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親疏遠近

　　虞季也沒推辭，任由老者拉著走，很快便就要到了。

　　原身的小院子前有一片小花園，虞季前幾次都走的急，未能有機會好好欣賞。

　　園子內(nèi)各色花樹不多，均低矮地依偎在道路兩側(cè)作為陪襯。隨處可見的葡萄架子和小秋千，藤枝纏繞，郁郁蔥蔥，想來夏天也是個避暑消遣的好地方。

　　彼時，正值金秋九月，葡萄進入了采收期，香甜的微風(fēng)拂過，一串串的暗紫色便若隱若現(xiàn)，不斷吸引著虞季的視線。

　　一顆顆地倒墜著，皆是圓潤多汁，惹人憐愛，虞季一下便被勾起了食欲，懷里的香香也不例外，遐想間身旁突然傳來老者的問話聲。

　　“丫頭啊，你這回從宗門出來可是領(lǐng)了任務(wù)的？”

　　“……嗯？”

　　虞季心思立馬抽回，仿若無常道：“爺爺是要問什么？”

　　“丫頭別多心，爺爺還能問什么，不就是想盼著丫頭你能在府里多留些日子。”

　　虞季嘴角微彎，低聲應(yīng)道：“會的?！?p>　　“唉，那就好啊?！甭牭接菁镜膽?yīng)諾后，虞老的心情卻并未立刻就好起來，“你也知道，爺爺是個小老頭，現(xiàn)在年紀大了，能見你一次是一次了……”

　　老者并未入道修行，所以總會有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虞季聞言，沉默了好一陣，本想說些寬慰的話，但想來想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回看自己，運氣雖好，現(xiàn)在已然筑基，壽數(shù)可延長至二百，眼看是能多活百年了，可接下來真正要追求什么她還沒能想明白。

　　虞季必須得承認，在過去的那些年里，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

　　雖然心里頭時常念叨著要回去，可能否實現(xiàn)卻未可知。若真有回去的那一天，在現(xiàn)代的她又是什么光景呢？

　　年輕固然好，那是虞季求之不得的，誰不想趁著年輕白嫖幾段人生，但要是……

　　虞季立馬搖了搖頭，不忍再想下去了。

　　隨后很不湊巧的，與站在門內(nèi)的蕭佑對上了眼，心道差點忘了這小子住自己隔壁了，回來時就該動靜再小聲點，這小“作精”可是粘人的很。

　　虞季本想笑著打個招呼就走，但蕭佑那盯著的目光，卻好像并未打算放過她。

　　逆著蕭佑的視線，虞季看向了他的身后。室內(nèi)昏暗，僅燃有一微弱燭火，風(fēng)從大開的房門涌入，引得燭火好一陣顫動。

　　蕭佑獨自一人站在門內(nèi)，由于背對著光線的緣故，望向她時的面色不甚清晰，虞季一度也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喲，你這小師弟舍得出門啦？”

　　虞老走在前頭，感慨了一路也沒聽見虞季的回應(yīng)，哪知道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她已落后好大一截了。

　　虞老看了看靜立在門內(nèi)的蕭佑，在光線的作用下，只覺這孩子瘦的可憐，孤身一個人怪令人心疼的，便好心和虞季道：“丫頭啊，你這小師弟也來府里好幾天了，可丫鬟送的吃食卻是一點兒也沒用。一天天的，不吃點怎么能行？爺爺眼瞅著他年紀尚小，許是還未像你一般筑基吧？”

　　“還沒，不過他天賦極好?！?p>　　虞季回道，然后又隱約記起，他好像是不喜歡服用辟谷丹的。

　　“哎呀，那再是鐵打的孩子也撐不住啊?！?p>　　虞老一拍手心，將煙槍別回腰間，拉著虞季商量道：“丫頭，聽爺爺?shù)模痪蛯⒛阆矚g的吃食勻點給你小師弟如何？你今日陪他一起用點，也別叫他一人在府里孤孤單單的。爺爺知道你向來護食，大不了下次只給你多做點?！?p>　　虞季頓時哭笑不得：“爺爺，我有那么小氣嘛~”

　　“好好好，丫頭最是大方?！庇堇吓闹菁镜募珙^，笑瞇了眼地夸道，“你且在這等著，爺爺馬上就差人送來啊。”

　　“嗯，爺爺慢點走，不急。”

　　虞季點頭，隨后吩咐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廝道：“麻煩二位小哥，尋個院子將我這朋友安置一下?！?p>　　“好的，二小姐。”

　　小廝甲率先笑著應(yīng)承，架著昏迷的少年離去。而虞老等看著虞季提步邁入門內(nèi)后，便立即快跑幾步，追上了還未走遠的小廝。

　　“等一下?！?p>　　虞老叫住了小廝甲乙。

　　小廝乙本就不想做這送人的差事，立刻松開架人的手，躬身道：“哎，虞管家可是還有吩咐？”

　　虞老一言未發(fā)，只待走到二人近前后，提手抬袖，試著擦了擦少年眉眼間沾染的污漬。

　　不消片刻，黑灰便已除去，只見老者袖間的少年雖只露出了半張臉，眉眼也還尚顯些青澀，但也引得小廝們連連驚呼。

　　“果然是他。”

　　虞老并非不信虞季的話，可還是架不住好奇心，想看看被陳家三小姐常年“光顧”的人到底是何絕色：“模樣倒是生得不錯，可惜命途差了些，身不由己啊?！?p>　　見兩小廝還一個勁地盯著那少年，只差把眼珠子留在人家身上了，虞老隨即不妥地輕咳了聲。

　　二人頗有些尷尬地偏過了頭，難得的動作一致。隨后又還不忘回頭，互相嫌棄一番，看個男人都能看呆了，說出去還真有些沒臉。

　　虞老背著手，思索了一陣后道：“你們就按小姐的吩咐，給他安排個院子吧，要個偏僻些的，最好能讓他離小姐遠點。但切記也別故意為難了他，反倒讓我們府里落人口實，知道了嗎?！?p>　　最后一句叮囑，虞老說的格外認真，二人連連出聲保證：“好的好的，您老放心，小的們保證給他安置個好地方。”

　　……

　　見虞季向自己走來，蕭佑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側(cè)過身讓她入內(nèi)。

　　虞季一進屋子，就尋到了火燭處，重新點火燃起了幾根，屋內(nèi)的昏暗霎時便被驅(qū)逐了，接著回頭看向桌邊的蕭佑道：“你人在屋內(nèi)，怎么也不點個燈？”

　　“打坐修煉時閉著眼，也用不到?！?p>　　蕭佑語氣淡淡，提起水壺后，倒了杯茶水遞給虞季。

　　“啊這……似乎有點道理?！?p>　　虞季接過水杯，一下無法反駁他，隨后又換了個話題：“我剛剛路過，見你在門口站著是要做什么？”

　　“開門透個氣。”蕭佑是不會承認的，他大開屋門，更主要的是為等到過路的虞季。

　　他知道虞季這人“懶”得很，自己要是不主動出現(xiàn)，她能有一千多個理由不來看自己。

　　“是要透透氣，人才精神。聽虞爺爺說丫鬟來送過幾次飯，你怎么都沒用？”虞季的視線掃過蕭佑眼下的淺淺青烏，黑眼圈都有了，莫非這小子半夜做賊去了？

　　蕭佑被虞季盯得有些不自在，立馬拉下了頭。

　　“一個人用，我沒胃口?！?p>　　其實也不全是，他只是幼時在爾虞我詐的皇家待過，所以他不愿意相信除虞季以外的，其他人送來的食物。

　　他也知道，在這兒他的命或許并不值錢，但對面之人已然在意自己了，那就足夠了。

　　“這樣啊?！?p>　　虞季了然，簡單交談幾句后，兩人就不知道再說些什么了，屋內(nèi)一下變得落針可聞。

　　她能感覺到，自己對蕭佑的態(tài)度又或是感情變了，已由起初發(fā)現(xiàn)“玩具”的熱情，到了現(xiàn)在的平淡。雖然這么想很傷人，但她最初就是抱著玩兒的心態(tài)來的。

　　“渣女”一詞，突然不合時宜地在虞季腦內(nèi)冒了出來。

　　蕭佑不覺得二人間的氣氛有什么，又或者說他是很享受的，因為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但看對面虞季的面色，又是不忍又是氣惱，來回地變了又變。

　　“阿季，你……”

　　蕭佑剛想出聲詢問，便被門外來送吃食的丫鬟打斷了，虞季起身走去門外接食盒，懷里的香香也乘機遛了出去。

　　“故作矯情?！?p>　　一道虛弱的嘲諷之聲，從蕭佑腰間別著的儲物袋內(nèi)傳來，語調(diào)幽幽，像是僅他一人可聞。

　　蕭佑聽后也是默不作聲，接著取下腰間儲物袋，在掌心來回地捏著。

　　唐棠：“……”

　　他雖無實形，但任由蕭佑這么像面團似的“搓揉拿捏”也不是個事，畢竟顛來倒去也怪難受的。

　　可奈何誰也瞧不上誰，他拉不下臉來求放過，只得在儲物袋內(nèi)“哎喲哎喲”地聲聲叫喚著。

　　虞季跨步進門，提著食盒來到桌邊，有些不確定道：“我好像聽到唐棠的聲音了？”

　　“……嗯?！?p>　　虞季打開食盒，便擺邊問：“他怎么了？”

　　蕭佑想了想，還是打算實話實說，他記得自己答應(yīng)過她不再撒謊：“我……我和他起了爭執(zhí)，隨后不小心傷到了他?！?p>　　吵起來啦？

　　虞季心里樂得不行，她本就想讓他們二人互相調(diào)劑調(diào)劑的，但面上還是故作嚴肅了番，告誡道：“年輕人嘛，阿季可以理解，切記不要鬧得太嚴重了?！?p>　　蕭佑“嗯”聲點頭，心道阿季還是向著自己的，心情一好，就順手將儲物袋重新掛回了腰間，可里面的唐棠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快吃吧。”

　　虞季指了指桌上的吃食，接著便撐著下巴，打算看著蕭佑一點一點地吃了它們。

　　蕭佑聽話地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糖醋魚放入了虞季碗內(nèi)，隨后再自己慢慢用餐。

　　“年初，我?guī)闳ッ鼐硽v練可好？”虞季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好?！?p>　　蕭佑抬頭應(yīng)了聲。

　　小孩不僅人好看，儀態(tài)也極好。哪怕餓了，也得是細嚼慢咽的，虞季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不知不覺中時間便悄悄流逝了。

　　蕭佑起先還不太餓，可當(dāng)食物入腹后食欲便來了，吃得七八分飽后，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對面之人碗內(nèi)的糖醋魚還在，便放下筷子道：“阿季，你是因為帶回那人而受傷了嗎？”

　　“啊？”

　　虞季差點未反應(yīng)過來，懵逼了一瞬，接著開始找補道：“哈哈……怎么可能，沒有的事?！?p>　　虞季心里氣得半死，這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蕭佑不知虞季心中所想，拿過桌上的布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嘴道：“那你為什么不吃？”

　　“哦，不是，是我不——”

　　“是不喜歡嗎？”

　　蕭佑反問一句，接著又道：“我之前聽到管家說，這些都是阿季最喜歡的?！?p>　　虞季剛想說的話還未出口，便被蕭佑堵死在了口中：“沒沒沒，我只是……還不太餓?！?p>　　虞季看了眼碗里的魚肉，那是她不喜歡的甜口菜，滿桌子食物也都是按原身的口味來的。

　　蕭佑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倒是我多心了，我還以為阿季是為了帶回來的那人，憂心的茶飯不思呢。沒有就好，畢竟……我才是你師弟?！?p>　　對于虞季又撿回來一人這事，他很介意，但他又攔不住。

　　“哈哈……親疏遠近，咱兩關(guān)系好，我還是明白的?！庇菁灸樁家┝?，只覺這小子今天像個刺猬似的，扎得她難受死了：“啊，就這樣吧。你今日就早些歇息，別熬夜打坐修煉了。”

　　虞季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等等?！?p>　　一只腳剛踏出門檻，虞季便被叫住了。這下她是真的要生氣了，可還未回頭，“帶上門”三字便砸了過來。

　　虞季一咬牙，反復(fù)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了，他還是個孩子！！

　　隨后，虞季帶上門，大步離開了。

　　“她為什么就不能哄一下我呢？”看著虞季氣沖沖離去的背影，蕭佑心里也不好受。

　　他明知道阿季喜歡他聽話的樣子。

　　“親疏遠近，指不定你是那個遠嘞?！碧铺暮軙x時候，幽幽的聲音又插了進來。

　　蕭佑成功被膈應(yīng)到了，丟下一句“你休要挑撥離間”，便閉眼開始打坐，充耳不聞唐棠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