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火車已經(jīng)到了德羅塞爾境內(nèi)。當(dāng)看到鐵道邊田野里歡呼的小孩和開心勞作的大人時,基爾伯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緩緩呼喚道:
「薇……我忘了說一件事,是關(guān)于原諒的。今天上午,我還是太過于情緒化了?!?p> 「嗯?」薇爾莉特倒花茶的手停下了。她走過來,坐在列車的窗邊。
「看到那些人了嗎?」男人指了指田野里的人群,「這當(dāng)中幾乎所有的男人,當(dāng)年都是我們的敵人。那些瘋狂的人,其實只占很少一部分。而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同時,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可是,你看看這些人,我們同病相憐。在戰(zhàn)爭中,所有人都哭過,笑過,尋找過,傷害過,原諒過,淡忘過,也一次又一次地、有意無意地毀掉別人的幸福,然后為此不斷被道德折磨著。但是,在那個時間,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拔刀相向。他們沒有錯,我們也沒有錯,是時代錯了。
而我們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和重要的人,不要再失去什么。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在保護自己的生存的意義罷了?!?p> 「可是……是我親手毀掉了他們的一切,他們站在我面前,應(yīng)該比死了還難受才是……」
「正是這樣,但是正因為如此,這些努力活著的、尋找的、就算已經(jīng)遍體鱗傷但還是苦苦掙扎著的人,才應(yīng)該被我們尊重。原諒他們,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在燃燒。」
弗呂格爾的街道,和萊頓的差別巨大。如果說萊頓作為一個老派的軍事大國,整個城鎮(zhèn)就是一座要塞的話,弗呂格爾就顯得要隨和許多了。街道寬敞,白刷刷的墻壁和紅房頂,映襯著路邊陽臺上種的一蓬蓬的鮮花,幾乎要溢出來似的。
薇爾莉特牽著基爾伯特的手,走在明亮的大街上。偶爾有些人朝著這邊投來羨慕的目光,畢竟,這位替夏洛特公主執(zhí)筆公開情書的美麗少女,在弗呂格爾已經(jīng)是家喻戶曉了。只是,在人群中,薇爾莉特總能夠發(fā)覺到一些看上去像是前士兵一樣的人,在遠處小心地看著她。
神經(jīng),緊繃起來了。雖然說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但是畢竟是在前敵國的土地上,多少會有一些不自在。
正這樣想著,在走過街角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湊了上來。
「您是我當(dāng)年的對手,萊頓沙夫特利希的戰(zhàn)斗人偶。請允許我以這樣的方式向您搭話?!?p> 薇爾莉特一驚,左手迅速將少校護在身后,而右手已經(jīng)探到了腰后藏刀的隱秘處。
對面的反應(yīng)也很快,見狀馬上攤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我知道這樣出現(xiàn)可能會嚇到您,只是……我今天是來表示感謝的?!?p> 「感謝?」薇爾莉特愣了一下,右手慢慢縮回了原位,
「為什么要謝我?」
「因為當(dāng)年你打倒我的那一招,救了我的命。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我回到祖國,繼承家業(yè),經(jīng)營著一家小酒館。但是,社會上沒有人看的起老兵,而且因為傷殘,我們成了小混混的最佳目標?!?p> 說著,他撩起自己的衣領(lǐng),頸部的槍傷清晰可見——
「所以,小混混總是來收保護費,收不到就搶,就砸店,讓我們只能低聲下氣的去求人家。后來有一次,我生了病,沒有力氣,卻正好趕上那些人來收錢……我沒錢,他們就打我,當(dāng)時我差一點就死了。但是,在那個時候,可能是因為迷糊,自己的思緒似乎飛回了戰(zhàn)場上。我想起來你把我打倒的那次:擋過拳頭,繞到身后,用腳纏住對方的脖子,往后別出去。然后我就有樣學(xué)樣的做了。沒想到他比我運氣差,當(dāng)時我的腦袋落在河灘上,因此只是暈過去;而這家伙直接一頭磕在磚石地上,當(dāng)時就沒氣了。但是從那以后,那群人再也沒欺負過我,我也終于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說到這里,男人朝著薇爾莉特鞠了一躬:
「我沒想到,我的戰(zhàn)爭,是以這樣的方式結(jié)束的。謝謝?!?p> 薇爾莉特的心中五味雜陳,百思不得解。
為什么他不恨我?
為什么我用來殺人的方式,能夠給人帶來安寧?
為什么他說,他的戰(zhàn)爭……是那時才結(jié)束的?
……
「不……不用謝……此外,我對當(dāng)年傷害了您的戰(zhàn)友以及您……表示深深的歉意?!?p> 薇爾莉特猶豫片刻,也向?qū)Ψ骄瞎馈?p> 「真羨慕你,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立刻就找到了自我,找到了生活,還為我們兩國人的幸福添磚加瓦,真的……我很羨慕你?!鼓腥讼蚺赃吙戳丝?,發(fā)現(xiàn)了一直站在少女身邊的基爾伯特,不禁有些吃驚。
「這位是?」
「以前的長官,現(xiàn)在的男朋友?!罐睜柪蛱匦Φ馈?p> 「我說當(dāng)時你怎么進攻的那么賣力,原來是重要的人就在身邊要保護啊哈哈哈」
一個玩笑消減了敵對的氛圍,三人似乎都在一瞬間親密起來了。薇爾莉特紅著臉看向基爾伯特,基爾伯特也笑了:
「當(dāng)時她沒聽我的命令,擅自跑到前面去了,給你們留下了可怕的印象,真是抱歉啊……」
這一下子,三個人都釋然的笑了。
是啊,這么多年過去了,有一段共同的經(jīng)歷,又何嘗不是一種美談呢?
「對了,今天晚上,不介意到我的酒館坐坐吧?」
「啊……不好意思……我們是應(yīng)王室的邀請來的,今天晚上他們會有歡迎會……所以……」薇爾莉特抱歉的說道。
這個人莫不是那種放不下敵意的,套了近乎然后想要拉人到陰暗處滅口?
可是男人的眼里只是閃過一絲失落,進而是釋然,他再次鞠了一躬:
「那我就不必打擾了。只要能再見您一面,我的心結(jié)就算解開了,我們的心結(jié)也就解開了。戰(zhàn)爭,真的結(jié)束了。祝你們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在這個和平的世界里。謝謝?!?p> 男人轉(zhuǎn)身走了,留下薇爾莉特愣在原地。
這樣,對于什么是原諒,她大概也能理解了。
入夜,薇爾莉特躺在床上,靜靜地捧著那塊綠寶石胸針,對著基爾伯特的眼睛比劃。正在看書的男人抬起頭,當(dāng)看到少女這種幼稚的行動時,不禁笑出了聲:
「你在干嘛啊,薇?」
「少校的眼睛,似乎顏色還是沒有變呢……」
「瞳色這種東西,怎么會變呢?」他放下書,靠在她身旁,揉著她的頭發(fā),笑道。
「那少校的頭發(fā)……是不是也能變回來呢?」
「誰知道呢……這也算是當(dāng)年我自暴自棄的代價吧……唔!」
他的嘴巴被金屬手捂住了。
「才沒有什么代價,少校的就是少校的,失去的都會回來的,對吧?」
「對對對,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少校的話……聽上去就像是在敷衍一樣啊……這可不行呢……」薇爾莉特擺出一副幽怨的神態(tài),
「那我好好道歉,這種烏鴉嘴的話,確實不該說的?!?p> 「這才好嘛,少校的發(fā)色,一定會變回去的,我說到,它就會做到!」薇爾莉特開心的笑著,開玩笑似的撲到他的懷里,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像小貓一樣。
跟我呆在一起,都學(xué)會撒嬌了么……他這樣想著,心里一陣暖流,驅(qū)散了那隱隱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