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昭一路逃回魔族,一入魔宮便撲通一聲跪下。畬姬正在打理一株血蘭花,見她回來,瞟了眼問道,“怎生的如此狼狽?”
英昭自知無臉面,惱火的說道,“娘娘,英昭無能,有負娘娘重托。”
“哦!讓你去凡間殺個人,你去了許久,想來是平生遇上個對手,輕敵了吧!”畬姬悉心擺弄花草,心情卻很是平靜。
“娘娘,事情本是可以完成的,只是屬下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凡人竟然身體蘊藏著鳳凰之力,屬下實在不敵,只好回來向娘娘稟報?!庇⒄淹掏掏峦碌恼f著,言語之中盡是怒火。
提到鳳凰之力,畬姬擺弄花草的手停了下來,神情細微變化,凝視堂下,問道,“鳳凰之力?”
“是!”英昭氣喘吁吁的調(diào)整身子,重重磕頭說道,“確實是鳳凰之力,徐詩音本已得手,若非那女子突然爆發(fā),屬下也不至于如此狼狽?!?p> “哦!徐詩音現(xiàn)在何處?”畬姬問道。
英昭愣了愣,吞吞吐吐的說道,“被那女子殺了……”
畬姬的神情慢慢從驚訝到懷疑,再到糾結(jié),那眉梢細微的變化,眼眸深處漸漸浮出的悲戚,終于她執(zhí)剪將那盆血蘭開得最艷麗的花朵剪斷,言語冰涼的說道,“阿棄,當真是你嗎?”
英昭小心翼翼的觀察畬姬的表情,知道觸怒主子不好受,提心吊膽的等著主人新的指令。過了一會兒,畬姬輕揮衣袖,那朵被剪掉的血蘭花緩緩飄到她的指尖,只見她五指輕挑,血蘭花瞬間在她指尖粉碎,“去找出那女子的藏身之處,本宮倒是要會她一會!”
英昭心中余震猶存,卻也對那西陵離恨的真切,尤其是這乃是平生自己第一次受挫,尤其對方還是個凡人;英昭速速領(lǐng)命,匆匆離開魔宮,直往蜀域的方向奔去。
……
八百里射洪山上,夏之蘅睡了整整三天,第四天的時候,昶梧匆匆來遲。一見昶梧,夏之蘅仿佛一瞬間回到孩提,撒嬌的抱著昶梧,緊緊扒在昶梧懷中流淚。昶梧一時間變成一位母親,十分慈愛的撫摸著之蘅的頭發(fā),安慰道,“對不起,師傅來晚啦!讓你受委屈了。”
“師傅,你總是不來看我,以前不來有阿旋陪著我,現(xiàn)在連阿旋都離開我了……師傅,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夏之蘅哭著喊著,如同一個孩子。
恰巧羲琰從外面進來,一見夏之蘅躺在昶梧懷中,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只見他兇神惡煞的將昶梧推開,連忙攬過夏之蘅的腰身緊緊抱在懷中。卻嬉皮笑臉的說道,“蘅兒好不公平,我陪了你這么久,卻不及昶梧上神來的片刻鐘?”
昶梧知曉羲琰醋壇子打翻,連忙解釋,說道,“羲琰殿下誤會了,這孩子自小便跟著我,自然對我有些父母般的依賴,親近點是難免的?!?p> 一個跟字,更加讓羲琰惱火,心想若不是他昶梧存心隱瞞,只怕自己早已找到夏之蘅,何故還意志消沉了六十幾年。便心有不快的說道,“那還要多謝昶梧上神這十幾年的關(guān)懷了,如今蘅兒已經(jīng)有了我,自然你這師傅也就沒必要花那么多心思再來照看她。況且,男女有別,昶梧上神今后還是和蘅兒保持點距離的好?!?p> 夏之蘅沒有注意到羲琰言語中的火藥味,唯獨覺得羲琰抱她的手臂格外用力,整個身子就像被羲琰捏住一般,下意識的扭了扭身子,說道,“師傅就是師傅,你這么說豈不是太過于霸道了!”
“蘅兒,今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看昶梧上神公務(wù)如此繁忙,怎的好麻煩他呢!”羲琰生怕之蘅不悅,連忙將掌心力度稍微變得溫柔了些,笑瞇瞇的看了眼昶梧。
昶梧自覺已是外人,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是?。煾荡_實是有些忙,本就不能時時刻刻守護你,如此甚好,有羲琰殿下陪著,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放心的了?!?p> 這一席話羲琰無比受用,由心底夸贊昶梧識時務(wù),和顏悅色的受納了。
“那師傅,這次好不容易下來,能不能多留幾天?”夏之蘅深受孟旋離開的打擊,心底壓抑了許久,即便羲琰天天陪伴,可羲琰卻沒有昶梧來的體諒。
羲琰有些詫異,問道,“我陪著你,還要昶梧上神做什么?”
夏之蘅哀求的小眼神可憐巴巴的瞪著羲琰,雖一個字未說,但羲琰終究妥協(xié)下來,說道,“好吧!昶梧上神且留兩天吧!好好開解開解蘅兒!”
語氣著重強調(diào)開解二字,昶梧了然于心,這位天族殿下已經(jīng)勢在必得,除了成全,他再不能說什么,故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說道,“阿離,你要不要吃點什么,師傅出去給你帶回來!”
“師傅還要出去嗎?好像天色也不早了吧?”夏之蘅愣愣問道。
羲琰卻有些不悅,冷冰冰的糾正道,“昶梧上神,這世間已經(jīng)沒有西陵離啦!只有我的蘅兒,所以,今后對蘅兒的稱呼你得改改!”
昶梧啞然,問道,“那好,我也叫阿離蘅兒?”
果真羲琰在夏之蘅的事情上對誰都沒有好說,一臉嫌棄,說道,“蘅兒這種親昵的稱呼很明顯只能我一個人叫,上神作其他稱呼吧!”
“好好好,叫阿蘅,阿蘅好吧!”看著昶梧上神笑瞇瞇妥協(xié)的樣子,夏之蘅總是不太明白為何對誰都漠不關(guān)心的師傅,竟然會對羲琰格外恩厚,就好比羲琰是他兒子一般,對羲琰可謂是千恩百寵。
昶梧笑著就出去了,羲琰卻很是嚴肅的挑起夏之蘅的下巴,托在手心叮囑道,“蘅兒,在你心里,永遠都只能有一個我,對昶梧上神的依賴必須得轉(zhuǎn)到我的身上,明白嗎?”
“不明白,我倒覺得師傅對你格外優(yōu)待呢!不然論師傅那犟驢脾氣,誰能占他便宜。”夏之蘅不以為然。
“蘅兒,那你說我與昶梧上神,誰在你心里最重要?”羲琰不依不饒的問道,手指游走夏之蘅臉頰之間,怡然自樂的樣子。
夏之蘅早已放下成見,認真的回答道,“師傅是獨一無二的,你也是世間唯一,我丟了誰,都會難過。你這么問,真的好嗎?”
“你覺得不好嗎?然而,你的回答太片面,太敷衍,我不喜歡,你需得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濒绥ζG艷的說道。
“師傅自我出生出現(xiàn),陪我已有十八年,除了至親我就只剩下師傅了!”回憶起當初,昶梧曾多少次為自己帶來歡樂和希望,多少個無助的時刻皆因昶梧而變得有趣,他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刻出現(xiàn),那堪比知己還貼心的師傅,如何能忘。
羲琰有些不耐煩,一把抓住夏之蘅的胳膊,緊緊將他擁入懷中,呢喃細語道,“既然他陪你走過一個十八年,那剩下的無數(shù)個十八年就讓我陪你走吧!”
夏之蘅心底猛地一顫,緩緩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安然享受著羲琰懷抱的溫暖。
此時昶梧就安靜的站在門外幾步遠的地方,聽到羲琰的低聲細語,呢喃真情,漸漸仰頭輕嘆,終是露出來一絲微笑。
昶梧走出去沒多久,英昭躡手躡腳的出現(xiàn)在樹洞外面,只見她迅速將肩頭的黑青色信鳥放飛,明顯是向畬姬傳了些信息。
信鳥飛出一炷香的時間,一股黑煙驟然降臨,畬姬駐足高崖,俯視整個八百里射洪山,那樹洞已在不遠處。
英昭感應(yīng)到畬姬,連忙趕去匯合,順著高崖扶搖直上,在崖巔看到畬姬,恭恭敬敬的跪下,呼喚道,“娘娘!一下來了兩個神族……”
“昶梧!羲琰……還真的是阿棄在哪,這兩個人便隨到哪啊!既然這樣,我還得費些神引開這兩個冤家,你速去魔族將這封書信交給獨孤懷彧,就說我找到了當年他那心尖尖上的人?!碑尲дf罷,長袖一揮,化為一縷青煙消散無間。
英昭領(lǐng)了命令,迅速離開。
兩人離開后,山谷恢復(fù)平靜。昶梧悠悠散步到樹洞外面,想想人間百態(tài),確實已有許久不曾靜心凝視。這些年,一直忙于奔波找尋之中,竟忘了自己也是一個人。時至今日,看到故人之托圓滿,久積心頭的重負方才稍稍放下。找到西陵離的這些年,一直苦于凡人生命有限,不斷尋求的長生之路,想來,走到今日,也將完完全全交由羲琰接手,幡然放下這一切心心念念的敘事,亦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就在昶梧凝神遠望時,身后猛然一道晴空霹靂,昶梧默默駐足腳尖輕點,身形一躍而起,虛空之中竟化出一道人影,獨孤懷彧,正一柄折扇直指昶梧臉頰前方。兩個人一前一后飄向懸崖,昶梧在前雙臂一揮躍向更遠的地方,獨孤懷彧緊隨其后,兩人僵持許久,靜默的獨孤懷彧終于開口說道,“只道三千紅塵,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沒想到你竟然也會騙我!”
“我騙你什么啦!”昶梧遲疑道,兩人相識于垂髫,何以多年未見,一見便兵戎相向;那懷彧手中的折扇可是絲毫沒留情面,若非昶梧躲避及時,只恐已傷及體膚。
“阿九呢!你把她藏哪兒啦!”獨孤懷彧怒吼道。
昶梧大悟,終究這事沒瞞住,一邊躲避懷彧的發(fā)泄,一邊解釋道,“阿九死了,死在六十年前的南蠻荒女媧廟,這事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個屁,阿九分明沒死,你將她藏的甚好,她到底在哪?”懷彧絲毫不理會昶梧,只一柄折扇來回折騰。
昶梧一個勁的往前沖,回想當初獨孤懷彧與自己的承諾,加上現(xiàn)在西陵離好不容易變成了夏之蘅,又怎可輕易就將阿九心心念念的未來變成虛夢。想著,昶梧已經(jīng)飛出射洪,只往九天神族的方向,這是此時他能想到最快擺脫獨孤懷彧糾纏的唯一辦法。
當兩人消失于云端,躲在暗處的英昭才微微從石林后面露出一個頭,帶著幾分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