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氣襲人知晝暖,鵲聲穿樹喜新晴。
李幼微把這兩句詩放在嘴里咂摸了兩遍,不住地點頭。
這兩句詩意思極佳,可為什么之前沒讀到過?
愛詩的人,當然也喜歡多讀詩,歷來有名有姓的詩人,她都有涉獵,這樣的佳句,她不可能錯過才對。
李幼微問道:“妹妹可還記得其他句子?”
襲人蔫了下來,說道:“公子只告訴了我這兩句?!?p> 幼微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襲人立即道:“雖然這首詩我記不得了,可公子還給我讀過其他的詩呢?!?p> 今天若不拿出首完整的詩詞來,襲人感覺自己像是輸了一樣。
幼微眼睛一亮道:“快讀來聽聽?!?p> 襲人讓幼微在客廳稍候,自己跑到書房,拿來之前抄錄的一首詩,交給李幼微。
幼微朝手中的紙上看去,發(fā)現(xiàn)上面是一闋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是三人剛來府城的時候,林洛見到同??蜅M馀懦砷L龍的燈籠,然后念給襲人的。
襲人很喜歡這首詞,就央著林洛教她,后來她就給抄錄在紙上了。
幼微盯著手里的這闋詞,不住地嘴里念,心里品,竟像是癡了一樣。
歷代大詩人的作品中,能有這種成色的也不多見啊!
“這詞是師兄作的?”
幼微問道。
襲人搖頭道:“不是,公子說是一位姓辛的古人作的?!?p> 隨即她把林洛當初將這闕詞念給她的經(jīng)過說了出來。
李幼微心中直嘆氣,這位妹妹真是太天真了,師兄不過是尋了個借口,她竟然就信了。
這世上的好詩詞,有的是能藏得住的好,有的是藏不住的好。
所謂藏不住的好詩詞,指的是那種只憑一首就能讓人留名,天下喜愛詩詞的人,絕不可能漏掉的詩詞。
除非詩人寫出來之后,當場就把它燒掉。
眼前的這闕詞就屬于這種藏不住的好詩詞。
如果這闕詞真是歷史上某位詞人的作品,她絕不可能從沒聽到過。
如果不是歷史上的大詩人所作,那就只能是出自師兄之手了。
可是師兄為什么要假托他人呢?
想了一會兒,李幼微明白過來。
對師兄來說,義理精微才是他想追求的,相比于精微的義理,詩詞只是小道,他是不想讓自己被詩詞上的聲名拖累。
她想起了當初林洛在辛女河上教訓鄭玉成的話,不可拘泥于對詩詞的追求,而妨礙大道。
為此他甚至作了一首粗陋不通的打油詩,應付鄭玉成他們的詰難。
從那以后,甚至她李幼微也認定師兄于詩詞一道實在是一竅不通,可看著眼前的這闕詞,她明白過來,當初師兄幾乎是在自污,也明白了什么叫作不拘泥于詩詞。
我有最高的詩詞上的才華,可我完全不在意。
李幼微眼神分散開來,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感覺師兄在她心中的形象發(fā)生了不可知的變化。
以前她只是傾慕他的義理精微,可現(xiàn)在陡然發(fā)現(xiàn),他同時也身具文采風流。
她喜歡的兩種形象,竟然在一個人的身上匯聚了起來。
眾里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李幼微不自覺地念了出來。
襲人看著李幼微呆呆的樣子,心中的警惕越來越強。
“小姐?”
“啊,怎么了?”
李幼微回過神來。
襲人盯著她手里的紙,似乎在表示這是她的。
李幼微把手中的詞遞給襲人,笑道:“好好收藏吧,這闕詞十分寶貴。”
她甚至都嫉妒起襲人來,這闕詞是林洛專寫給襲人的,就憑借這點,襲人甚至能留名史冊。
襲人的名字都是由詩中化來,那兩句詩她從沒聽說過,估計也是師兄的手筆。
師兄對這位妹妹真是寵愛的很呢!
要是我也能得這樣的一首詩,那...
唉!
李幼微嘆了口氣。
“小姐,要不你先回去,等公子回來,我再把你來訪的消息告訴他?”
襲人說道。
李幼微有些興致索然,說道:“也好,那就有勞妹妹了?!?p> 說完向外面走去,剛走到院子里,院門忽然被人推開。
胡天才匆匆忙忙地跑進來,急道:“襲人不好了,公子被人抓去了!”
剛說完卻見一個陌生的女子在院子里,胡天才立即停下腳步。
襲人忙道:“怎么回事,公子被誰抓了?”
胡天才看了幼微一眼,說道:“我和公子剛從監(jiān)察司出來,正要回家,忽然被安平縣衙的兩名捕頭,還有府衙的專管刑獄的幾位大人攔住,他們說公子殺了人,要帶回縣衙受審!”
襲人慌道:“公子什么時候殺人了,是昨天在監(jiān)察司的那件事嗎,那不是監(jiān)察司自己的責任嗎?”
胡天才道:“不是,聽說是昨天晚上?!?p> 襲人罵道:“凈胡說八道,公子才不會無故傷人,更不用說殺人?!?p> “現(xiàn)在咱們可怎么辦,要把公子救出來??!”
胡天才不住地去扯頭發(fā),他哪里能想出什么辦法。
李幼微也被這個消息驚住了,見狀趕緊安撫下襲人道:“妹妹先別急,只是受審,離定罪還遠呢,我相信師兄絕對是無辜的,我絕不會讓人冤枉了他,咱們現(xiàn)在先去縣衙看看情況才是。”
襲人早被嚇得沒了主意,聽到李幼微話,忙道:“小姐說得對,咱們先去看看情況,小姐你可千萬要想辦法把公子救出來啊,需要做什么,我都聽你的!”
幼微摟住襲人的肩膀,發(fā)現(xiàn)她身體抖得厲害,忙道:“妹妹你別擔心,咱們快走吧!”
三人走出院子,向安平縣衙走去。
......
安平縣衙。
高堂上居中坐著的是縣令林致遠,縣令旁邊是共同審理案件的府衙刑曹參軍高爽。
大堂兩側各站了十幾名捕快,大門口還擠著些圍觀者,林洛隱隱看到些熟面孔,似乎是監(jiān)察司的人來看熱鬧。
倒也難怪,林洛剛一出監(jiān)察司大門就被抓了,他們不來看熱鬧才怪。
林致遠和高爽客氣了兩下,高爽示意他主持問詢,林致遠答應下來。
林知縣敲響驚堂木,喝道:“堂下可是林洛?”
“正是?!?p> “有人向本官報案,說你殺害了明誠書院學子鄭玉成,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