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
第二天，上午。
板車進(jìn)入了鯉魚莊路口。
徐勝和朱由檢坐在板車上，板車上蓬松的草堆將機(jī)槍暫時掩護(hù)了起來。
那幾個傷員靠著板車坐著，一個個嘴里嚼著草莖，二郎腿吊在車外面晃蕩，還有人嘴里哼著不干不凈地小曲，沒個正形。不得不說，這些人能夠從尸山血海上活下來，靠的不是別的，就是一個命大！
四天前一個個那么嚴(yán)重的傷勢，這躺上幾天，又都能坐起來了。
手上的功夫暫時還不行，但嘴上的功夫卻有了長進(jìn)。
板車停在路口，幾個人便大聲吆喝了起來。
一個高唱到：“王德化喲——”
另外一個緊接著唱：“我的兒呢！”
一個又唱到：“你媽的棺材板板遭掘了喲——”
另外一個緊接著唱：“是我做的呢！”
“你為啥子要這么做嘛——”
“要入你娘呢！“
……
幾個老兵油子在路邊一唱一和，朱由檢聽得新鮮，撫掌大笑不已。
鯉魚莊內(nèi)，王德化高坐堂上，左右都是文人雅士，堂中有絲竹歌舞，好不融洽。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故人，他心中便高興極了。
王承恩啊王承恩，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明朝還在時，王德化的資歷遠(yuǎn)比王承恩要老；論能力，王德化也自認(rèn)不輸給王承恩。
并且起初皇帝也寵信王德化，崇禎十四年，還令其督辦薛國觀結(jié)黨一事。同年八月，又令他“率群臣習(xí)儀于太學(xué)”，可謂榮寵備至。
然而，王承恩卻像是籠罩于他頭頂上的陰云一樣，始終不散。
一個要能力沒能力，要資歷沒資歷的人，憑什么能爬到他的頭頂上去？
其時內(nèi)官中有‘大小王’之稱，‘大王’指的是王承恩，‘小王’便指的是王德化。
可是那時候的王德化只能隱忍！
見了王承恩還得笑臉相迎，言辭卑切，百般逢迎。沒辦法，誰叫皇帝更喜歡大王公公公呢！
可是，哈哈，真是天道好輪回，這大明朝竟然亡了！
哈哈，亡了！
他王德化眼光還算不錯，雖然遲了杜勛、王之心這些人一步，但好歹也在最后關(guān)頭跳上了大順這一條順風(fēng)船！齊化門口怒斥明朝降臣，更是獨(dú)出心裁，引起了大順皇帝陛下的注意，獲得了山東宣慰使這一個差使！
這眼光，這手段……明宮中可謂無人可及啊！
哈哈……王承恩啊王承恩，等下你見了我，不知又該是何等表情呢？
王德化端著酒杯，想起一樁往事便輕啜一口，想起一樁往事便輕啜一口……不知不覺，笑容在臉上再也壓抑不住。
——他原本還想矜持一點(diǎn)的！
“王公！”座中一個文士舉起杯來，狀甚狂放，說到：“此情此景，我有詩一首……”
王德化伸手一抬，示意他念來聽聽！
恰在此時，一個破鑼一般的聲音突兀地闖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來：
“王德化！沒G霸！”
“雀兒??！屁股大！”
“三個爹，四個媽！”
……
“認(rèn)賊作父！”朱由檢聽得高興，也跟著揮起拳頭大喊了一句。
所有人都扭過頭看著他。
“怎么了？”朱由檢奇怪地問?！澳銈冞@樣看著我干嘛？”
徐勝有些郁悶地看著他說到：“你不覺得你這樣一吼，都不押韻了嗎？”
板車周圍所有人都哈地一聲爆笑了起來。
……
王德化面色陰沉地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后，跟著一隊(duì)衣甲鮮亮的甲士，個個看上去都是龍精虎猛的樣子。
“王承恩！”
王承恩是個老實(shí)人，只是鼻子里冷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故做不理會。
王德化怒氣沖沖地說到：“本來看著同朝為臣的份上，還想給你一個體面！可是你這樣下作，是自找死路??！”
王承恩冷哼了一聲，說到：“和你這樣的人同朝為臣，真是咱家的恥辱！”
“嘖嘖嘖！還真是不識抬舉！”王德化說到：“你以為現(xiàn)在還是大明朝嗎？你那個大明朝已經(jīng)亡了！亡了你知道嗎！沒有朱由檢那個瘋子庇護(hù)你，你竟然還敢這么囂張，真是不知死活！”
“大明亡了，你就這么高興嗎？”王承恩輕蔑問到：“你當(dāng)日打開德勝門迎闖賊進(jìn)城，難道你就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愧疚嗎？你可以說任何人對不起你，可是陛下可曾虧待你半分？即便你背叛了大明投靠了新朝，你又何必對大明、對陛下百般詆毀……”
“夠了！”王德化一揮手，打斷了王承恩的話，氣急敗壞地說到：“我還以為你能識點(diǎn)實(shí)務(wù)，沒想到你這人居然如此冥頑不靈！呵呵！你還真是一只大明朝的忠狗??！無藥可救！無藥可救了啊！”
“廢話少說，朱彝槐呢？”
“朱彝槐？誰是朱彝槐？”王德化一愣，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說到：“你是說那個……哈哈，你可真蠢，被我一封信就誑了過來！實(shí)話告訴你吧，他被我拔掉舌頭之后，不久就死啦！”
“你……！”王承恩怒急，一耳光就扇了出去。
啪地一聲，扇在了王德化的臉上。
這一耳光猝不及防，王德化竟然沒有躲開。隨即暴怒了起來：“靠！真是給臉不要臉的玩意兒！”
王德化朝身后一揮手，“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一堆龍精虎猛的士兵沖上前來，將板車周圍的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王德化整了整衣衫，這才沖王承恩說到：“別以為有個西洋火器就能多了不起！你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里是大順朝！這里有三百條綠林好漢！老子有的是手段搞死你！”
……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老子是怎么從京師殺出來的？”徐勝開口問到。
“不就是有個西洋火器嗎？了不起??！”王德化大笑了一聲說到：“你今天有本事就開槍！你要敢開了一槍，老子讓你走不出河間府，你信不信？”
朱由檢冷笑了一聲。
“老子堂堂大順朝南京宣慰使……”
“噠噠噠！”
王德化的叫囂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一下子清凈了，只有旁邊北洋淀傳來的淙淙水波聲。