……」
薇爾莉特輕輕蹲下來,平視著泰勒的眼睛:
「對,我也正好要找你們院長,所以應該可以……只是你今天的工作,可是要完成的……」
「嗯!我下午會加緊派送的!」小姑娘努力的點了點頭,顯得很有決心的樣子。
薇爾莉特看了看社長,對方雖然滿臉寫著「又多了一個小祖宗」,但是終歸是沒有提出什么異議。
就這樣,到了下午,三人坐上了小汽車,來到了這座孤兒院。
車子在大門口停下了。薇爾莉特向窗外望去,只見陽光灑滿了整片翠綠色草坪,矮矮的木柵欄卻沒有留下一點影子;不遠處的樹蔭下,成群結(jié)隊的孩子正在歡快的玩耍著,跑著,跳著,幾個老師模樣的人則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些孩子鬧騰著;銅綠色的房頂上,一排鴿子靜靜地佇立在梁上,呼扇著翅膀。
走過平整的草地,柔軟而整齊的綠色漫過了薇爾莉特的腳面。在地上星星點點的小花帶著香氣撲向了薇爾莉特逐漸激動的內(nèi)心。
「吶,薇爾莉特為什么要找我們院長呢?」
「因為啊,他是我的一個老熟人,好幾年沒見了……」
「他就是少校嗎?」
薇爾莉特愣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你怎么知道?」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院長之前說過,他當兵的時候,認識一個很好看的女孩兒,不會認字,也不懂感情,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長大了……他還說,以后他愿意見的女孩,就只會有那一個……我想,他說的就是你吧……」
「……是,他說的是我……少校他……」薇爾莉特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
每次提到他,我總是會哭……我為什么在哭泣……
他的那些話……他說過的那些話……
「你其實是有感情的吧!如果不是的話,那你又怎么解釋你現(xiàn)在的表情!」
「薇爾莉特,活下去,自由的活下去……我打心底里……」
「愛著你啊………………」
『我來了,少校,我要永遠陪在您身邊?!?p> 薇爾莉特身子顫了顫,忽然拔腿就跑,泰勒一看,也趕緊跟了上來。二人就這樣,如一陣風般飛向了孤兒院的大樓。
霍金斯此時正被一群孩子團團圍住。他正不慌不忙地從包里掏出小糖果小玩具什么的,突然發(fā)現(xiàn)薇爾莉特和泰勒已經(jīng)朝著大樓跑去了。他想追上去,但是自己已經(jīng)被孩子包圍了,哪還有什么脫身之地?只得嘆口氣,靜下心來好好陪伴這些孩子。誰叫自己來的次數(shù)多,孩子們都認識了呢……
「就知道欺負熟人……這些小鬼……」他咕噥著,孩子們卻笑得更歡。
薇爾莉特兩人跑到了那扇熟悉的門前。還是熟悉的木門,只是這一次,薇爾莉特的心里不再驚慌,取而代之的,只有無限的激動和希冀。但當她正要開口的時候,泰勒一臉壞笑地阻止了她。
泰勒清了清嗓子:
「院——長——猜——猜——我——是——誰——」
聽到屋里傳來了略帶一點點失望的回答:
「泰勒?你怎么回來了?霍金斯沒跟你一起嗎?」
「他在樓下呢,但是,還有一個人跟我一起上來了喲——」
房門的那一頭,基爾伯特的心開始狂跳不止。
「誰???」他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
「那是一個院長朝思暮想的名字哦!院長當年,將自己的愛交給了不懂感情的她,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變得像院長一樣溫柔,教我說話,教我認字,教我寫信……所以……她的愛,院長,不,少校先生,還會接受嗎?」
門后,早已等候多時的、有著翠色眼眸的男人深深地低下了頭。童言無忌,但是泰勒的每一個詞,都像重錘一樣敲擊著他的心靈。
好想再一次,聽見那個聲音啊……
本來是想好好告別,讓她再一次回去成長的……
但是……
「少校……從您離開我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想告訴您……是您教會了我一切……而我自己只是學著去表達……現(xiàn)在……」
薇爾莉特嗚咽著的聲音緊接著傳來。這是一個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因為這個聲音所蘊含的如此深情,是他從未聽到過的。不,雖然在昨天就已經(jīng)聽過,但是如此清晰冷靜地聽到還是讓他大為震驚。
「獨自生活也好,能理解別人的感情也好,能為少校之前所說的那些事共情也好,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能做到了……只是,只是看到的越多,理解的越多,我就越會想起您來……想起來我怎么沒能理解您的感情,想起來我們之前的一點一滴……就會越難受,越想念少?!F(xiàn)在,您覺得,我能配得上,再一次站在您身邊嗎……」
門被猛地扯開了。
門外是那個他已經(jīng)幾乎認不出來的身影。
精致華麗的普魯士藍短外套,勾勒出她豐滿的身材;白布棕邊的百褶長裙,催化出一股少女般的靈動和活潑。雖然她的個子還和分別的時候一樣高,但是身材已經(jīng)從當年有棱有角的小戰(zhàn)士,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原本戰(zhàn)爭期間怎么也梳不順的一頭金毛,現(xiàn)在軟軟的、柔柔的、瀑布似的,讓她看上去就像是哪里的公主一般。
但是,盡管她變了這么多,基爾伯特還是感到一種從內(nèi)而外的熟悉感。
那雙猶豫著、急切著、期待著的、含著淚水的水藍色的大眼睛,
還有她下意識握住的、他送她的翡翠胸針。
你保留著我給你的全部,并把它信作神明。
我卻留你在孤身的世界,還說是給你自由。
在門打開的一瞬間,薇爾莉特的心跳停了一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就這樣站在那個朝思暮想的人面前,近在咫尺。
他的長相自己早已不太熟悉,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受傷的右眼,襯衫的右袖口也打著觸目驚心的結(jié)。臉上橫貫的一道傷疤,割裂開了他當年那張完美無瑕的面龐,卻也顯得那么的堅強、那么的可靠。原先柔順卻干練的藍黑色短發(fā),已經(jīng)變得蒼白,但是他的身體卻沒有顯出一點蒼老的跡象,仿佛為了她停止了時間。
但是,盡管他變了這么多,薇爾莉特的心里,還是感到一陣不受控制的、近乎于本能的痙攣。
因為那只她永遠不會忘記的,綠松石色的眼睛——
還有那個令她終身難忘的,溫柔但陰郁的神色。
你獻出了你擁有的一切,讓我理解了人情。
我明明曾站在你的面前,卻不知你的心意。
雖然近在咫尺,但是兩人都不敢向前一步,只是越發(fā)躊躇。
薇爾莉特看著眼前的他,委屈夾雜著激動,化做眼淚灑在臉頰。她試著張嘴,卻只能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少……?!?p> 看著眼前哭得肝腸寸斷的少女,基爾伯特也心如刀絞。少女的出現(xiàn)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然后便是自卑。但是,想要讓她原諒的心情也同時變得無比強烈。
「薇爾莉特,我已經(jīng)不再是你的長官了……是我傷害了你,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既不溫柔,也不值得受人尊重……我絕對不適合你……」
少女卻只是用力地搖著頭,紅潤的嘴唇不住地顫抖。
「但即便如此,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他深吸一口氣,把倒灌進嘴里的咸澀淚水咽下去,緩緩說出了那跨越時空的話語:
「愛著你……我想讓你陪在我身邊?!?p> 聽到這熟悉的詞語,薇爾莉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她哭得那樣放縱,那樣委屈,像一個在大山里迷路后終于找到家的孩子。
基爾伯特看著她,眼淚也跟著無聲地滑落,在干燥的臉頰上劃過一道曲折的線。
少女顫栗著,發(fā)出動物哀鳴般的聲音。她似乎想說話,但是卻一直卡在第一個音節(jié)。
「少……少……我……」
基爾伯特見狀,猶豫著,向她輕輕地邁出了一步,緩緩地將薇爾莉特的頭,摟到了自己的懷里。
「我想擦掉你的眼淚,薇爾莉特?!顾谒亩呡p聲說道,語氣里挈著無盡的溫柔。
少女柔軟的身子一下子緊緊依偎在他的身上,那是許久都未在少女身上出現(xiàn)過的柔弱。也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真正的像個女孩,一個需要保護的、需要陪伴的姑娘。
「少?!摇股倥畣柩手?,用兩只機械手緊緊地攀上他的后背。她抬起頭,輕聲呼喚他,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僅剩的、翠綠色的眸子。
基爾伯特的臉上,震驚、愧疚、猶豫,還有幸福和憐愛,紛紛交織在一起。他艱難地笑笑:
「薇爾莉特……」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良久,他緩緩地,用自己殘存的左手撫摸著少女柔軟的頭頂,然后輕輕地將她的頭摟在他的頸間。他仔細感受著她的體溫,和她的眼淚。
少女此時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取而代之的是不住的嗚咽聲。直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感情,就是單純的想哭,想依偎在他的懷里大哭一場,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里,讓他再也不離開她。
話說,那好像被叫做「委屈」吧……
「少……校……四年了……四年,我……都快相信……您不在了……我……嗚……」
霍金斯此刻剛剛擺脫了小孩的控制,跑到了門口。
他至今不敢相信,這個戰(zhàn)爭期間殺人無情,工作期間獨當一面的女漢子,在基爾伯特面前的時候,就像一只任人擺弄的小奶貓一樣……
此刻的薇爾莉特,終于放下了所有的偽裝和戒備,成為了一個少女,也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人。
只有在所愛之人的面前,她才能真正的笑,真正的撒嬌,真正的做一個柔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